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在人间——序言-云端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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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在人间——序言-中国佛教文化网 一、佛在人间 一 释尊小史 我们的大师释迦牟尼佛,在二千四五百年前的一个四月八日,诞生在中印度迦□罗国的释迦族。父王叫净
一、佛在人间 一 释尊小史 我们的大师释迦牟尼佛,在二千四五百年前的一个四月八日,诞生在中印度迦□罗国的释迦族。父王叫净饭,是迦□罗的国王。母后摩耶夫人,在东向拘利城归宁的途中,在他母亲的别墅岚□尼园里,诞生了太子。这大喜的消息,立刻引起了大自然的狂欢:枝头的小鸟,唱起和平之曲;花朵也更妩媚了。充满生意的春风,把这大喜的消息,传遍了迦□罗,传遍了恒河两岸,一直到全世界。此时、此地、此人,将永远成为人间的光荣,受着人们的歌赞与崇拜。 释尊不但生在高贵的王族,还生着端严的相貌,这在当时印度人的眼中,他无疑是未来人间的导者,一切的利益,都要在他手上完成。因此,释尊幼时,就被称为「悉达多」。七八岁时,他开始入学,也曾学过军事;在竞婚时,曾表现了体力的优越。他在王宫甜蜜的物质享受中,滋长了一颗人生可痛,众生可悯的心灵。众生的自相残杀,身世的渺茫,这现实的苦痛,警觉了他,使他不愿留恋这优美的王宫,不能漠视这惨酷的人间。二十五岁的一个晚上,他坚决的放弃了统治者的地位,离开了王宫,父王与心爱的嫔妃,成为一位一无所有的,真理与自由的追求者。出家以后,为了真理与自由,参访当时著名的宗教师,过了六年非常刻苦的生活。但事实的证明,苦行是徒然的。于是乎他的生活开始转变,受牧女善生的乳糜;在尼连禅河洗净了七年来的积垢。到摩竭陀国的菩提伽耶,结跏趺坐,发出坚强的誓愿:「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是身,终不起此座」!在四十九天中,运用智力、悲力、无限的精进力,从一切障碍中获得解放,彻底体悟了人生的真谛,成为人间的佛陀。释尊体悟的人生真谛,与实践的轨则──道,在祭祀生天与苦行解脱的印度时代思潮中,显然是格格不入。释尊曾慨叹的说:「我法甚深妙,无信云何解」?「我宁不说法,疾入于涅盘」!在「五十七日」的长期思考中,度着独善的生活。最后,决定创设一种适应时代文明,深入而浅出的宗教。但不单是适应,在这适应浅化的里面,显示出释尊的本怀。在波罗奈的施鹿林,开始为五比丘说法,推动了不共世俗的四谛******。******的精要,正像阿说示说的:「诸法从缘起,是法说缘生,诸法缘及尽,吾佛大师说」。此后,释尊从事真理的传布工作,组织僧团。到第六年,加入这和乐自由的僧团者,已有一千二百五十人。这样的教化,约有五十年之久,佛教传遍了恒河两岸。最后,释尊从摩竭陀到□舍离,渐渐游行到拘尸那,受纯陀最后的供养,度最后弟子须跋陀罗。在双林间,为弟子作最后的教诲:「自今已后,我诸弟子展转行之,则是法身常在而不灭也」!八十岁的二月十五日的中夜,释尊入大般涅盘,结束了一代的教化。「世间眼灭一何疾」!释尊的入灭,将永远遗留在佛弟子内心的深处,悲怀恋慕,直到人间净土的完成! 二 佛陀的身命 佛教是理智的宗教,自然不能离却这人间的导师,转到玄秘的信仰。但是,单在种姓清净、相好圆满、出家、成佛、说法、入灭的形迹上建立信仰,也还不能算深刻正确。凡是纯正的佛弟子,必需把握佛陀的崇高伟大点,要窥见佛陀之所以为佛陀。唯有在这即人成佛的佛格上,才能奠定坚强的信念。在理智信仰的生命中,去为真理与自由而迈进,完成佛教出现世间的目的。 佛陀之所以为佛陀,就是佛陀的体性与生命。经上说:「见缘起即见法,见法即见佛」,这是佛陀的法身。苦行沙门瞿昙,为什么被人称为佛陀?这并不因他是王子出家,修苦行、或者说法,是因他体悟了人生的真谛──缘起正法。缘起的本质,是说:凡是存在,没有无因而自然的;没有常恒的、独立的;一切的一切,是关系的存在。因关系的和合而现在,因分离而转化。佛陀在定慧的实践中,观缘起的如幻而证悟缘起的寂灭。具有这样的正觉内容,才称为佛。那末,如果我们也能悟解这缘起的寂灭性,就接触到佛陀的本质,就能正确窥见佛陀之所以为佛陀。这是佛教的核心,有它的详细正确的内容,可不许你悬想。这里不妨说一个浅显的比喻:一个庞大的东西,把你我隔在两边。这个巨物,本是缘起的和合相,但我们都把它看成实在的。实在,才隔离了你我。假使你我的慧眼,比爱克司光更强,那就能透过这好像实在的巨物,显发它的真相。不但彼此慧眼的光芒,在这共同的对象上接触,融成不二;还能互相觌面相见。这就叫「心心相印」,「与十方三世诸佛同一鼻孔出气」。凡是佛弟子,能在听闻思惟中获得这缘起正法的正见,就是信解见佛。能在定慧的实践中通达,就是证悟见佛。从前释尊在世时,有一次广大的集会,大家都去见佛。须菩提在山边考虑,我也去见佛吗?佛说「见缘起即见佛」,我为什么不观察缘起呢?他观察一切从缘所生,都是无常演变;从无常的观察中,通达法性空,契入寂灭的圣境。当时释尊对一个最先见佛的弟子说:你以为先见我吗?不!「须菩提先见我身」。这是佛陀之所以为佛陀的一面。 经上说:「解脱戒经,是汝大师」。又说:「能供养僧,则供养我已」。这是佛陀的慧命,是佛陀生命的另一侧面。佛陀的存在,存在于佛教大众的集团中,有僧就有佛。这点,决定了佛陀的伟大,伟大到超越我人的意想以外。缘起法性,是宇宙人生的最高法则,那末我们的身心修养,自它共处,一切的一切,都不能违反这缘起法性。也就是说:世出世法不能打为两截,要在这一贯的法则中建立。佛教的本质,是平等而非阶级的,自由而非压制的,集团而非个人的。从佛陀的本质──正觉缘起的内容中,展为活跃无限止的生命,都表显在僧团,因僧团的存在而存在。僧团的组织,可说是法性具体的显现。因此,佛法的存在,并不以殿宇、塑像、经典来决定,在有无吻合佛陀本怀与法性的僧团。「佛法弘扬本在僧」的僧,不是伟大的个人,是一个推动佛教的和乐共存的自由集团,不是深山中一个一个的隐者。那家庭化、商业化的,更是「出佛身血」,与佛无缘。 缘起性,是佛陀的法身;和合众,是佛陀的慧命。在佛陀之所以为佛陀中,佛弟子的整个身心,成为佛陀之一体。 三 释尊的故国之思 释尊是一位国际主义者,对军阀的争霸战,根本不表同情。「战胜增怨敌,战败卧不安,胜败两俱舍,卧觉寂静乐」,这是佛陀对侵略者著名的教训。假使就此说佛陀漠视国家民族的被征服、被奴役、被残杀,那是非常错误的,这可以从释尊出家与国家的关系说起。 释尊的祖国迦□罗,如何富庶,如何强盛,在佛教的传记中,显然是夸大的。事实上,当时的迦□罗,早已沦为波斯匿王的□萨罗国的附庸。有一回,波斯匿王向迦□罗的释族索婚。大家虽觉得他非我族类,但又不敢得罪他;结果,乔装一个婢女,冒充释女去下嫁。我们只要想到齐景公的遣女入吴,汉唐的宗女和番,就可想见当时的情势了。那时的印度,是□萨罗与摩竭陀争霸的时代。地势狭小而偏于北部的迦□罗,在这两大军阀的争霸战中,处境的困难,是可想而知。同时,释族本身又是那样的□逸而没有自信,看他们在琉璃王兵临城下的时候,主战派最先受了制裁。还是和呢?守呢?经过一番辩论,终于开门迎敌,甘受敌人残酷的屠戮。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国家,未尝不是释尊摆脱了而别图解救的一个主要动机。 在释尊悲悯众生如一子的心境上,因种族的歧视,互相侵夺而陷国计民生于悲惨的境遇者,又不止一个迦□罗,不止迦□罗需要正义的救济吧!这使释尊痛心众生的自相残杀,而有别辟坦途的必要了!因此,释尊在唱道佛教的解脱论中,没有忽略世间。这是对的,正确的出世观,是必然的配合著世间的净化。释尊唱道种族平等论,以消泯种族间的歧视、对立,与非法的压迫。抨击侵略者的残杀,而鼓吹无诤的和合。在另一方面,组织起大智大悲的自由集团,也就是社会性的自由族。和平共存的思想,多少给予当时纷争的印度以有效的救济。这一切活动,是从伦理实践的宗教出发,但他没有忽略人间,更没有忘记祖国。当□琉璃进军迦□罗的消息,传到这个为解脱的自由集团──释沙门团的时候,提议给予迦□罗以实力的援助者,在传记上看来,是大有人在。虽然受了苦行厌离的时代思潮的限制,不能实现有力的援助,但释尊到底以大慈无畏的精神,在□琉璃王的大军前出现。事实是这样:在□琉璃王军队通过的大路边,释尊安闲的坐在一株没有枝叶荫蔽的舍夷树下。琉璃王听说释尊在此,便过来礼拜问讯。他不理解释尊独坐枯树下的用意,觉得有些希奇。释尊对他说:我现在是没有荫蔽的人了!琉璃王听到「亲族之荫,胜余人也」的慈训,大大感动,吩咐还军。传说在释种被灭的时期,释尊头痛了多日,这是怎样象徵释尊的内心!