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饭后，在寺中散步。忽然，听到一对青年男女在争论。男的说：“弥勒佛是男的，观音是女的。所以观音应该给我戴，因为我是男的……”他们相争不下，于是跑来要我这个出家师父给评评。原来是女孩因为曾在梦中梦见观世音菩萨，对菩萨颇有亲近向好之意。今天来寺院特地请一菩萨像佩戴，可是与她同行的男孩坚持不给她，俩人就争执起来了。了解之后，知道他们并不是只有一份请佛像的钱，而是佛具店的人跟他们说：“男戴观音，女戴佛”的缘故。我就跟他们讲：佛菩萨相，实际非男非女，不可定执一相。他们慈悲度世，随类化现，所以佛菩萨是没有性别之分的。若是有，也都是大丈夫相。你们不必为此相争，可以随自意请购，要言只在诚心”。两个青年听后，满心欢喜地走了。我为什么说佛菩萨非男女相，而不苟同于那句俗语呢？就请看看我的理由。

     一、诸法实相无男女

       佛菩萨，福慧庄严，三身成就。有三十二种大丈夫相，八十种随形好。三类化身，随缘赴感，机应万千。如《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说：“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因众生所得度因缘之不同，佛菩萨的身份就不同。《法华经》观世音菩萨三十二应身“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国土众生，应以佛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现辟支佛身而为说法。应以声闻身得度者，即现声闻身而为说法。应以梵王身得度者，即现梵王身而为说法。应以帝释身得度者，即现帝释身而为说法。应以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现自在天身而为说法。应以大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现大自在天身而为说法。应以天大将军身得度者，即现天大将军身而为说法。应以毗沙门身得度者，即现毗沙门身而为说法。应以小王身得度者，即现小王身而为说法。应以长者身得度者，即现长者身而为说法。应以居士身得度者，即现居士身而为说法。应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现宰官身而为说法。应以婆罗门身得度者，即现婆罗门身而为说法。应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破夷身得度者，即现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而为说法。应以长者、居士、宰官、婆罗门、妇女身得度者，即现妇女身而为说法。应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现童男童女身而为说法。应以天、龙、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人非人等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应以执金刚神得度者，即现执金刚神而为说法。”⑴在这三十二种化身中，有男身男相，女身女相。虽然，有男女相之别，但仍是“相相皆为观音，身身都是虚妄”。因为菩萨应机变现，故相相无非观音；又因为所化之不同，身身皆是虚妄。正是由于菩萨没有男女相的差别，才有如此神通变化的妙用。

        佛菩萨较凡愚之比，是为圣人。圣人之圣，即是证得诸法实相。在诸法实相之中，男女相毕竟不可得。《佛藏经•念僧品》云：“圣人得诸法实相故，亦不分别是男是女，是天是龙，乃至是法非法——凡有所见，於圣众中，皆不可得。”⑵佛菩萨既然男女相都不可得，自然也不能以男女相来定佛菩萨的性别。若说是男是女，皆是以色得佛，以相见佛。岂不知经中早有言说“若人以色身见佛，是去佛远”⑶“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⑷如来法身，非色非空。如何将之谓男谓女？凡是有这样的认识，都是以一己之妄心，理所当然地认为如何如何。这样一来，就将无相之实际，给有相化了。凡是有相之物，皆是颠倒分别。更何况男女之论！彼说非但不见如来实相，亦是无明迷闷，臆测圣心。如《维摩诘经•观众生品》云：“一切诸法亦复如是，无有定相……是故佛说，一切诸法非男非女。”⑸此经意是说：一切诸法都无定相，无定相者，即是无常。以无常不可作常，若谓无常是常，即坠四种颠倒。佛菩萨因为如实了知诸法无常的自相，所以说一切法非男非女。进而告诉我们“男女相即是生灭相，即是二边，即是颠倒”，是故《转女身经》云：“诸法悉如幻，但从分别生，于第一义中，无有男女相。”⑹以佛菩萨已远离颠倒，如何还以颠倒之名相，妄加于圣人？！

        二、圣言教中无二相

        如来教中，法门无量。虽然有方便一着，但也是“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道”。⑺男女之身，四大假合。男女之相，致生欲想。遍身内外，没有一处是为可取。佛经处处说离相离欲，不要以假名言相，欺诳自己，更何况去欺诳他人。如果认识到男女二相，本来寂灭，即能证得三昧，得大解脱。如《大宝积经》第二十九卷云：“四大假为女，其中无所有。凡夫迷惑心，执取以为实。女人如幻化，愚者不能了。妄见女相故，生于染着心。譬如幻化女，而非实女人。无智者迷惑，便生于欲想。如是了知已，一切无女相。此相皆寂灭，是名女三昧。自谓是男子，见彼为女人。由斯分别心，而生于欲想。欲心本无有，心想不可得。有妄分别故，于身起男想。是中实无男，我说如阳焰。知男相寂灭，是名男三昧。”⑻男相女相于佛菩萨边际，本自不生；于众生边际，亦复虚妄不实。二相毕竟空寂，泯无所得。若能打破男女相，龙女成佛也就不足奇怪了。⑼明独目金刚禅师见众生不辨真实，迷圣倒凡，当头一棒警喻世人。偈云：“男女何须辨真假，观音出现果何人？皮囊脱尽浑无用，试问男身是女身？”⑽

