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齐之世,号称佛教兴盛。慧思却独于北齐之初,著《誓愿文》(作于558年),大唱惊世骇俗的末法之说,敲响警世的洪钟,以期唤醒世人。慧思末法思想的树立,既与北魏太武帝毁佛以后魏齐时代佛教潜藏着的危机深相关联,又由其个人的禅修证验和其弘法受阻、屡受恶僧毒害的人生际遇而发生莫大的影响。
(一)魏齐佛教之腐败
北魏太武帝废佛以后,至文成帝即位,下诏复兴佛法,毁坏图寺,仍还修复。佛教经论,又得再显。凉州沙门昙曜出而助成佛法复兴之大业。昙曜之功绩最著者,乃在于奏请设立“僧祇户”、“僧祇粟”和“佛图户”:“昙曜奏:平齐户及诸民,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祇户,粟为僧祇粟,至于俭岁,赈给饥民。又请民犯重罪及官奴以为佛图户,以供诸寺洒扫,岁兼营田输粟。高宗并许之。于是僧祇户、粟及寺户遍于诸州郡矣。”(《释老志》)此举俾使寺院经济之实力迅速增强。其于佛法复兴,助益良多。
其后北魏诸帝,皆奉行提倡佛教之政策,北齐亦然。北朝信奉佛教,自不同于南朝诸帝之崇尚辩论佛义者,诸帝所交游者多为禅师,而特以广建功德著称。盖度人为僧,本为功德。故举国上下,自皇帝以至于王公大臣,凡信教之徒,皆努力为之。北朝佛法,既以建功德、崇福田为多,“其流弊所及,在乎好利,而堕于私利。”出家僧众既可避租税力役,坐得衣食,又可经营私利。奸宄之徒亦可籍出家而得藏匿寺院之中。故朝廷虽惧僧尼过滥而对于度僧常有限制,然因当时法禁宽褫,私度之风终不能改肃。
北方造寺之风亦盛。孝明时官吏私营寺塔,其数甚众。至魏末天下丧乱,京邑第舍,大多为寺。任城王澄奏疏中有曰:“今之僧寺,无处不有。或比满城邑之中,或连溢屠沽之肆,或三五少僧,共为一寺。”朝廷对立寺虽亦有限制,但终未见奉行。魏齐之世,僧寺数目代有增加。魏末(534年)寺僧数目为“僧尼大众二百万、佛寺三万有余”。北齐之时,天下僧尼二百余万,寺四万余。
僧尼虽众,清肃者良少,猥滥者实多,更有甚者,可朋比匪类。《释老志》曰:魏先立监福曹,孝文帝时改为昭玄,备有官属,以断僧务。宣武帝永平元年(508年)秋下诏,僧人犯杀人以上罪者,仍依俗断,余犯悉以僧律治罪。其最大之罚,即令还俗。对于性情良善者,僧戒固已足用,而对于桀骜不驯者,则惩劝之功难显。故寺院纪纲败坏,僧人秽德彰闻于时人之记载。另有作奸谋乱者竟挟佛教之威力,并以邪说惑众,相率谋乱。僧尼伪滥盖以此代为极矣。嗜欲之众聚居寺院,既侵夺民居,广占田宅,又托名三宝,经营私利。僧祇粟本为赈济饥民之用,后亦渐为僧人享受。北朝魏齐周各代,佛教虽盛,然因自身的不健全,僧风浊乱,糜费日甚,已危及当时的国计民生。
慧思根据自己对当时佛教的观察,对自北魏以来一直处于兴盛状态的佛教,及其潜藏着的堕落、腐败与追随王权等现象,有了深切的反省与愤慨,对于佛法的命运十分担忧,他预感到“齐祚将倾,佛法暂晦”。后来577年,齐果为周所灭,周武废齐境释道二教。与其说慧思有预知未来的神通,毋宁说他有迥出常人的洞察力,认识到猥滥僧人充斥寺宇、朝廷及地方的各级僧官过于活跃、寺院经济极度膨胀的北齐佛教,已经成为国家内政与经济上的隐忧。当教权危及王权之时,势必引起统治者的顾虑,最终导致帝王的大规模废佛。
中国历史上曾发生过几次帝王对佛教迫害,即所谓“三武一宗”的法难:北魏太武帝之毁佛;北周武帝废佛;唐武宗毁佛(史称会昌法难);后周世宗毁佛。慧思之世,上距北魏太武帝之毁佛不足百年,又目睹当时北齐佛教之腐败现状,对照佛经中关于三时的记载,有着强烈危机感的慧思不得不接受经典上所说的浇末与五浊恶世的思想,向佛教界宣说末法已经到来的事实。
(二)慧思的个人际遇
1、修禅悟道
三祖南岳尊者慧思,姓李氏,元魏南豫州武津人也。儿童时,梦梵僧劝令入道,于空冡独观《法华经》。年十五(魏庄帝永安二年)辞亲入道,所投之寺非是寂静之处。此因时处北魏之末,寺院多为猥滥僧众所居,寂静之处实为少见。然而慧思藉幼时读《法华经》之力,道心坚固,奉持守素,梵行清慎,恰如莲花处污泥而不染。及受具足戒后,道志弥笃,谢绝人事,专诵《法华经》。《法华经》是一部充满危机意识的大乘妙典。在〈譬喻品〉有三界火宅之喻,警示一切众生处境的危险;〈法师品〉以后的内容,更具有浓厚的危机意识、苦难意识的背景。慧思之所以具有强烈的危机意识,实得益于《法华经》的启示。
佛教三学,曰戒、定、慧。因戒生定,因定发慧。学佛证道,首当受圆满戒法,以为入道之鸿基。而当时的佛教界,僧人多不称戒行。故慧思先受戒作法有亏,乃梦见四十二僧为加羯磨圆满戒法。既寤之后,修道益加精进,得见三生所行道事。慧思又尝梦阿弥陀、弥勒佛与之说法开悟,故造二像并同供养。又梦随从弥勒与诸眷属同会龙华。心自思惟:我于释迦末法受持《法华》,今值慈尊,感伤悲泣,豁然觉悟。自此以后,更加精进。此种记载,昭示出当时北朝之佛教界,义学极不发达,讲经法师难得一见。此一时期,慧思的末法思想已初见端倪。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