在佛在人间的见地去考察,释尊虽然出家,他没有忘却国族,那一缕故国之思,依然是活跃着。释尊怎样在指导人间的佛弟子,应该怎样关切他国家民族的自由独立与生存。那些以为信佛出家,就可以不再闻问国家民族的存亡者,不论他如何谈修说证,无疑是我佛的叛徒! 四 出家更接近了人间 释尊的出家,不但常被外人,就是小乘学者,也常误会他是消极厌离。其实,释尊出家的主要动机,是不忍人世残酷的惨杀,不忍贫农的胼手胝足而不得温饱;这在佛本行经太子观耕(释尊最初发心)的故事中,可以明白看出。从释尊唱道的缘起正法来看,也明白如绘。「老病死忧悲苦恼」与「生」,就是八苦。这不但是「老死」,那人与人间、人与自然间种种的苦痛与缺陷,都是佛教的观察对象。要给予这人生的缺陷以适当的解决,非解决这苦痛的原因──「爱取」不可。爱是生命的贪恋与世间所有物的系着;取是内依自我爱欲的发展而为一切的追求,企图满足一人一家一国的争夺。经上说到爱取,说人类因爱取而追求。如求之不得,那就否认怀疑人类努力工作的价值,而走上尊佑论(上帝的恩赐或天意)、无因论、宿命论。一朝求得,又要藏蓄守护。假如得而复失,那种悲哀,像热沙上的鱼一样。因人类爱欲的自私,父母儿女兄弟,都在互相争斗,互相诽毁讥嫌。这种情势的扩大,就是民族国家间的侵夺;因此而死伤或被掠者的苦痛,实在不堪设想。这样看来,佛教所说的苦,不单是「老死」,苦痛的解决,在勘破自我的爱取,在改变我们身心的行为。相对的改善,就是世间的救济;根本的解决,就是出世。世间与出世间,并非敌对相反(不善世间是相反的)。世间的改善与净化,决不障碍出世的解脱,反而是接近。一分学者,着重在琐碎的哲理思辨,或离却人间去出世,忽略勘破爱取的人间实际性。因此,也不能理解因人事的融洽而促进身心解脱的重要性;集体生活的真义,也受到漠视。 释尊是迦□罗的王子,陷在五欲享受的重围中,这不是尊荣幸福。在释尊悲智的意境上,这是人生的大不幸,是悲哀。他离开王宫,完成最高的牺牲──弃世,才真正的走入人间。自然属于自然,一切还于一切;在自我私有的占领形态下,能有圆满的真理与自由吗?这种精神,贯串在一切中。在释尊教化弟子的时代,虽受着弟子的推尊敬礼,但释尊却这样说:「我不摄受众」。不愿以统摄者自居,是佛陀正觉缘起正法完满的实践。他服事病比丘洗涤;给盲比丘衽针;向小比丘忏摩(意思说请你容恕我)。他不再单是王公宰官与政客学者的朋友,他是一切人的安慰者,诚挚的劝诫教诲者。释尊的弟子,有王公、大臣、后妃,也有屠户、妓女、土匪与奴隶;有读遍四韦陀与十八大经的名学者,也有三个月读不熟一偈的呆子;有威仪庠序的耆年大德,也有嬉笑跳跃的童子。他的足迹踏遍了恒河两岸,你说他出家是消极,弃离人间吗?释尊为了真理与自由,忍受一切衣食上的淡泊,但他以法悦心,怡然自得。他受着教敌的毁谤、毒害,但他还是那样慈悲无畏,到底在恬静中胜过了一切。在入灭的时候,他还在教化须跋陀罗,谆谆的教诲他的弟子。他为着什么?抛弃了人间吗?比那些称孤道寡的统治者,更消极吗?一切属于一切,唯有为众生特别是人类的痛苦,为人类的真理与自由,为使人类向上;此外更不为自己,没有自己。在这人类所知的历史中,有比释尊更在人间的吗! 「为家忘一人,为村忘一家,为国忘一村,为身忘世间」。为身不是为一人,忘世也不是隐遁山林。为身忘世间,是比为国家民族的生存而不惜破坏更为高级的。为自我的解脱与真理的掘发,有割断自我与世间爱索的必要。这样的为身才能为大众,忘世才真正的走入人间。 五 佛从人间被升到天上 释尊是一位慈和诚挚的教师,他称呼那断惑清净的比丘与自己一样是阿罗汉,何尝有意把自己提高到一切之上。但在释尊大悲大智大精进的伟大活动中,事实上超过了一切。伟大高洁的德性,深邃的智慧,因定慧而获得超越的能力,特别在溯述过去自利利他的本生谈中,露出佛陀的本来面目。这无限生命的伟大活动,不断的投入弟子的心目中,使声闻弟子不能不承认佛陀的崇高伟大,而意识到自己的渺小。释尊之所以被称「十力大师」,与声闻弟子是有所不同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弟子心目中的佛陀,是有着不同观感的。 在佛教中,有不同的佛陀观,但正确的佛陀观,到底是佛在人间,即人成佛。「如来在世间,不言有与无;如来涅盘后,不言有与无」。凡真能获得正见者,接触到佛陀的生命者,必然有深刻正确的体认,而离却俗见与拟想。但庸俗者,忘却了「佛身无漏」,以为佛陀的饥渴寒热,与自己一样。佛陀的伟大在功德,但又遗忘了舍利弗「五分法身不灭」的明训,因此说「功德满三界,无常风所坏」。以为佛陀的入灭,是灰身泯智的。这样的佛陀观,是照着苦行厌离者自己的想像而复写的,正确的佛陀观并不如此。从本生谈的启示中,佛陀的因地,修行菩萨道的菩萨,并不与俗见者所见一致。菩萨早已断了烦恼,具有超越声闻弟子的能力。所以正确的佛陀观,是证无生法忍菩萨,断烦恼已尽;成佛断习。这无生法忍菩萨,虽然随机益物,但成佛还是在人间。「诸佛世尊,皆出人间,不在天上成佛也」。『阿含经』如此说,初期大乘经也如此说。正确的佛陀观,是不能离却这原则的。但中与正是难得把握的,或者又开始拟想:证无生法忍的菩萨,就是成佛。有的以为不然,释尊是成佛久矣,现在不过是示现。「如来寿量无边际」的见解,小乘部派中早已存在。早已成佛的佛陀,在何处成佛?在人间,这似乎太平凡。那末在天上,在天上身相圆满广大的最高处──摩醯首罗天上成佛。天上成佛是真实的,人间成佛是示现的。起初,天上佛与人间佛的关系,还看作如月与水中的月影。再进一步,在人间成佛的释尊,修行六年,不得成佛,于是非向摩醯首罗天上的佛陀请教不可。在佛陀的本教中,释尊是人天教师,现在是转向天上请教了。这一思想的反流,我领略到异样的滋味。 佛陀「在天而天,在人而人」,何必执著?是的,不过我们现在人间,我们得认识人间的佛陀。佛陀是人间的,我们要远离拟想,理解佛在人间的确实性,确立起人间正见的佛陀观。佛是即人而成佛的,所以要远离俗见,要探索佛陀的佛格,而作面见佛陀的体验,也就是把握出世(不是天上)正见的佛陀观。这两者的融然无碍,是佛陀观的真相。在大乘佛教的发展中,如果说有依人乘而发趣的大乘,有依天乘而发趣的大乘,那末人间成佛与天上成佛,就是明显的分界线。佛陀怎样被升到天上,我们还得照样欢迎到人间。人间佛教的信仰者,不是人间,就是天上,此外没有你摸棱两可的余地。请熟诵佛陀的圣教,树立你正确的佛陀观:「诸佛世尊皆出人间,不在天上成佛也」! 二、人间佛教绪言 一 人间佛教的展开 契理与契机:佛法所最着重的,是应机与契理。契机,即所说的法,要契合当时听众的根机,使他们能于佛法,起信解,得利益。契理,即所说的法,能契合彻底而究竟了义的。佛法要着重这二方面,才能适应时机,又契于佛法的真义。如专著重于契理,或不免要曲高和寡了!如专著重于应机,像一分学佛者,只讲适应时代,而忽略了是否契合佛法的真义,这样的适应,与佛法有什么关系!现在所揭示的人间佛教,既重契机,又重契理。就契机方面说:着重人间正行,是最适合现代的需要,而中国又素来重视人事。别的不说,如印光大师,他平生极力宏扬念佛往生,却又提倡「敦伦尽分」。这名词虽是儒家的,但要在这人间,做成一像样的人,尽到为人的本分,作为求生西方的基础,他是没有忽视佛教在人间的重要意义。民国以来,佛教的法师、居士,都有适应社会的感觉,或办慈善、教育事业等。不问成绩如何,但确是认识了倾向了这一方面──佛教是人间的。人间佛教的论题,民国以来,即逐渐被提起。民国二十三年,『海潮音』出过人间佛教专号,当时曾博得许多人的同情。后来,慈航法师在星洲,办了一个佛教刊物,名为『人间佛教』。抗战期间,浙江缙云县也出了小型的『人间佛教月刊』。前年法舫法师在暹罗,也以『人间佛教』为题来讲说。总之,人间佛教的时机适应性,确是引起各方面的重视了。人间佛教不但契应时机,更是契合于佛法的深义,大家应努力来宏扬! 人生与人间:太虚大师在民国十四五年,提出了「人生佛教」。在抗战期间,还编成一部专书──『人生佛教』。大师以为:人间佛教不如人生佛教的意义好。他的唱道「人生佛教」,有两个意思:一、对治的:因为中国的佛教末流,一向重视于──一死,二鬼,引出无边流弊。大师为了纠正他,所以主张不重死而重生,不重鬼而重人。以人生对治死鬼的佛教,所以以人生为名。佛法的重心,当然是了生死,成佛道。但中国佛弟子,由了生死而变成了专门了死。如『临终饬要』,『临终津梁』,『临终一着』等书,都是着重于死的。我在香港,遇见某居士还说:「学佛就是学死」。一般的学佛修行,动机每每如此,即为了将来死得好。禅宗的「腊月三十日到来作得主」,也只是死得好的证明。大师曾为此写了『生活与生死』一文,认为佛教的本义,是解决生活,在生活问题的解决中,死的问题也就跟着解决了。其实,佛教的了生死,并没有错。生死是生死死生,生生不已的洪流,包含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一切。解决这生生不已的大问题,名为了脱生死。