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为依唯识学在印度的发展简述 无为依唯识学[1]是在瑜伽行派根本唯识学发展时期由弥勒、世亲的著述(如《究竟一乘宝性论》、《辩中边论》、《大乘庄严经论》、《佛性论》等)提出的,与《瑜伽师地论》、《摄大乘论》、《唯识三十颂》等提出的有为依唯识学构成瑜伽行派唯识学的两支。“无为依唯识”作为一个概念描述范型,可以看成是用“无为依”对“唯识”的一个限定。“无为依”意为,无为法心性真如是一切法(万有)之根本所依,这主要从本体论意义上而言。“唯识”则指一切法的唯心(识)性,以及一切法以心为因而缘起,主要从识境论以及缘起论(发生论)的角度而言。显然,“唯识”要求以心(识)为中心诠释、建构一切法。在此意义上,如果以心识为一切法之根本所依成立本体论,则可看到这种本体论与“唯识”自然是内在一致的;但如果依据“无为依”概念成立本体论,即以心性真如而不是以心为一切法之根本所依,结果,这样的本体论与“唯识”并非自然地内在一致。因此,前者作为唯识学是“纯粹性”的,而后者作为唯识学则是“杂糅性”的。为了将这两种唯识学区分开,笔者称以有为法心为根本所依的“纯粹”唯识学,为“有为依唯识学”,而称以无为法心性真如为根本所依的“杂糅”唯识学,为“无为依唯识学”。换言之,以“有为依”与“无为依”二者限定唯识学而构成唯识学的内在区分。 无为依唯识学的“杂糅性”不仅表现在其理论的内在性质上,而且也通过其理论的外在特征——即理论的历史渊源,表现出来。无为依唯识学的心性真如与法界、自性清净心、佛性、如来藏等同体异名,它实际是与“心性本净”说合流的佛性如来藏思想(一般简称如来藏思想)对唯识思想影响的结果。因此,无为依唯识学也可以看成为瑜伽行派中的如来藏思想。在此意义上,可以认为它是如来藏思想与唯识思想“杂糅”的产物。这是从外在性对“杂糅性”的考察。 不同于“有为依唯识学”作为一种“纯粹”类型是印度瑜伽行派唯识学之主流学说,“无为依唯识学”作为“杂糅”类型,虽然在弥勒、无著、世亲著述所代表的根本唯识学发展时期已经出现,但在印度瑜伽行派唯识学的进一步发展中被边缘化。对“无为依唯识学”的忽略及扬弃,一方面是唯识学“经院化”发展的结果,另一方面是唯识学“意识形态化”的表现,标志在印度中后期唯识学发展中,唯识思想完全摆脱了佛性如来藏思想的影响,只保留唯识学的“纯粹”形态——有为依唯识学。 无为依唯识学在根本唯识阶段由《究竟一乘宝性论》等论典提出后,接着就在《楞伽经》、《密严经》中得到进一步诠释。即在印度,无为依唯识学经过了论的发展阶段与经的发展阶段。经过此二阶段,无为依唯识学的完整结构即本体论、识境论与缘起论三分具足。在前一阶段,《究竟一乘宝性论》、《辩中边论》、《大乘庄严经论》、《佛性论》等论典主要阐述了无为依唯识学的本体论及识境论,而缘起论仅略示,而在后一阶段的经典《楞伽经》、《密严经》中,缘起论亦得到明确说明。无为依唯识学的完整结构可表列如下: 简而言之,此中本体论阐述心性真如为一切法之根本所依,识境论揭示一切法之唯心性,缘起论则说明一切法以心识所摄之习气种子为因而生起。 如果从如来藏思想的发展角度看,无为依唯识学亦即印度如来藏学的最终形态。早期的如来藏思想经以譬喻说明如来藏(可称譬喻如来藏),发展到以一切法之法性真如(与法界、自性清净心、佛性等等同)为如来藏(可称法性如来藏),在与唯识思想合流后形成无为依唯识学,转以一切法唯心之心性真如(与法界、自性清净心、佛性等等同)为如来藏(可称心性如来藏)。因此,无为依唯识学与印度成熟的如来藏思想(心性如来藏说)实际是同一理论体,只不过是从不同角度阐说而已。比如从结构而言,无为依唯识学常分为三分,即本体论,识境论,缘起论,而与此相应的如来藏学,则还有二分即如来藏说、缠解说,可将印度如来藏思想的发展表列为以下图示: 无为依唯识学在印度唯识学的经院式发展中与有为依唯识学分道扬镳被边缘化后,作为唯识学的一支,再没有重要著述出现[2]。这是从汉藏所传译的经典分析得出的结论。即使有,也随着印度佛教灭亡而永远地失传了,不再为世人所知。但这并不能断言无为依唯识学在印度中后期的佛教发展中就没有传承。可以从两方面考察其传承与影响。首先,无为依唯识学作为唯识学中的如来藏思想,在晚期大乘密教经典中成为其思想核心之一。即在本体论角度以心性为佛性如来藏,强调如来智慧的本来具足(本觉说),在现象方面强调万法唯心所现之唯心性。其次,在中国早期传译的唯识学经典中,均带有无为依唯识学的色彩,经过与梵藏文本以及玄奘所传译的相应文本对照研究,可知部分文本是将有为依唯识思想改译而成,即在唯识学的“旧译”中,普遍存在通过译者改造而“无为依化”的现象。从忠实于原本而言,这是一种有意的误译或误读。在此意义上,玄奘学派对“旧译”的指责是可以理解的。这种早期唯识译本的普遍“无为依化”的特点,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明这些译师传承的唯识学属于无为依唯识学。可以进一步推测,在印度是有无为依唯识学的独立传承的,构成与有为依唯识学不同的流派。 二、无为依唯识学的本体论思想 无为依唯识学本体论的最基本思想即是以心性为一切法之根本所依。此思想的形成,有其内在原因和外在的影响。内在方面是指瑜伽行派学说的共同原则,有二:一者心性原则,即一切法之法性在一切法唯心的意义上被诠释为心性,因此,心性为心所摄一切法或说唯心性一切法之实性,心性成为最究竟之实存;二者即“假必依实”原则,这在有为依唯识学中被诠释为一切法的安立必依依他起性法体,而在无为依唯识学中被诠释为一切法的建立最终必依圆成实性心性。外在方面是指大乘如来藏思想如心性本净说、佛性说、如来藏说等的影响。但就本体论而言,内在原因使之成为可能,而外在原因则使之得以最终成立。下面通过唯识学典籍中的如来藏思想来略述无为依唯识学本体论的确立依据。 1、心性真如与虚妄分别之主客关系 在《辩中边论》、《辨法法性论》等中将存在之法分为两类,一者虚妄分别,二者心性(真如,法界,空性)。虚妄分别为心识所摄,它显现为能、所取,但所显现的能所二取如龟毛兔角,完全不存在,因此虚妄分别如幻,是一种颠倒的幻现性。如果认识到虚妄分别所显现之境(能取、所取,即二取)决定非有,则虚妄分别中二取非有之性实存,这就是二取非有所显之空性,亦即一切虚妄分别平等具有的不变真如,亦即一切法本来清净的本性,更进一步亦即摄一切虚妄分别之心识的实性即心性。以虚妄分别与心性摄一切法,即将一切法判为虚妄分别所摄的杂染性,以及心性所摄的清净性。但此中的杂染与清净间绝非是相待的关系。如《辩中边论》所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