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与艺术的关系问题,是一个很大的命题,可以从很多角度进行研究,可是要谈得恰如其分却很难。这种感觉就像穿一件华丽的衣服要找一双相配的漂亮鞋子,华丽的衣服很多,漂亮的鞋子也很多,可是何谓相配,终究难以确定,每个人的感受体验总会不同,结论也因人而异。 真正美的东西总能打动人,佛教和艺术的关系在笔者看来,就如同这华丽的衣服和漂亮的鞋子,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佛教之美,美在般若智慧,于其中我们感受到的是清明的理性和救渡万物众生的慈悲之情怀;艺术之美,美在感情转换,于其中我们感受到的是欢欣的感性和体悟他者心灵的宣泄诉求。佛教借助艺术这个载体,将其精神投影到世俗世界,更具表达力和感染力;而艺术通过塑造佛教题材的作品,它的美有了更为深厚的宗教积淀和感化人心的功能,助人向善。 可是,从本质上看,佛教和艺术的关系问题,毕竟不能与衣服和鞋子的关系问题相等同。鞋子和衣服相配的得体,我们最多只能体会到物质相和谐的美感,可是佛教艺术的相得益彰——佛教艺术却能让我们的心灵与作品相知相通,在创造者与观赏者的情感注入和转换过程中,相互感动,相互理解和提升。艺术家越是从心灵深处汲取感情,感情越是真挚,那么它就越是独特,也就越能打动观赏者,而佛教艺术的独特之处就在于艺术家汲取的这种真挚和深厚感情是佛教宽容平和、救助众生的菩萨情怀,其感染的力度和广度都是其他艺术品所难以企及的。另一方面,佛教中的艺术与艺术中的佛教的相通与接近,不仅表现在相同的渊源、题材、体验和表达方式,还在于它们同时具有伦理和审美性。大而言之,艺术和宗教是同一世界中的两个体系,它们不仅仅在感情表达方式的相通上会指向审美,而精神的相通则会指向终极人文关怀的社会伦理指向。 存在主义哲学家克尔凯廓尔认为,人类生存有三种境界:其一是审美境界,其二是伦理境界,其三是宗教境界,宗教乃是最高层次,是人作为人的本质体现。审美境界之上乃宗教境界,个体的人最终将由审美境界进入到宗教境界,在宗教境界中,个体的人才会获得安全感、神圣感与归属感,而佛教艺术便是我们借由审美境界通向宗教境界的桥梁,广泛一点来说,对宗教的执著也可以纳入审美的内涵。近日,笔者去了向往已久的兜率寺,本打算拜访住持圆霖法师,受客观条件所限,未能如愿,庆幸的是得见圆霖法师的书画,被老法师的书画震撼和感动。圆霖法师19岁便开始学画,32岁时于狮子岭兜率寺出家学佛。法师尤擅佛像,他绘制的“观音大士”和“西方三圣”像,线条流畅简洁,干净纯粹;壁画上的观音相于庄严慈悲中透出几分圆润,令人感到亲切,佛在法师心中,也在观赏者心中。圆霖老法师的绘画受黄宾虹先生影响,浑厚华滋,古趣盎然。他画的黄山九华,意趣高古;其修竹、兰花、草,虚静空灵。圆霖法师师从弘一法师,其书法朴拙圆满,浑然天成,他的行、草书也极流畅庄重。其书画无一不透漏出禅意古趣。我从圆霖法师的书画艺术当中感受到的是他虔心向佛的真诚与救渡世人、广结善缘的慈悲。他任兜率寺住持后,便倾尽全力投入寺庙的修葺复建工作,兜率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透出他的良苦用心和佛教情怀。山居期间,他自画佛像壁画,自塑弥勒佛像,自书楹联匾额,莫不精妙。黑格尔在他的《美学》谈到艺术里的个性的无限与神圣性时,认为人物性格坚定性与决断性的理想表现是源于它的特殊性和它的主体性的融合,而在这种具有定性的状况里必须具有一种一贯忠实于它自己的情致所显现出来的力量和坚定性,也就是说和本身处于一体,而这正是艺术里个性的无限性和神圣性,性格的理想表现便是这种坚定性与决断性。我走进古朴的兜率寺,看着无处不在的圆霖法师的作品,便不难理解他的这种虔诚的佛教徒性格,他的坚定和决断在他的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的坚定就在于他对佛教信仰的坚定,他的决断便是他以艺术品作为载体救渡世人,广结善缘,在兜率寺就如同置身色彩斑斓的佛教艺术世界。这个世界的美,是天地不言的大美,是天下与共的深沉的美。 透过艺术品,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视觉的冲击,更加能感受到艺术品这个载体所承载的精神、文化、甚至于历史,我以为这种承载是两方面的,一是艺术品所反映的时代精神与人物情韵,二是创造者本身的教育文化背景甚至性格心态、情感、精神。前者表达的可以是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也可以是中国的、西方的、世界性的;后者虽然局限于创造者本身、局限于一个时代,但一个人的故事却是丰富多采的。我们往往透过一个人可以看到一个世界,所以真正的艺术品可以超越时空,让陌生的观赏者、创造者与艺术品诠释的对象产生交流与碰撞,从而使观赏者与创造者产生各自对应的心理造型,说到底,宗教艺术在众多艺术中更能感染我们的心灵,使我们的精神世界得到净化和提升。日本的宗教学家池田大作曾指出:“毫无疑问,宗教是根据一种意义体系来把握世界,艺术也被艺术家赋予了意义和情感,这些意义和情感作为艺术之所以成为艺术的根据而受到重视。也就是宗教和艺术都把精神世界作为根本,外部世界的意义就在于,它是精神世界的投影。”佛教艺术在各种宗教艺术中的独特性也正是佛教本身构筑的独特的精神世界,借助佛教艺术我们会更加直观和深刻地感受到佛教众生平等、宽容庄严的美。 现代社会人们种种的危机感和失落感的加重,使我们越来越关注人类未来的精神归宿问题,而后现实主义的哲学精神便是对终极的东西的彻底的否定,反映在后现代的艺术特征上便是主体、深度、历史、距离感的消失。艺术不再神圣,不再担负重大的主题和历史使命,而宗教在现实生活中的神圣性也被消解掉了,在苦涩的现实面前也显得无奈与困顿。但是只要人类存在,幸福与苦难存在,危机与挑战存在,人生的诸多问题就会涌现,宗教和艺术作为人们精神世界的建构和想象便会一直存在下去。无论现在或将来两者分离有多远,它们之间始终有一个共同的原点,有两条相似的轨迹,有一个一致的精神指向。而在精神的指向和归宿中,个人还是倾向于佛教,中国人造的佛像微笑的居多,塑像温情脉脉好像时刻关注世间,关注人性,大多采用泥塑,这与中国人对佛教的解读有关,丰满圆润的佛性与世间凡人的欲望具有同构性。我欣赏佛教在于它的慈悲心与包容性,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便是佛教艺术美的魅力所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