        三、“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

      《法华经•方便品》云：“世尊法久后，要当真实说……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⑾有人说：你说佛菩萨非男女相，那么为什么现在的观音是女装，弥勒是男装呢？这个答案很简单，只是涉及到佛教造像史。在早期佛世的时候，是不允许弟子塑造佛像的。后来佛陀涅槃，众生渇仰思念 ，于是到了阿育王的时候大造佛像。在印度的风俗习惯，男女都喜欢身挂花鬘，并且用来供养佛菩萨。所以佛菩萨的造像上，常常见到用缨络来装饰的情况。佛教造像传至中国来，也被误认为凡是挂花鬘、缨络的皆是女性，这是中国人的认识习惯。比如也有观音是男像的，普陀山普济寺的圆通殿供奉的就是毗卢观音。弥勒菩萨的造像也是有着同样的历史原因。若是以此便谓观音菩萨是女，弥勒佛是男。无疑是妄说经法，谬解佛意！佛菩萨虽然有时化现男相女相，但那都是权巧方便，不可误以为实。若同彼说，则是断取经典，曲意附会，是为不净说法。《佛藏经•净法品》云：“不净说法者，不知如来随宜意趣，自不善解而为人说，是人现世得五失：1、说法时心怀怖畏恐人难我 ；2、内怀忧怖而外为他说 ；3、凡夫无有真智 ；4、所说不净但有言辞 ；5、无次第处处抄撮。”⑿说不净法，其过极大，其果无边。不但自诳无知，亦累他人。若智人，断不可随之附之，欲升反堕！

        “男戴观音，女戴佛”的说法，虽然是一件小事，却反映了当前人们心中佛菩萨的形象，是“有男有女，且因男而女，因女而男”。这句话现已成为佛教的流行俗语。在这背后，无非是商家们的商业动机——为了获得市场效益所使然。酌情来讲，这种说法并不重要。可是，无形当中，将佛菩萨给刻意的性别化了。且不论这种说法有没有经典根据，就拿当事人所接受，领会的就认为佛菩萨一定是有男有女，而且还要跟他们有性别上的配合。这种混淆视听，谬说佛法，何以如此荒唐？！商人不懂佛法，利益为先。可是，我们佛教内部的法物流通处，是不是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嚷“男戴观音，女戴佛”呢？那样的话，将不是水中生火，正缪不分的悲哀吗！有鉴于斯，为了回应某种说法，澄清佛教的基本概念，斥妄论于道场之外，不使混说扰乱世人耳目，所以就有了本文的写作动机。尚祈智者能识，误者能察，于人于己，可谓功德无量！

   注：

    （1）《大正藏》第九卷，五十七页上至下。
    （2）《大正藏》第十五卷，七八六页中至下。
    （3）《大正藏》第十五卷，七八六页下。
    （4）《金刚经》《大正藏》第八卷，七五二页上。
    （5）《净名经•观众生品》《大正藏》第十四卷，五四八页中至下。
    （6）《大正藏》第十四卷，九二零页中。
    （7）《净名经•佛道品》《大正藏》第十四卷，五五零页中。
    （8）《大正藏》第十一卷，一五九页中至下。
    （9）《法华经•提婆达多品》：“时舍利弗语龙女言，汝不久得无上道，是事难信。所以者何。女身垢秽，非是法器，云何能得无上菩提。佛道悬旷，经无量劫，勤苦积行，具修诸度，然后乃成。又女人身，犹有五障。一者，不得作梵王；二者，帝释；三者，魔王；四者，转轮圣王；五者，佛身。云何女身速得成佛。尔时龙女有一宝珠，价值三千大千世界，持以上佛。佛即受之。龙女谓智积菩萨，尊者舍利弗言，我献宝珠，世尊纳受，是事疾否？答言，甚疾。女言以汝神力，观我成佛，复速于此。当时众会，皆见龙女，忽然之间，变成男子，具菩萨行，即往南方无垢世界，坐宝莲花，成等正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普为十方一切众生，演说妙法。”《大正藏》第九卷，三十五页下。
    （10）惟明法师编《禅林珠玑比丘尼篇》第三十七页。
    （11）《大正藏》第九卷，六页上至十页上。
    （12）《大正藏》第十五卷，七九四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