如不能了生,那里能了死!这那里可以偏重于死而忽略于生! 中国学佛者,由于重视了死,也就重视了鬼。中国传统的宗教,是人死为鬼。虽接受了佛教的轮回说,相信鬼可转生为人,但他们只知道人与鬼的互相转生,而每忽略了人死不一定为鬼,可以人死为人,人死为天。所以学佛者,甚至往生净土的信仰者,也还是不愿为鬼而又预备做鬼。死了,用种种的饮食来祭祀他(依佛经说,惟有饿鬼才需要祭祀),烧冥衣给他穿,化锡箔、冥洋给他用,扎纸房给他住。佛教中,不但应赴经忏,着重度亡;而且将中国的一些迷信习俗,都引到佛门中来,这完全受了中国「人死为鬼」的恶影响。其实一人死了,不一定生于鬼趣,或生地狱、畜生,或生到天国,或仍来人间。即使想到死亡,也不应预备作鬼!无锡的丁福保,以为信佛先要信鬼,大师以为这不免加深了鬼教的迷信!为对治这一类「鬼本」的谬见,特提倡「人本」来纠正他。孔子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儒家还重视人生,何况以人本为中心的佛教!大师的重视人生,实含有对治的深义。二、显正的:大师从佛教的根本去了解,时代的适应去了解,认为应重视现实的人生。「依着人乘正法,先修成完善的人格,保持人乘的业报,方是时代所需,尤为我国的情形所宜。由此向上增进,乃可进趣大乘行。使世界人类的人性不失,且成为完善美满的人间。有了完善的人生为所依,进一步的使人们去修佛法所重的大乘菩萨行果」(『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大师曾说:「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即人成佛的真现实论』)。即人生而成佛,显出了大师「人生佛教」的本意。 人生佛教是极好了,为什么有些人要提倡人间佛教呢?约显正方面说,大致相近;而在对治方面,觉得更有极重要的理由。人在五趣中的位置,恰好是在中间。在人的上面有天堂;下面有地狱;饿鬼与畜生,可说在人间的旁边,而也可通于上下。鬼趣的低劣者,近于地狱(有些宗教是不分的),所以阎罗王或说为鬼趣的统摄看,又说是地狱的王。而鬼趣的高级者,即低级的天(神)。畜生中,高级的也通于天。天神与鬼、畜,在一般宗教中,虽从来有分别,而实有混淆的形迹。大概的说:倾向于统一的,永生的,是天神(神教)教。但也有多少不同:如基督教的耶和华,回教的阿兰,是一神教;如印度的梵天、大自在天,中国道教的元始天尊等,是泛神教,即有多神的倾向而统一的。如倾向于杂多的,死亡的,即鬼灵(鬼教或巫教)教。佛教是宗教,有五趣说,如不能重视人间,那末如重视鬼、畜一边,会变为着重于鬼与死亡的,近于鬼教。如着重羡慕那天神(仙、鬼)一边,即使修行学佛,也会成为着重于神与永生(长寿、长生)的,近于神教。神、鬼的可分而不可分,即会变成又神又鬼的,神化、巫化了的佛教。这不但中国流于死鬼的偏向,印度后期的佛教,也流于天神的混滥。如印度的后期佛教,背弃了佛教的真义,不以人为本而以天为本(初重于一神倾向的梵天,后来重于泛神倾向的帝释天),使佛法受到非常的变化。所以特提「人间」二字来对治他:这不但对治了偏于死亡与鬼,同时也对治了偏于神与永生。真正的佛教,是人间的,惟有人间的佛教,才能表现出佛法的真义。所以,我们应继承「人生佛教」的真义,来发扬人间的佛教。我们首先应记着!在无边佛法中,人间佛教是根本而最精要的,究竟彻底而又最适应现代机宜的。切勿误解为人乘法! 二 人间佛教的三宝观 三宝在人间:佛法无边,实不外乎三宝。我们学佛的,第一要皈信三宝。拿出家人说,皈依三宝,即加入僧团而学法,由学法而趋于果证。皈依的对象是三宝,所学所证,也不出此三宝。如不能正确地信解三宝,一切与外道的知见一样,那名称是皈依三宝,其实对佛法是极其陌生的! 三世、十方,佛是极多的。凡对于宇宙人生的真理,普遍而正确的觉悟──正遍知;慈悲、智慧,一切功德,到达圆满的境地,就称为佛。单说佛,不是指那一位佛,而是通指三世十方的一切佛。但是,我们怎么知道有佛,有十方三世佛呢?这因为,我们这个世界,曾经有佛出世。本师释迦牟尼佛,就诞生在印度的迦□罗国释迦种族。父亲是净饭王,母亲是摩耶夫人,他也有妻有子。出家后,参学、修行,终于成了佛。他常在摩竭陀国的王舍城,□萨罗国的舍卫城等,弘扬正法。到八十岁的时候,在拘尸那地方入灭。照这历史上千真万确的事实来看,佛那一样不是在人间的。释迦牟尼佛,不是天神,不是鬼怪,也从不假冒神子或神的使者。他老实的说:「诸佛世尊,皆出人间,非由天而得也」(『增一阿含经』)。这不但是释迦佛,一切都是人间成佛,而不会在天上的。又说:「我亦是人数」。佛是由人而成佛的,不过佛的断惑究竟,悲智功德一切到达无上圆满的境地而已。佛在人间时,一样的穿衣、吃饭、来去出入。他是世间的真实导师,人间的佛弟子,即是「随佛出家」、「常随佛学」。『法句经』说:「具眼两足尊」,眼即知见,知见的具足圆满者,即是佛,佛在两足的人类中,处最可尊敬的地位。佛出人间,人间才有正法。由于有本师释迦牟尼佛,我们才知道有三世十方诸佛。从「佛佛道同」来说,一切佛还不等于释迦佛吗? 再从法宝说:诸佛所证觉的诸法实相是法,修行的道也叫法。道与悟证的寂灭法,本无所谓人间不人间的,佛出世或不出世,都是这样。佛时常说:「是法非佛作,亦非余人作」,那末为什么说法在人间?因为本师释迦佛的说法,是为人而说的。在神鬼气氛浓厚的印度环境,虽也偶为天龙等说法,而重点到底是为了人间的人类。如佛教根本教义中的十二缘起的识、名色、六处三支:由初识----投胎识而有名色(肉团凝成),由名色而起六处(眼耳鼻等成就),这唯有此欲界人间才有这完整的生长过程。他界如天与地狱等,都是化身的,顷刻即圆满六处,那里有此阶段?又如无色界,既没有色法,那末有名无色,处中也但有意处而没有眼等五处了。佛这样的说明身心渐成的阶段,即是约此界人间而说的。又如生缘老病死(阿□达磨者把病略去了,但经说是有的):老与病,其实也只是此界人间的情况。地狱与天神,可说都是没有的。佛本为人说十二缘起,等到以此论到一切,即觉到有些不尽然。其实,佛没有为天为鬼而说此法门,这是为人类而安立的。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等,都如此。又六根对境生起六识,这也是人类的情况。许多下等动物──畜生,是无耳、无鼻的,当然不会有圆满的十二处、十八界。色界的众生,没有鼻、舌识;到了二禅以上,前五识就都不起了。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的分类,实在是依人类而分别的。谈到修道,如天国、畜生,即没有律仪戒。所以,可以肯定的指出:法,本是为人类而说的,一切是适应人类的情形而安立的。佛既没有依地狱、天堂的情况而立法;如有地狱法与天堂法,那也只适合于地狱与天国,也不是我们──人类所能信行的。 说到僧宝,不用说,是在人间了。出家五众中:沙弥、沙弥尼,式叉摩那、比丘、比丘尼;除了人间,其他众生都是没有的。所以出家众的律仪戒,惟是为人而说,也惟是人所受所行的。受戒时,即曾间:「汝是非人耶」?如是非人──天神与鬼畜,即不得受戒。依戒而摄僧,依僧伽而住持佛法,一切都是人间的,何等明显? 佛出人间,为人说人法──人类所能解能行的,人类得因此而增进而解脱的佛法,修学者也即是人间贤圣僧。三宝常住人间,进一步说,人间才有如法而完美的三宝。佛在人间,法与僧也无不在人间。三宝本在人间,这即是我们的皈依处。如忽略此界人间的佛法僧,而偏重他方,天国、龙宫,无疑地会落入于死亡与鬼灵,永生与天神的窠臼,埋没了佛法的真义! 人间与天上:从三宝出现于人间说,佛为创觉的立教者。佛住世时,生活起居,与一般人相彷佛。既不是神,也不是神的儿子或使者,他是真挚的人类导师。人间有苦有乐,穿的、吃的、住的,都不能随心适意。天上呢?吃的是天厨妙供,穿的是细滑天衣,住的是七宝宫殿,比人间的享受,是不知好到若干倍。人间寿命短,天寿极长,活到几百万年的不算回事。人间的身量短,而天身有的如须弥山那么高大,光明晃耀。有的,以为佛与人一样,太不够圆满,能像天人那样的广大庄严就好了!这一不能把握「人间佛教」的见解,就现出了天上成佛的思想。如说:「色界究竟天,离欲成菩提」。天上成佛,是真佛;人间成佛是化身,这是现实人间的佛陀而天化了!佛于色究竟天成佛,即大自在天成佛,于是佛梵合流。印度婆罗门教徒便说:人间的释迦牟尼佛,是化身,是大自在天的化身。这样的弄得神佛不分,使佛教在印度,流于神秘、迷妄,走上了末路!所以我们必须立定「佛在人间」的本教,才不会变质而成为重死亡的鬼教,或重长生的神教。认定了佛在人间,那末说法时也在人间,佛法即是佛在人间的教化。佛所表现的三业大用:以语言为弟子们开示;佛的行止举措,对人接物,身体一切的活动,都是身教,是为弟子们示范的;尤其是他的大慈悲大智慧,意业能感召人类。佛的「三轮示导」,即是人间佛法的根本。