我到美国初讲《金刚经》,并没有留下笔记或注解,当时都是中国人听,听过就算了。以后讲《心经》,每个礼拜讲一句、二句,或三句为一段落,每一段落用八句偈颂来注解,即成《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非台颂解》。那时每个礼拜讲一次,因为平时人都忙,也没有人来听。我住在一个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门,地方非常潮湿,也不见太阳、太阴或星星,在那里讲了《金刚经》。后来搬到萨得街,讲《心经》。接着就讲《永嘉大师证道歌》,我用文言写下解释,然后再讲解,后来有人把它写出来,就成为《永嘉大师证道歌诠释》。你们想知道我过去所讲的法,可以看《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非台颂解》,也可以研究《永嘉大师证道歌诠释》。
谈起《证道歌》,我一研究佛法时,就非常欢喜它,所以就把它读到能背得出。因为欢喜它,就把它做为我到美国来后第三次的法布施,为大家讲说。洛杉机这么多学生、青年人,研究《永嘉大师证道歌》是很需要的。这次有人问我讲不讲经,真是要我的老命,以前录音带比我现在讲的经不知好得多少。那时精神充足,身体也没有这么多病痛,讲法时很有毅力,也有一种创作的气派,所以讲出来的法,没有萎靡不振的样子,不会把人讲得想睡觉。你们为甚么还要我讲?有了录音带,我可以躲懒偷安了,可是这些弟子还是不放过我,所以又来催。今天我坐到座上,灵机一动,想起讲一讲《永嘉大师证道歌》也好,大家听了以后,都学着唱一唱《证道歌》,好令人听了早开悟。
‘大师’,怎么叫大师呢?大,因为他宏范三界,教化众生。师,即人天师表;又者,他以法为师,一切的佛法都是他所效法的,好像对师长一样;他又以法施人,以佛法来布施给一切众生,这也是师的意思。师就是一种榜样、模范、准则,一般人都应效法的,所以叫大师。
这位大师从四岁出家,便时时刻刻用功修行,寻师访道,所以《证道歌》里说:‘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为参禅。自从认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关。’‘游江海’,就是各处寻访善知识;‘涉山川’,登山爬岭到名山大川,为着寻师访道,访友求明—访善知识,求明眼人来指导,所以说:‘寻师访道为参禅’,就是要了生死,为学参禅这个法门。‘自从认得曹溪路’,自从他明白曹溪这个向上一着,最后的心印法,‘了知生死不相关’,他就明白生死的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证’就是证得,也就是有所证明,证明道是可以证、可以修、可以行的。证,也是印证,就是证据之意。印证—修道的人自己开悟了,自己不能给自己印证,必须要找有道的高僧、大善知识、过来人来印证,这才可以证明。不能自称开悟了,证果了;若自己说自己开悟证果了,这叫‘未证言证,未得言得’,没有证果,自说证果;未得真正智慧,自说得到了,这在佛教里犯了大妄语,一定会堕拔舌地狱。因为这样,所以自己不能自立为祖师,必须要由明眼善知识和祖师来给你印证,才可以入祖师位。
‘道’,韩愈说得很有道理,‘由是而至焉是谓道’,从这儿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就是一条道路,可是他说的是人行的道路,我们现在讲的道是人修的道路。修这个道是要在里面修,而不是在外面修,所谓内圣才能外王,内里有聪明睿智,有圣人的智慧,外面才能教化众生。
中国有仓颉造字,仓颉是菩萨再来,他怎么会造字呢?因为他有天眼通,所以造中国字多数用象形,象形就是字与形相符。好像‘道’字,上边二点代表一个阴数,一个阳数,二点如把它一撇一捺,就是个‘人’字;要是一撇一捺中间分开,就成一个‘八’字;再要一撇短一点,一捺长一点,变成‘入’字,所以道字顶上二点就有这么多变化。现在这儿顶上二点代表阴阳,也代表人,人字分开了,分开为一阴一阳,二点下边再加一个‘一’字,这个‘一’字是怎么成的呢?无缘无故就有个‘一’字吗?‘一’字是从‘○’字化出来的,○字中间断了,伸开来就是一。上边二点也可说是○字断成二段,就变成一阴一阳,这‘一’里就包括阴阳,一字是○字变化出来的,然后又加上自己的‘自’,意为修道在自己。若和上面两点一横合在一起则为‘首’字,首就是人生第一件大事。首者头也,像头一样,最重要的是了生脱死的大事。了生脱死在自己,而不是到外面去找,不是向外驰求,所以自己要修行;首字旁边和下边加个‘走’字边,合起来为‘道’字。道就是要修行,修就要行—要实行,所以有个走字边,这是道的大概意思。
道字上面二点代表阴阳,也代表人的两个眼目,或两个耳朵,或两个鼻孔,这都是一种表法。不论眼睛、耳朵、鼻子,都在自己身上,所以不要到外面用功夫,要在里面用功夫。所谓道—外面有有形的道,里面有无形的道;有形的道是受生死的道,无形的道是了生死的道。永嘉大师写的《证道歌》,是了生死的道,这是每个人自性里面所应该修的道。
‘歌’是歌唱,他这篇《证道歌》不是用诗、文章、赋或词写出,而是用歌的型式写出来,可以用来唱的。唱歌做甚么?可以陶冶人的心性,令人提发本有的智慧,你能触类旁通,就能因这个歌的音声而悟道,这是永嘉大师的用意。
本来禅宗这个法门是离言说相,没有甚么可说;离心缘相,心里想都想不到;离文字相,没有文字可写。既然如此,为甚么永嘉大师没事找事做,写出这首《证道歌》来?岂不是多余的?不是的,他虽明知禅宗离言说相、离心缘相、离文字相,扫一切法,离一切相,一法不立,可是还要用言语歌词来表露它,以便接引不懂的人,令他由歌颂上引起兴趣,可以说是抛砖引玉,用心良苦。所以不需要说的,他也说;不需要写作,他也要写出这首歌,来鼓励大家发菩提心,这是他的用意。
本来修行是连言说都没有的,又怎会有歌呢?既然没有歌,又怎会有歌中的解释、诠释,这岂不是多余的?可是我见永嘉大师不怕麻烦,多此一举来接引众生,我也就不自量力,不顾自己的孤陋寡闻,以管窥天,用少知少见的见解,多造一个赘疣,写出很简单的注解,这是我写《永嘉大师证道歌浅释》的动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