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有否可能更早传入吐谷浑?从现有材料上看,这种可能性不大。《高僧传》卷第七义解四《慧叡传》载:冀州出身的僧人慧叡,“常游方而学,经行蜀之西界,为人所抄掠,常使牧羊。有商客信敬者,见而异之,疑是沙门,请问经义,无不综达,商人即以金赎之。既还袭染衣,笃学弥志。游历诸国,乃至南天竺界……后还憩庐山,俄又入关从什公(鸠摩罗什)谘廪。后适京师,止乌衣寺……叡以宋元嘉中卒。”按龟兹高僧鸠摩罗什于401年岁末被后秦迎至长安,尊为国师,卒于413年(注:鸠摩罗什进长安的时间参见《高僧传》卷二《鸠摩罗什传》。卒年诸记不同,本文同意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版《辞海•宗教分册》的说法。)。如此,慧叡去长安的时间当在这期间,他西行归国的时间绝不会晚于413年。至于他何时路过吐谷浑,虽无具体时间可考,但可以其他旁证材料加以推断。东晋高僧法显于399年从长安出发沿陆路西行求法,历经10余年,也就是在412年,取海道返国(注:章巽《法显传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慧叡往返的路线虽然不详,但他游历诸国,到达了南天竺界,所需时间长短应与法显大致相当,而他归国的时间要比法显早许多,由此可知,他西行求法的时间应在399年以前。根据慧叡的经历推算,他在蜀西界的遭遇有可能发生在视罴时代(390-400年)前后。蜀的西界很早成为吐谷浑的势力范围,《魏书》卷一百一《吐谷浑传》载:“吐谷浑遂徙上陇,止于枹罕暨甘松,南界昂城、龙涸,从洮水西南极白兰数千里中,逐水草,庐帐而居,以肉酪为粮。”昂城,即今四川西北的阿坝。龙涸,今四川西北的松潘。慧叡经过时那里还不识僧人,说明视罴时代前后佛教可能在吐谷浑尚未流传。 从文献记载上看,吐谷浑开始接受佛教似乎是因为慧览路经吐谷浑,经过教化,他的德行学问赢得了王室的敬重。其实,从吐谷浑的发展史看,这一时期接受佛教并非偶然。吐谷浑原为辽东慕容鲜卑的一支,公元3世纪末4世纪初,单于涉归庶长子吐谷浑率所部从慕容鲜卑中分离出来,西迁至今内蒙阴山。西晋永嘉末,又从阴山南下,至陇西枹罕(今甘肃临夏)西北,然后子孙相继,向南、北、西三面开拓疆域,统治今甘肃南部、四川西北和青海等地的氐、羌等族。吐谷浑孙叶延时,仿效汉族帝王传统,以其祖之名为氏,亦为“国号”,初步形成了一套简单的管理国家的政治机构。从此,吐谷浑亦由人名而为姓氏、族名,乃至国名。从吐延建立政权至阿豺时代(417-426年),是吐谷浑逐渐发展阶段。当时吐谷浑北部先后建立有前凉、前秦、后凉、西秦、南凉、北凉、夏等政权,为了能立足于强悍的群羌之地,在十六国、南北朝群雄割据、政权更替频仍的情况下,吐谷浑积极利用各种矛盾,周旋于强国之间,努力发展自己。吐谷浑与北方其它政权发生关系是从碎奚时代(351-375年)开始的。当时前秦势力向西发展,为不殃及自己,碎奚向苻坚遣使献物,被苻坚拜为安远将军、漒川侯(注:《晋书》卷一一三《苻坚载记》上。)。西秦对吐谷浑的威胁最大,为了北境的安宁,视连、视罴在位期间时而被迫向西秦称臣纳贡,时而与之兵戎相见。西秦拜视连为沙州牧、白兰王(注:《晋书》卷九七《吐谷浑传》。)。树洛干和阿豺两代可汗不仅从西秦手中收复失地,而且扩土发展。阿豺时又遣使刘宋,欲联宋抗秦,被封为浇河公(注:《北史》卷九六《吐谷浑传》,《宋书》卷九六《吐谷浑传》。)。慕利延兄慕璝为可汗(426-436年)时,吐谷浑由发展进入兴盛时期。他通刘宋,被授陇西公,据《魏书•吐谷浑传》载:“招集秦凉亡业之人及羌戎杂夷众至五六百落,南通蜀汉,北交凉州、赫连,部众转盛。”慕璝与北凉沮渠蒙逊、夏国赫连定以及刘宋联合抗御西秦。431年赫连定灭西秦,旋为慕璝击溃擒获并送北魏都城平城,慕璝因此被北魏封为大将军、西秦王。通过一系列战争,吐谷浑占据西秦大部分故地,大大扩展了统治地域,其东北部抵达陇西一带,拥有沙州全部,河州、秦州大部分及凉州的一小部分,获得了西秦、夏两国的大量人口和财物,乞伏氏、赫连氏后成为吐谷浑统治集团的组成部分。吐谷浑从此进入强盛时期,并与南北朝建立了密切联系。需要指出的是,吐谷浑邻近的这些政权大都笃信佛教,许多高僧在那里讲经弘法并被崇为国师或军国顾问,声名远扬,吐谷浑不可能没有受到影响。尤其是慕璝的领土扩展,将许多佛教的势力范围纳入吐谷浑的统治之中。如陇西秦州,为西秦的领土,5世纪初佛教在陇西地区已相当兴盛,至今遗存的永靖炳灵寺和天水麦积山石窟都有西秦时的绘画和雕塑。在麦积山,与慧览俱以寂观见称的禅宗高僧玄高等当时在那里修行,据《高僧传》卷第十一习禅《玄高传》说山上有徒众百余人。凉州作为魏晋以来河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更是佛教向东传播的主要地区。《魏书•释老志》载“凉州自张轨以来,世信佛教”,鸠摩罗什居凉州十六年(385-401年),那里有着深厚的佛教基础。如此广泛、浓厚的佛教氛围,必然会对吐谷浑产生影响。因此以慧览为契机,慕利延时代开始接受佛教是很自然的事情。 二、吐谷浑佛教性质考 从上面的论考中,我们知道吐谷浑在慕利延时代已经接受佛教,但却有许多矛盾的现象令人费解。 慕延世子瓊等既然接受了佛教,为什么在蜀为慧览立左军寺?无独有偶,《梁书》卷五十四《西北诸戎传》中另一条吐谷浑与佛教有关的记载是“伏连筹袭爵位。天监十三年,遣使献金装马脑锺二口,又表于益州立九层佛寺,诏许焉。”伏连筹为什么不在自己的统治区域建塔立寺,却要在梁朝的益州建一座九层佛寺呢? 首先这不是由于建筑技术上的原因。吐谷浑虽然一直保持着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有城郭而不居,有屋宇而杂以篷帐,但毕竟建有城郭、屋宇。拾寅时开始筑宫殿,“其居止出入,窃拟王者”(注:《北史》卷九六《吐谷浑传》。),子弟王者也由移动篷帐生活开始转向城郭屋宇生活。此外,慕璝召集的秦凉亡业之人,应该是一些汉人生产者,而且很多应该是佛教徒。因此,吐谷浑应该具备独立创建寺院的能力。不在自己的领域建塔立寺,究其原因,主要是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使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