怎能使法宝常在人间流行呢?一、由出家在家的佛弟子,切实的依教奉行,而表现于身心中。一、有经、像、塔、庙等传世,表示出佛法的内容与精神。如经典的文字,即是用印度文写的,所以经典传来中国,是要有人──如鸠摩罗什及玄奘等翻译。这因为是人间的佛法,所以编集传译流通,都有确凿的史实可考证。不像外道的经书,胡说是神说的,是从天上送下来的。因此,更显得佛法在人间,为了人间而说。如为畜生(龙等)说,鬼(夜叉等)说,天(帝释)说,那末用什么语文编集?谁翻译而成为人语?如以人间佛教的眼光来说:如龙树菩萨从雪山老比丘处得大乘经,这是很平实的事。如说夜叉送来、天龙传来,那对于佛典的语文,编集、翻译,一切都成为问题了!佛经的编集,开端都载明时间,地方,听众,佛法本着重时地人的确实性,这才能引人生信。所以说:「说时方人,为令人生信故」。如佛在天上成佛,说法,那一切都不是你我──人类能知,也只能适应于天上,而无关人间的教化了。我们是人,需要的是人的佛教。应以此抉择佛教,使佛教恢复在人间的本有的光明!(仁俊记) 三、从依机设教来说明人间佛教 一 教乘应机的安立 施教宗旨:佛法是适应众生的根机而安立的,需要什么,就为他说什么。如『智论』所说的四悉檀,即是佛陀应机说法的四大宗旨。说法的宗旨虽多,但总括起来,不出此四。一、世间悉檀,以引起乐欲为宗。如对初学而缺乏兴味的,佛必先使他生欢喜心。随顺众生的不同愿欲,给他说不同的法。如遇到农人,可先谈些田园的事,然后即巧便地引入佛法,那听众一定是乐意接受的。从他性欲所近的,引入佛法,不使格格不入。如佛在印度,适应印度民情,于受施后,也为人说呗赞。如印度多信天(神),佛也就称「天人师」,为梵天、帝释等说法。佛说:天神等不可归依,如随顺世俗,也不妨供养他等。大乘的「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也只是这样的巧方便。二、为人悉檀,以生善为宗。如不肯布施的,就将布施的功德说给他听。为说持戒,为说忍辱等功德,总之,应机说法,以使他的善根滋盛为目的。这与世间悉檀不同的:这不是为了随顺众生愿欲,逗发兴趣而说法,是为了增长善根。这不一定是世间所熟识的,但必是佛法所认为合于道德的。三、对治悉檀,以制止人类的恶行为宗旨。如贪欲重的,教他修不净观;镇恚重的,教他修慈悲观;愚疑重的,教他修因缘观;散乱多的,教他修数息观;我执重的,教他修界分别观。有的能行许多慈善事业,却不能遏止自己的恶行;也有人能消极的止恶,却不能起而积极的为善。所以生善与息恶,在应机施教中成为二大宗旨。止恶,不但是制止身体与语言的恶行,还要净化内心的烦恼。如有人祗肯布施,不能持戒。毁戒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因此为说布施功德是有限的,祗感得身外的福报。学佛最重要的是持戒,持戒才能感人天报。这就是以持戒对治毁犯的恶行。如有人但能制止身语的恶行,而烦恼多起,即为说学佛不能但限于身口,应清净内心,修习禅观。生善与止恶的目的不同,而众生又因时因地而异,所以说法是有多种巧方便的。有的称扬赞叹,有的又呵斥痛责;或赞此斥彼,或赞彼斥此。总之,众生的根机,应该怎样,就要怎样说法。四、第一义悉檀,这以显了真义为宗,这是佛陀自证的诸法实相。不信解这甚深的真义,而修行趣证,是决不能了脱生死,圆成佛道的。所以佛依第一义悉檀说,是究竟的了义说,这才是佛法的心髓。 龙树说:「三悉檀可破可坏,第一义悉檀不可坏」,如世间悉檀,要看这时代的情况怎样,这区域的习俗怎样,这人的根性怎样,随顺世俗的逗机方便,千变万化,不拘一端。如时代不同,区域不同,对机不同,那就对于甲的世间悉檀,对于乙可能成为大障碍,不成方便。这那里可以拘执?世间悉檀,是可破坏的,但在时地人的适应时,是极好的方便。说到增长善根,对治恶行,原则虽古今一致的;佛称道为「古仙人之道」,也是有着永久性的。但实施的方法,也会因时因地因人而不同。古代的,别处的道德,在此时此地看来,也许认为不完善了。然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原则,是不会改变的。依佛所说的第一义悉檀,那才是常遍的大道,照着去修证,才能出离世间的迷惑,悟证彻底圆满的真理。佛法如医师给药病人吃一样,随病人的情势变化,给他吃的药也就不同。所以随着时代、环境、根机的不同,所说的法也应有差别。如佛法在印度,就要适应印度的各种情况;佛法传到中国、日本、南洋等国家,都因适合这些国家的不同的情况而多少不同。佛法施教的宗旨,有此四悉檀不同。弘扬佛法而要得到机教相契的效果,就得深切地注意四悉檀的运用才行,把握方便(前三悉檀)与究竟的差别才行。尤其是不能误解方便为究竟,从根本上破坏了佛法的纲宗。 教乘类别:随众生根机的差别,故教法也随而有别。乘有运载的意思,人类依此教法修行,即可由此而至彼,如乘车一样,所以称佛法为乘。人能依此教法修行即可由人而天,或由凡而圣。这一向有五乘、三乘、一乘的类别。 五乘是:人乘、天乘、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或佛乘)。乘,必有三事:一、发心;二、目的;三、方法。五乘可略为三类:一、人天乘为一类。人天乘发什么心呢?叫「增进(或作胜)心」。在六道中生死轮回,受苦不已,但比较说,人与天要好得多。所以学佛法的动机,有些人总是希望现在人间,及来世生天生人,比目前环境要好一点。现在的身体不圆满,智识不深,生活不富裕,学法的目的,希求现生将来,身体、智识、生活都能达到丰满安乐。此种心理,也是世间常人所共有的。发这样的心,因此而学佛,这不过人天乘的发心。二、目的,现世在人间,希冀现生人间乐,未来世得生人间天上乐,这是人天法的目的。三、方法,以人间正行,布施、持戒等为方法。如不能循人天的正道,损人利己,杀、盗、邪淫、妄语,那是要堕落的。如存此增进心,那无论学什么高深佛法,结果也不出人、天道中。二、声闻、缘觉乘为一类,二乘的根性相同,仅稍有差别。他们的发心,与人天乘不同。他们深刻地感觉到三界生死是太苦了,就是生在人、天道中,到头来也还是一切皆苦。所以,不追求现生乐与后生乐,于世间一切生起无常故苦的感悟,发「出离心」,想息除三界的生死,以证得涅盘为目的。修行的方法,也重于调治自心的烦恼。如但存此出离心,即使修行大乘法,也还是要退证小果的。三、菩萨乘:菩萨发心,又与二乘不同。他也见到三界的生死是太苦,可是他又见到三界众生与自身一样的受苦,于是发「大悲心」为本的菩提心。对有情所受的苦迫,生起同情心,怜愍心,以自利利他的方法为修行,以度生成佛为目的。佛法虽无量无边,归纳起来,不出此五乘法。学佛法,不出此五乘法,而五乘中以菩萨乘为高胜。如学佛而离开了此五乘的发心与修行,就是虚伪的学佛,不能免离恶道的苦难。 再说三乘与一乘:人天乘,本不是佛法的宗要,佛法的重心是出世间的。人天乘法,也不但是佛法的,像中国的儒,道,西方的耶教,与中东的回教,动机与行为,大都是契合人天乘法的。就是世间的政治学术,也很多是符合人天法的。所以人天乘法,是共世间的,显不出佛法的特殊。佛法的特质是出世法,即是三乘法。三乘,即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三乘的差别,上面已约略说到。一乘,即一大乘。三乘中也有大乘,与一乘有什么差异呢?如说:三乘同入无余涅盘,声闻,缘觉的无学果是究竟的,这即是三乘说。如说:不但菩萨决定成佛,声闻与缘觉将来一定要回心向大,同归于唯一大路──成佛,这即是一乘说。一开始就发菩提心的,叫直往大乘;先修二乘,再回心向大乘,叫回入大乘。从学菩萨行,成如来果说、大乘与一乘,并无实质的差别。佛法中一向有三乘与一乘的诤论,根本在二乘的是否究竟?这如: ┌─声闻乘─┐ │ ├─小乘 ├─缘觉乘─┘ 一佛乘─┴─菩萨乘───大乘 表中二条短线,如二乘;另一条长线,如一大乘。在经说二乘究竟时,菩萨乘与二乘相对,称为大乘。但二乘是终要转入大乘成佛的,唯大无小,所以大乘即成为一乘。三乘究竟,本是方便说的。在证入法性平等中,同归一乘,为必然的结论(所以,『般若经』说,阿罗汉等圣者,是一定会信受大乘般若的。『法华经』等说:如声闻而不信一大乘,是增上慢人,自以为是阿罗汉,而不是真阿罗汉)。 通约三乘来说,二乘是出世间法,菩萨乘也是出世法,但特别称赞为出世上上法。因为菩萨不但求自己成佛,也愿一切有情得度,为大智、大悲、大愿、大行的合一。对人天乘说,大乘是出世的,也是入世的,是世间法与出世间法的统一,到达更高的完成。 教史递演:佛法的五乘,三乘,如从同归一乘佛道的立场来说,佛法分为三类,实只是大乘的三类。从印度佛教史的演变上看,这是确实有此三类的。此三类,虚大师在『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中,有简要的说明。大师的见解,是唯一大乘,一切有情皆能成佛。从此去观察:一、佛灭后初五百年,即正法时代,以声闻道为中心,而即是以声闻行果趣人大乘。那时候的学佛者,多分是先学声闻乘,修行证果,然后再回入大乘。像『法华经』的舍利弗,四大声闻,有学无学的比丘比丘尼等,都回向大乘,发成佛度生的大愿。这种风气,五百年后还有嗣续的。印度佛教史,明显的记载着他的事情,如龙树、提婆、无着、世亲等,虽不一定先证声闻,大概先于声闻学派中出家,受戒;或先小后大;或内修菩萨行而外现声闻僧相。出家菩萨,以属于这一类的为多。依二乘行果以向大乘的菩萨,都是重智的。二乘一向重智,悲心不够,精勤禅观,切求悟证。先断烦恼,了生死,再回心学佛,即是智增上菩萨。因为他本重智慧,久久成为习惯了,虽然回心向大,也还是悲心不深,在菩萨道中,进程不快。第二一千年,依大师说,即像法的时代。印度学佛法的,多分依天乘行果而进趣大乘的。这些可称为天菩萨的,不像二乘的先证小果,而是对于婆罗门教的天法有基础的根机,习惯于天法的,以天法为方便而融摄于佛法。所以观念佛菩萨,等于念天,或即称之为「修天」,处处以佛化的天国为理想的境地。例如密宗的本尊,都是夜叉、罗刹像或梵像,表示了天神的姿态。这时,二乘在佛法中,地位极低。三、依大师说:一千五百年后,到了末法时代,是依人乘行而趣入菩萨道。证声闻果的是等于没有了,连南传佛法的声闻乘佛教国,也重于教育、慈善等人事。在山林修声闻行,会被时代讥刺为逃避自私了。专修天乘菩萨行的,着重于饮食男女,要被时代责斥为迷信荒谬了。依现在的情况看,惟有依人乘行学菩萨法,即依人类的正常道德为基础,发心直趣大乘,才是应机的,而且是可以宏通的救世的佛法。大师的分类法,由人菩萨而天菩萨,由天菩萨而二乘菩萨,是很有意义的。二乘菩萨重智;天菩萨重信(净土、密宗,都是天菩萨行,都重信仰);人菩萨重慈悲,对一切人类起同情心,而施设种种利济的事业。『大智度论』曾说到菩萨:或重智,或重悲,或重于信精进。虽真正的菩萨,信进悲智是应该具足的,但依趣入大乘说,确有这三者的不同。 在印度一千五百年的佛教史中,也可看出三期的演变。试画为曼荼□,以说明机教的差别: ┌──────────┐ │ 鬼神 │ │ ┌──────┐ │ │ │ 在家 │ │ │ │ ┌──┐ │ │ │ │ │出家│ │ │ 注:框应为圆形 │ │ │解脱│ │ │ │ │ └──┘ │ │ │ │ 施戒 │ │ │ └──────┘ │ │ 拥护 │ └──────────┘ 初期佛教,以出家的声闻僧为中心,释迦佛自身,舍利弗,目犍连,大迦叶们,都是现出家相的。出家有什么特殊风格?可称为自在解脱。如穿衣、吃饭、住处都不怎么讲究,随缘度日。少事少业,减除烦恼,林野风致,现出清净自在的精神。初期佛教,以此出家的解脱为中心。此外有在家弟子,如舍卫国的给孤独长者,摩竭陀国的频婆娑罗王,□萨罗国的波斯匿王,以及文臣武将,农工商贾,男女老幼。这些人都是现在家──一般人的常相,重布施、持戒,尽力于对国对家对人应作的正事。他们也修定,但重于慈定。也能了生死,但不处于住持佛教的地位,而是外围的信众。最外层的,是鬼神──从净居天到饿鬼、畜生。『阿含经』与『□尼』中,每有天人、阿修罗、乾闼婆、夜叉等,偶尔也参预法会;少分是守护佛教,以免恶性的鬼神来捣乱。在佛教中,处于不关重要的地位。他们有二种特徵:二、贪求,对世间的五欲,贪心最极强烈;二、忿怒,在什么时候,最容易引获镇恚。佛对于这些,总是劝他们,不为自己的贪欲,暴劣的忿怒,而害人害世。天、人(在家)、声闻(出家)三类,佛教的重心极为明确。 此初期的佛教,鬼神仅是世间悉檀,不加尊重,也不否定。神教的色彩极浅,迷信的方便极少。内重禅慧,外重人事,初期以出家解脱为中心的佛教,是如此。 ┌──────┐ │ 出 家 解 脱│ │ ┌──┐ │ │ │在家│ │ ├─┤ ├─┤ 注:框应为圆形 │ │慈悲│ │ │ └──┘ │ │ 天 神 护 持│ └──────┘ 佛灭后五百年的佛教情况,即大乘教兴起的时代,也约有五百年。佛教的中心是演变了。处于佛教中心的佛与弟子,都现为在家相。如文殊、观音、普贤、维摩诘、善财、常啼等菩萨,可说都是在家的。大乘归极的佛陀,为□卢遮那佛,也是有发髻,戴头冠的,身上璎珞庄严的在家相。这以在家为中心的佛菩萨,表现了大悲、大智、大行、大愿的特徵,重六波罗蜜、四摄等法门。当时,出家解脱相的声闻僧(连释迦佛在内),被移到右边去,不再代表佛法的重心,而看作适应一分根性的方便了。声闻乘所说的三宝观,不是佛法的根本;究竟而根本的,是以发菩提心度生成佛为宗的一大乘。二乘虽然被推移到方便的外围,但并没有拒绝他们,是处在旁听的地位。不过,迦叶等声闻弟子,时常在怨恨自己,轻视自己,为什么不知道修菩萨以成佛。末了才决定,二乘都要回心入大乘的,如『法华经』所说。天(鬼畜),不远处于外围,地位抬高了,处在左边的地位。举例说:传说佛在世时有护法神──金刚力士,本是夜叉而巳。在大乘佛教中,就尊称为菩萨化身。海龙王、紧那罗王、犍闼婆王、阿修罗王,称为菩萨的也不少,连魔王也有不可思议大菩萨。这些天菩萨,在大乘法会中,助佛扬化,也还是本着悲智行愿的精神,助佛说六波罗蜜、四摄等大乘法,不过增加一些神的特徵。一分低下的天神,大抵是热心的护法者。 这一期的佛教,从出家移入在家,从人而移向天,为高级的天与在家人的趣入佛法,也是适应于崇奉天神的在家婆罗门而发扬起来。入世利生,充满了本生谈中的菩萨精神。但同时,天的倾向发达起来,天神的地位也显著起来。所以,这是佛教的人间化,也是天化。印度大乘佛教的隆盛,是包含这两个内容,也影响了后来发展的倾向。这不如初期的朴素,重于集团生活,而多少曲应世间俗习,而倾向于唯心及个人的伟大。 ┌──────────┐ │ 出家 │ │ ┌──────┐ │ │ │ 在家 │ │ │ │ ┌──┐ │ │ │ │ │神天│ │ │ 注:框应为圆形 │ │ │贪忿│ │ │ │ │ └──┘ │ │ │ │ 慈悲 │ │ │ └──────┘ │ │ 解脱 │ └──────────┘ 第三期的佛教,一切情况,与初期佛教相比,真可说本末倒置。处于中台的佛菩萨相,多分是现的夜叉、罗刹相,奇形怪状,使人见了惊慌。有的是头上安头,手多,武器多,项间或悬着一颗颗贯穿起来的骷髅头,脚下或踏着凶恶相的鬼神。而且在极度凶恶──应该说「忿怒」的情况下,又男女扭成一堆,这称为「具贪相」。那些现在家慈和的菩萨,又移到外围去了。至于现出家解脱相的,最在外围,简直是毫无地位!这种境况,从密宗曼荼□中,可以完全看出。由于天神(特别是欲界的低级的)为佛教中心,所以一切神教的仪式、修法,应有尽有的化为佛法方便。这即是虚大师称为以天乘行果而趣向佛乘的。由此,可见初期佛教以声闻乘为中心,中期以人(天)菩萨为中心,后期以天(菩萨)为中心。中期的大乘佛教,一方面倾向天菩萨,同时又倾向人菩萨。人菩萨法,在印度的中期佛教,有着充分的表现;为了适应于印度神化极深的环境,佛教就更摄取婆罗门教的力便,发展到天菩萨去。 现在所提倡的人间佛教,我们是人,应以人为中心,应摄取印度初中二期佛教的人菩萨的慈悲与智慧,特应从悲起智,而不取后期佛教的天菩萨法。传到中国的佛法,唐代也还是印度后期佛教的开始,所以还不像传于西藏的完全天化。中国所传的佛教,天神化本来不深,也许声闻的倾向要浓厚些。提倡纯粹的人菩萨法,即由人发菩萨心,以悲智普济一切有情,直趣无上正等菩提,应着重中期佛教,而脱落天化的倾向。 二 诸乘应机的分析 人乘及基于人乘的天乘:佛法是适应众生根机的,从对什么机说什么法去分别,就明显地看出,那些是人乘的特法,天乘的特法,二乘的特法,菩萨乘的特法。佛法兴于印度,当然要适应印度当时的文化,以及印度人的特性。佛法为了适应某一时代,某一区域的根机,佛法就有时代性与区域性了。 佛法与古代印度文化有重要的关系,必须了解这点,才能不受他的拘束,不以适应印度古代文明的契机法,误解为十方三世常住的真理。 要求未来世仍得人身,名人乘法。以人为可贵的,尽人的本分,作人类应作的正事;有此人身的正行,将来定能获生人间。因果等流,毫无差失。生天也如此,现生修学天乘法,来生一定得生天报。行人法,得人报;行天法,得天报,这是无可疑惑的。释尊出世前,印度的初期文化,人乘法,天乘法是没有分别的。古人心里所萦回的问题,主要在人间如何能得到快乐。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求,由个人到宗族以及国家,都是如此。他们时刻地在想获得人生快乐,并希望这快乐能长久持续下去,这在佛法里,叫做「现法乐」。然由于现生乐是短暂的,是随即消逝了的。况且,人间的缺陷很多,如自然界的灾害──风暴雨淹,山崩地震;人为的祸患──刀兵斫杀,争城夺地。因此求来生为人,与更求上生天国的思想,也油然而起。此种思想,古代的一切宗教,莫不如此。这在佛法中,名为「后法乐」。 这两种宗教思想,一求人间现法乐,一求未来人天的后法乐,近于五乘中的人天乘。这不是说:人应如此修,天应如此修,是说人如此行,即得人身,得天身。这二者,都从人身起行,从人生正行发展到生天的行法。后来,印度宗教又引出永生不死的思想,如基督教的天国永生一样。当时印度人以为,天中的大部分还是要死的,所以探究怎样才能究竟不死。以为惟有最高神──梵,是宇宙的本源,是永生不死的,常住不变的。人能复归于梵,即得恒常的妙乐。这种思想的底里,本含有解脱的意义。由生而死,死而又生,这本是个大难题;这应该想 法彻底解决。佛教是超过了现法乐与后法乐,而探求究竟解脱乐的。这在一般的宗教,皆以生梵天,或「梵我合一」为究竟乐。这三种企求,归纳世界人类的思想,不外乎如此。 释尊出世时,究竟解脱的思想,已弥漫全印度。在人天中,倾向于天国,以为天比人间好。这因为,不但天为后法乐的地方,他们相信生梵天,即是究竟解脱处。获得人间福乐与来生得生人天的方法,印度宗教的主要方法有六:祭祀、咒术、德行、苦行、遁世、瑜伽。一、祭祀:中国人重视祭祖宗,或祭土地神等,于古代宗教的祭祀重要性,大抵已不能深切了解。古代的宗教情绪极浓,祭祀是唯一的大事,每天、每月、每年,都有规定的祭祀时间。如希伯来的犹太教,印度的婆罗门教,中国的神教(即后代儒家与道家共的宗教),都是这样。逢男女婚丧,农作收成的时候,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最高的是祭天(上帝等),但中国由帝王包办,久之淡忘了,不再像犹太教等倾向于一神。祭祀法,古代的印度(犹太教,波斯教等也如此),一家设一火,一年到头,家里是不熄火祭的。 祭物大抵与人间的食物相同,如新生的瓜果米谷,乳酪牛羊等。人类生活所需的东西,投到火里作祭品。以为这样的祭祀,这些被火烧的饮食气味,升到天上,天神即受他们的供养。天神生欢喜心,使你种的五谷,养的牛羊,都得茂盛繁殖,身心获得康乐,未来能得生人间天上。后期佛教密宗的「护摩」,即沿婆罗门教的火祭而来。但还有复杂的祭祀,须请祭师代行,设三火。二、咒术:不但是印度,古代人大都有此信仰。如中国的道教,也有咒术。持咒时,身体也有表示的动作,还有象徵的物品。祭祀的咒语,含义在可解不可解之间。古人相信咒语有很大的力量,可为人类与天或鬼神间感通的工具。印度的咒术,有的为附于祭祀的用语,动机还光明正大。但另有独立的咒术,其间即有存心不正,利用低级鬼神的魔力,作损人利己的邪术。三、德行:如人遵守祖宗的成法,奉行家庭间的义务,或为国家作战等。凡是看作人类应行的正法,都可为来生人天的因。同时,由于祭礼,对祭师要发心供养,布施的风气盛起来。祭师对于祭主──信徒,也时常警诫他们,要诚敬老实,或奉行特定的戒条,否则祭祀与持咒就会无效。这里面,也含有道德的正行。人生正行中,如不杀、不盗、不邪淫、不妄语等,古来也已非常重视的了。上面三类,大致为求现法乐与后法乐的行法(祭祀,通究竟乐)。四、苦行:有禁欲的意义,如物欲的享受,极力节制,又含有努力的意思。上三种,是一般人所能做的,但苦行祗是少数人的特行,是宗教中最精进的人。苦行,是战胜物欲的精神,如甘地也是一苦行者,他终身是那样的精苦,印度民族的独立,是受了他最大的鼓舞,发生难以相信的感召力。但有偏于戕贼身体的苦行,如常立、不食、卧荆棘中等,即是无意义的了。佛在世时,摩竭陀与央伽国,修苦行的极多,受到世人非常的崇敬。这些苦行者,不是人乘法,而是倾向于生天及解脱的。五、遁世(近于中国的隐逸):有的觉得:祭祀、咒术等是形式的,为家庭俗事所缠的。真正的修持,要摆脱形式的宗教,到深山丛林里去专修。释尊未出家前,这风气就已盛行,称为沙门。有的到五六十岁,完成了家庭的义务,再过遁世生活;有的少年即出家。六、瑜伽:隐遁者,大抵是苦行者,又是修持瑜伽的。瑜伽,大抵与佛教的禅定相近。从物欲的克制,呼吸的调御,精神的集中,以达超越的自在境地。这身心体验的瑜伽,即是生天或了脱生死的究竟法门。上面所说的六项方法,祭祀、咒术,是一般的,求生人天的;德行,通于做人的方法,以及进修的根本道德,苦行、隐遁、瑜伽,是生天的,而且是生天得解脱的。释尊出生于印度人间,应机立教,对于这些,是怎样的摄取或破斥呢? 祭祀----------+ 咒术 | 德行─┬──人乘法 └─┐ | 苦行------│--+ 瑜伽───┴天乘法 遁世----------+ 佛所安立的人天乘法,将祭祀除开。如婆罗门繁重的祭祀,佛法中是不要的。这如犹太教本重祭祀,被耶稣革除了一样。谈到咒术,更是绝对否定的。佛法对于印度的祭祀天神,如屠杀牛羊,毒害生命,耗费财物,劳动大众,佛以为这只有增加罪愆,毫无益处。在家佛弟子,如不铺张,简单地用点香、花、果、谷来供天,也不阻止他。这是摄化众生的方便,属于世间悉檀。从这可看出佛教的宽容精神,不像基督教、回教等的排斥异己的作风。东方的精神,是宽容的,但佛法每因宽容而引出流弊,这是佛徒不曾能把握佛陀创教的精神。还有祭祀祖宗,印度、中国都重视他。有人问佛:祭祀祖先有没有用?佛答:如父母死了,堕在饿鬼道中,祭祀他,可使他暂免饥饿的苦迫。若生到人间或天上,畜生或地狱,就用不着祭祀。因为,如人及畜生,都是不依祭祀而生活的。佛这样回答,真耐人寻味。但听者又问:如父母不堕在饿鬼中,即不要祭祀吗?佛又答:也可以,因为过去生中的父母,不能说没有堕在饿鬼中的。佛不反对祭祖,一、为使饿鬼得食;二、免与印度的习俗发生严重的纠纷。要生人天,要具足人天的正行。有了人天正行,现法得乐,未来也得乐果。相反的,如杀生、偷盗等邪行,未来堕恶道受苦,现法也受种种苦果。人天乘的德行,约有三种:施、戒、定,称为世间三福业事。施是牺牲自己所有的,不贪恋悭吝,而肯拿来利他。持戒是制伏烦恼,与一切人建立正常的关系,使自己的行为,不作损人的邪行。定是内心的净伏,烦恼的部分断除。这里是着重禅定中的慈悲等持,为利他的广大同情心。人乘的方法有二,施与戒。天乘的方法,更修禅定。生天必要修定,如修得四禅,将来能生色界四禅天。遁世,是天乘法(生欲界天法是不一定遁世的);精修瑜伽,为生天的主要法门。苦行,佛教是取他的精意(通于人天法),主张少欲知足,精进勇猛;不过苦,不纵欲,取着中道的态度。总之,印度宗教以为生天即得解脱的方法──遁世、苦行、瑜伽,佛是多少修正了他,以为这不过生天法而还不能得究竟解脱。布施与持戒,一般的说,是人乘的德行。进一步的,也可以生到欲界天(也得多少习定)。要想生到色无色界,非修禅不可。所以,人乘法以施戒为本,而重在戒善,无戒即堕落鬼、畜趣。天乘法以戒定为主,而重在禅定。适应印度当时的根机,人乘法即为家本位的德行。从佛法去了解他,这实是适应人间所最急需的。不过,限于时机,佛教最高深圆满的真义,还不曾充分(在人乘法中)说明而已。佛法的人乘法,与中国儒家的思想相近。 基于人天的声闻乘:佛为适应当时印度的民情、根性,立人天乘法,又依此而进立声闻法。声闻,本为当时佛弟子的通称,从佛听受正法,依法修行得解脱,都叫做声闻。后来,演变为一部分佛弟子的专称。要说明基于人天的声闻乘法,还得从前所说的六种说起: 德行────┐ 苦行--------戒 隐遁--------定 瑜伽────┘ 慧 印度一般在家的人天法与究竟解脱法,依释尊看来,人天法中也有种种错误。尤其是外道的解脱法,都是虚伪的,有着根本的错谬。佛所安立的声闻乘法,是究竟的,彻底的真道。修学究竟解脱道的方法,即三无漏学──戒定慧;唯有这三学,能令人离烦恼,了生死,得解脱。此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使人达到目的。印度外道生天究竟的方法,或重在祭祀,声闻法中对祭祀是一笔勾销。真有正见的究竟解脱,决不从祭祀得来。佛虽为了避免无意义的争执,从世间悉檀的立场,容许供天,施鬼,但佛教的出世法,是绝对用不着祭祀的。咒术,虽印度的外道,以为真我解脱时,要心念「□」等为方便,但初期的声闻法,是不需要这些的。佛说:「见谛」(悟证真理)的人,就是生了大病,受种种剧苦,甚至可能死亡,也决不去求学一句咒,几句咒,或者千句咒,希望避免自己的痛苦与死亡。可见这惟不见真理的愚疑众生,才去学习。真净的出世法,要从正知正行中来,决不能从神化的祭祀与咒术中来。 德行,声闻法重在精持净戒,这是到达出世的正道。从出世解脱的立场说,世间一般的布施,每与解脱不相应:或为了虚荣,为了聚众,为了趋吉避凶,为了希求人天果报,这都是世俗生死心,与解脱的佛法不相应。佛法是称叹布施的,但单是财物的施舍,如一般人以世俗心作布施,这是不能成为解脱道的。修出世法的重视净戒,戒中即含得一分苦行。穿衣、吃饭、睡觉,这些要清苦澹泊,少欲知足。如外道那样的无意义的苦行,如夏天在烈日下曝晒,冬天裸体挨冻等,在声闻的解脱道中,彻底的呵责他。当时印度所修的瑜伽,以为能完成解脱,佛一概摄于禅定中,如四静虑、四无量、四无色定,皆属于定。这些定,修得再高深些,也不能得证涅盘。假使修此而能了生死,就不需要佛法了。印度外道重定,佛法的特质是慧。要了生死,必得灭除妄想,断尽烦恼,空去我执。有些外道,以为修习瑜伽,一切粗显的心念不生起,甚至一些微细的分别也不生起,这就是了生死而得真我的解脱。依佛法说,内心的妄想分别,由于不能正见世间的一切法真相而来;如不将这错误的认识纠正过来,但以心力将妄想降伏下去,这祗能离一分烦恼而得定,根本烦恼还是潜在的。佛法所以能得真解脱,是必将生死的根株断了。生死的根源是什么?外道所说个人自体的「我」,与宇宙本体的「梵」,看作常住不变的,安乐自在的,常住不变的小我、大我,都从生死根本的我见中来。必须以慧观察,悟到他是无常、苦、无我(空),才能将生死的根本烦恼解决了。佛法不共外道的地方,在这上明显地表示出来。这如除草一样,外道仅将草头剃去,根还留在地里,有了雨水的滋润,它马上又长起来。佛法的断烦恼草,是从它的根本去断尽了,这才再没有生起的可能。学佛法的,要将错误观念扭转过来,从无常、苦、无我的正见中,引发真慧,就必能得到解脱。 现在从声闻乘与人天乘的关系说: ┌ ─────── 在家弟子 │ 人间比丘─┐ 声闻─┤ ├─ 出家弟子 └ 无事比丘─┘ 声闻弟子,也有几类的:一、在家弟子:一般人误会学佛的真义,认为学佛就必得出家,不知不但菩萨乘不如此,声闻乘也不如此。由于误会了学佛的意义,所以一味模仿出家的行径,以为是唯一的修学法。释尊创立的佛法──声闻乘法,在家弟子中,如频婆娑罗王,波斯匿王,给孤独长者,质多长者,梨师达多大将,以及一般士、农、工、商,其中证果的很多。声闻弟子,不一定要出家的。但能正信正解,修三无漏学即可。戒中,受五戒、八戒──在家弟子的加行戒。精严的苦行,在家弟子是不修的。佛最初在鹿野苑转******时,首先即这样说:世间人有二种:一纵欲的乐行,专门享受五欲乐,这不是解脱因。二、苦行,一味的刻苦,这也不是解脱因。佛法,应修中道的不苦不乐行。在家弟子,或务农,或做工,或经商,或治学,或当兵,都是过着在家生活。但与一般在家的不同,即能正信三宝,不耽着于五欲的享乐。白天修作人间正事,晚上或修慈悲喜舍定,或作无常无我观,引发真智。但能由正戒发正慧,不废人间正业,也可了生死,得究竟解脱。如不随顺佛所说的三无漏学修行,即刻苦到不能再苦,祭神念咒,一切毫不相干,反而多作了些冤枉业!在家弟子的声闻乘,显然是依人乘而引入声闻乘法的,即适应一般在家根性的。家事、国事,照常的工作,但依人间正行为基础,而进修三无漏学,即得声闻乘的究竟解脱道。所以,不但大心的菩萨道,声闻乘法也不一定是隐遁到深山旷野里去修行的。 二、出家比丘,又分为二类:一、无事比丘,即阿兰若比丘。他们欢喜住在阿兰若(寂静处)处,过着隐遁的清苦的独善的生活,专修定慧,生怕世事来扰累他。他们持戒,生活极端清苦,佛法中的十二头陀行,就是这种人常修学的(这本是当时宗教徒的苦行)。有的不住房子,在树下过宿,或者在死人冢间住。穿的是粪扫衣,是从垃圾堆中检来的碎布,破烂龌龊,用水洗净以后,一块块地缝缀起来。吃,有的懒得乞食,就在山间林下,检一些可以充饥的吃下。这些无事比丘,是精苦的,出家弟子不一定这样作。这是属于缘觉的根性,如头陀第一的大迦叶说:释尊出世,我随着修学;若不出世,我也是要证觉的。他的厌离世事,重在隐遁苦行,甚至不愿为人说法。这可称为天行为方便的声闻乘。印度外道的天行,专过隐遁、苦行、禅定的生活。无事比丘,就是适应这一类根性。在天行的基础上,引入三无漏学的声闻解脱。无事比丘,与在家的声闻弟子,作风恰好相反。 比丘中,还有人间比丘,与上面两类声闻弟子,作风都不同。一般出家的,如舍利弗、满慈子、迦旃延、阿难等,他们都勤修三学,少欲知足,一切随缘。 不贪求好的,但遇到好的供养品,也不拒绝。如遇到无食无住,或饮食恶劣,住处简陋时,也心安理得的过去。这是人间比丘的生活方式:出家的,过着乞施生活,与在家声闻弟子不同。而大众和合,自修弘法,与隐遁苦行的无事比丘也不相合。人间比丘依律制建立僧团,几十或几百,甚至成千的比丘住在一起,大众依「六和敬」为共住的原则。于合理的团体生活中,修行解脱,这与无事比丘不同。人间比丘的工作,除学习戒、定、慧外,每天托钵化食,到城市或村庄里去,随时为信佛的或未信佛的宣说佛法。这样的游化弘法,使佛法深入民间,以佛法去净化人间。人间比丘,出家而过着大众生活,与社会保持联系,负起教化的责任,释尊也就是过这种生活的。释尊的生活,一切随缘:他常受百味食的供养,但化不到食,也便空着钵回来。有人将洗锅沈淀下来的饭■,恭敬地拿来施佛,佛也照常的欢喜吃下。他也有时树下坐,在给孤独园,鹿子母讲堂等,即安住于高楼大厦中。有时穿粪扫衣,但价值千金的金缕衣,佛也照样的受着。如『中阿含』『柔软经』说:佛的随缘受用,一般人都称赞佛为少欲知足。这一类型的人间比丘,为不流于纵欲及苦行的极端者。如大众共住,生活随缘,游行教化,近于一般的人间正行。而过着出家的生活,男女不嫁,澹泊禁欲,又近于天行。声闻的在家弟子,是基于人乘的;无事比丘,是着重天行的;人间比丘,即综合这二者而取折衷的立场。当时的印度,正是隐遁的苦行的时代。释尊虽适应这一特殊的情形,有出家的制度,但声闻解脱道的主流,是人间比丘,显然的是基于人乘,而重于持戒及智慧的。 基于人天声闻的菩萨乘:大乘菩萨法,也是适应印度众生的根机而施设的。真理虽遍于三世十方,但在时代性的适应上说,佛法、菩萨法,也不能不适应印度当时的根机。佛说人天乘法,以融摄印度一般的正常行。又适应一分隐遁的瑜伽者,施设出世的声闻法。菩萨法,是将此世出世间法统一起来,成为高上而圆满的佛法。大乘法的发扬光大,是佛灭后五百年的时代。初期佛教,声闻是佛弟子的总称,不分大小乘。但印度佛教中,起初也是有菩萨的:一、释迦菩萨,二、弥勒菩萨。释迦未成佛前,是现菩萨身,行菩萨道的。弥勒菩萨发菩提心,现在尚未成佛。照经上说:南印度有十六个青年来见佛,发心从佛修学;其中有名叫弥勒的,发愿成佛,佛为他授当来下生成佛的记别。释迦菩萨,弥勒菩萨,与当时声闻僧的作风相彷佛,同样的现出家相,持戒、乞食。然菩萨有深邃的智慧,广度众生的悲愿。而声闻的智慧浅,悲愿薄,从佛闻法,急于证涅盘果,大有不同。如弥勒菩萨的「不断烦恼,不修禅定」,明显的显出菩萨乘的特色。如从佛的本生、本行去看,就更显著了!本行──释迦佛的传记,详细说明释尊的不忍众生残杀而发心,怎样的慈悲精进,说法度众生等,老病时也还是不休不息。这与一分的声闻弟子相比,急于证果,或者不愿说法,有的宁可挨饿,不愿去人间乞食。从佛的智慧、慈悲、精进去看,与声闻的精神,是怎样的不同! 菩萨成佛,要经三大阿僧只劫修行。往昔因中的修行故事,即名为本生谈。依本生所说,菩萨可分二类:一、在人道中,菩萨每生于无佛法的时代,或为国王、大臣、长者、外道,或经商、做工、打猎,或为航海家、技术师等,大抵以在家身作在家事,而为人类──众生谋福利。关于行菩萨道的重要故事,约有五百则。菩萨行是将自己的一切,头目脑髓,国城象马。随所求而能一切施予的。其中有这样的故事:有人染了癞病,医生说:要用人血与骨髓,才治得好,而且那人是要从来没有镇恚的。那时的释迦菩萨,为国王的王子。病人来向他乞求,他慈悲心深,随即将自身的血髓施给他。菩萨为了实行救人的宏愿,自身的一切,无不可以施舍。菩萨求法的心。也是热切精诚,那怕剥皮为纸。刺血为墨,析骨为笔,也欢喜而甘心去作。为了求法,就是舍身为奴,也不感到为难。「朝闻道,夕死可矣」,在菩萨道,充分表示了这伟大的精神!持戒,菩萨把戒看得比身命更重要。不得已,宁舍身命,也不肯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没有不勇于修习。大乘法的六波罗蜜,十波罗蜜,就是从本生谈的菩萨行,归纳他的性质而得来。这种难行能行,难忍能忍的坚毅愿力,表现出大乘入世度生的善巧。释尊成道以前,就是这样做的。二、在余趣中,主要在畜类中:本生谈说:菩萨或为鹿王、龙王、象王、孔雀王、小鸟、猴子等。菩萨怎么会堕在畜类呢?古代的传说,鸟兽都与人一样的会说话,从他们的行动中,常表示出极崇高的德行。本生谈中菩萨的示现旁生,即是从旁生的故事中,揭发出菩萨应有的精神。例如:一只小鸟,见到山上树林着了火,它怕那些鸟兽被烧死,飞到水边用翅膀渍水,飞回洒在树林上,一次又一次的不休不息。天帝释见了,怪小鸟的太笨,徒然辛苦,无济于事。小鸟回答道: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总要这样尽力做,应该尽可能的援救出山林中的亲戚、朋友。这故事中的小鸟,即释迦佛的前身。这样精进的舍己为人的大悲愿力,真是值得人类称扬与效法。这其中,充满了深刻的教训,理解他的真义,不论鹿象也好,龙蛇也好,菩萨的悲愿大行,人类是应该这样去效法的。如作为事实去解说,这许多鸟兽,是菩萨示现的,是菩萨慈悲度生,不惜去受苦的榜样。 本生谈所说的菩萨道,将菩萨为众生为佛法的精神,和盘托出,天台家称之为「藏教菩萨」。本生所载的菩萨行,声闻乘者都是相信的。这可见,人身的菩萨,仅少数出家,大都是现在家身的。虽有随类现生的,但现天身、地狱身是少见的。人与象、鹿等旁生,其实都是人间所亲切见闻到的;在古人心境中,人与旁生是非常亲切的。菩萨与一般的差别,是从他的精神和行为而表现出来。他未成佛以前,过去生中这样,现在和未来也还是这样,难行能行,难忍能忍,佛就是修这样的功德圆满而成的。古典本生谈中的菩萨,一、不但在人类,鸟兽中也受生。二、菩萨每出在无佛的时代,或为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外道等。菩萨是杰出的贤者,是极难得的,没有多数的结合成团体,像声闻僧那样组成六和僧团。因为本生谈中的菩萨,都是个人的,所以兴起的大乘佛教,也始终没有菩萨的集团。菩萨既现身鹿王、龙王、象王等,所以推论到菩萨无处不在,加深了混俗和光,随类拔苦的信仰,而现实人间的菩萨大行,反而被轻视为事六度菩萨。这二点,对印度大乘佛教的影响,极为深刻。适应印度众生的根机,佛教极力发扬人间菩萨行。由于个人的,通于异类的,在大乘思想的发展中,拘泥形迹的大乘者,逐渐向唯心的神秘的天乘菩萨行而前进! 佛灭后四五百年,大乘佛教勃兴起来。「华严最初三七日」,「法华涅盘(末后)共一年」,传说中的大乘法──经典,佛在世就说好了的。佛法,起初都是佛弟子口口相传;大乘经集出流通的年代,并不算早。大乘经常载着:佛灭四百余年,或后五百年,此经始流通人世,这是大乘法发扬时代的明证。『华严』、『般若』、『大集』等大乘经陆续出世,性质也多少别异。但大体说,大乘法不是从出家比丘的基础而发扬起来的。声闻行者,如上说有三类,但大乘法的昌盛,与在家佛弟子有密切关系。这有事例可证:一、大乘经说:释迦佛现出家相,是方便(为了适应当时印度外道沙门团)的示现。佛的真身现在家相,有发,戴天冠,佩璎珞,如□卢遮那就是这样。论到菩萨,如文殊、普贤、观音、善财、维摩等,大多是在家的,出家菩萨是很少见的。大乘法不一定是释迦佛说的,而且多数是菩萨说的。如文殊对于大乘实相,即为菩萨说了不少经典。『华严经』几乎全部是金刚藏菩萨与功德林菩萨等说的。『维摩经』、『般若经』,也多半为佛弟子说。大乘经中,佛是处于印证者的地位;这表示了大乘法,是以在家佛弟子为中心而宏通起来。因为一般在家佛弟子,崇仰佛的出世法,而又处于世间的立场。佛法普遍的传播于民间,由城镇而乡村,由乡村而僻野,人间受到佛法的薰陶,即自然而然的,有以在家佛子为中心的,重视人乘正行──德行,赞仰出世而又积极地入世度生的佛法,发扬广大起来。举例说:一、『华严经』中的「入法界品」,善财童子菩萨是精进求法的模范。所参学的菩萨,初三位(代表三宝)是出家的,以后有的是国王、法官、数学家、航海家、工程师、外道等。学菩萨行,就是追从这一类的菩萨去参学。二、『维摩经』「方便品」所说,维摩弘扬大乘法,也以在家为主要对象。婆罗门,刹帝利,或其他阶级的人,应什么机,说什么法。他去谒见国王,就诱导国王以合理的政治。进学校,就教以佛化的教育。甚至酒肆淫舍,也时常聆到他的法音。这二位在家菩萨,一是修学的,一是弘扬的,都是以一切人类的正行,融化于佛法而使他更合理化。这一切的人间正行,即是菩萨的广大正行。这不像出家声闻僧的偏于遁世、禅定而不重视慈悲。菩萨法是适应印度的在家弟子,以人乘正行为基础而兴起广大。从大乘修行的法门内容而说,也可以明显的看出来。如: ┌──────────────┐ 注:布→人、菩 布施───┴┬────人天法 (世间法) │ 持→人、声、菩 持戒──┬─┴─────────────┤ 禅→人、声、菩 禅定──┴┬┬────声闻法 (出世法) │ 智→声、菩 智慧──┬┘└──┐ ┌───────┘ 忍、精、慈→菩 忍辱──┴────┼─菩萨法 (入世而向出世出世而能入世) 精进───────┤ 慈悲方便─────┘ 出世的声闻法,不重布施;世间的人天法,不论(胜义)智慧。菩萨法以六波罗蜜为根本,将世出世法综合起来,到达最高的圆满境地。着重于救世,所以重行肯定布施的价值,该摄到菩萨道中来。所开示的本生谈,布施都从大悲心来。布施的真义,是牺牲自身的一切:财物、时间、精神等,帮助人或解决人的一切困难。大乘菩萨是入世的,入世即不能不广行布施。又因为菩萨是不忘出世的,所以也重视智慧。以智慧来摄导善行,以布施等来助成智慧出世。菩萨是这样的出世而入世,入世而又出世的。忍辱与精进,声闻乘中也有,但大乘为了自利利他,对忍辱与精进,更为重要,内涵也深广得多。慈悲与方便,是大乘菩萨的特质。菩萨度生,以此二为工具。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环境。菩萨道必以此为要务。大悲是通过智慧的悲心,与仁爱等相近而不同。方便是为了适应,从慈悲而引出的智慧妙用,即善巧化度的方便。从这分析去了解,菩萨法是以人乘正行为基。在出世与入世的统一中,从世间而到达究竟的出世。佛法在印度普遍发扬以后,在家学佛的如风起云涌一般,菩萨法即必然的兴盛起来。 然而,菩萨法的发扬,更含有天行的一边。印度的一般民间,重视世间的积极利他,但他们一向在神教的熏陶下,神教──天行的观念也极为普遍。所以佛法普及到一般民间,又为了避免与旧有的神教作无谓的冲突,人间为本的大乘法,日见发展的过程中,也就多少融摄了神教,天行也就逐渐发展起来。我曾说过:出家为主的声闻行,是适应印度苦行的沙门根机。像三迦叶、大迦叶等他们,都是从外道的根机而转化过来。在家为主的菩萨法,是适应印度在家众根性──如婆罗门等。适应在家根性为主的菩萨:一、着重人事,二、倾向天事──神化。大乘经中的菩萨,如维摩、善财等;十六大菩萨中的贤护菩萨,都是此界人间的菩萨。而他方世界的菩萨,释尊说法时,也来随喜听法。此土他方的菩萨,所现的人身也可以说是(高级的)天身,和人的样子一样,而身相要高大庄严些。 印度婆罗门的神教,重祭祀、咒术、苦行。大乘佛教的发扬,有着天乘的融摄。所以这三种也融摄进来。佛法中有类似祭祀的,即供养。供养与祭祀,本是不同的。佛在世,在家信众的供养,如安居期了,以衣服或饮食等来布施结缘;或平常以衣食药品等供僧,或者修福舍、修伽蓝,供养佛与僧众。出家弟子,对于佛及师长,恭敬承事,依法修证,都称为供养。供养本是极平实的,与祭祀无关。但佛灭后即不同了,在家人作福供佛,佛不在世。即立佛像为供养的对象。用香、花、灯、涂、果、乐来供佛;这样的供养,与佛在世受供不同,而有了祭祀的形式。知道佛法的人,知道这不过表示对于三宝的信敬而已。传说佛往别处去,在家的佛弟子思念他,才有优阗王刻旃檀佛像。佛灭后百余年,阿育王造八万四千塔,供奉佛的舍利。这种舍利塔的性质,与供佛像一样,可见当时的佛像还不普遍。自此而后,佛像渐渐多起来,佛弟子多留意于塔庙的庄严了。这些事,声闻法中即逐渐发达,到大乘佛教兴起,更加着重起来。塔庙中佛像庄严,除上说的供品而外,还挂着幢、□、宝盖等供养具。佛弟子在佛前礼拜、唱赞,于佛前忏悔,以宗教的仪式为修行的方法。这些与大乘法相结合,而开拓了佛教的新时代。『法华经』说:「正直舍方便,为说无上道」;「更以异方便,助显第一义」。这意思是说:释迦佛现出家相,而化厌离的声闻根性,说二乘究竟,是方便门;这样的方便,现在要舍除,显出大乘的真义。但不能没有方便,要用特殊的方便法门。大乘新起的异方便,据经上说:即是修塔庙、供庄严具、礼佛、念佛、赞佛等。如说:「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共成佛道」。大乘的异方便,是以佛为中心而修礼拜、供养、忏悔、回向、劝请。这即是『十住□婆沙论』的「易行道」;「入法界品」的十大行愿。大乘重于人间的积极救济,又发展为适应一般民间的宗教情绪。以此熏习成深刻纯正的信仰,从此引他发大悲心,修菩萨行。先用方便善巧,教他修福德,长信心,充满了庄严喜乐的情绪,不像声闻乘的重智慧,淡泊精苦。佛法本来是:「生天及解脱,自力不由他」。等到大乘法发展后。他力加持的思想,才逐渐发达。 咒术,是婆罗门天法中所重视的。依龙树说:大乘法中,与声闻乘不同的,即是陀罗尼,陀罗尼与咒术有关。初期的大乘经中,有四十二字母,即文字陀罗尼;『华严』、『般若』、『大集经』里都说到他。修文字陀罗尼的,不但持诵四十二字,也可念其中的五字,或十六字,或某一字。八大陀罗尼,是大乘法中常见的。大乘法的文字陀罗尼,也是适应婆罗门根性的。婆罗门修证求解脱,也说:观念于「梵」──梵是一切生灭相不可说而为一切的本体。同时,口念「□」字。这样的心想口念,如修成就了,就可见真我,得解脱。大乘法的四十二字,以阿字为本。阿是不生不灭义,这即是一切法的本性。唱诵每字,都与阿相应,即观一切入不生不灭的实性。『华严』、『般若』中的文字陀罗尼,观行成就,是可以证入无生法忍的。这是观音声色相而契入法性的,虽还没有说到其他,但与持咒的精神一致。后来,帝释、罗刹、夜叉等都说咒护法,逐渐的一举一动,都有咒有印,发展为密宗的修持法。大乘以方便善巧,融摄咒术,以佛法净化它;由于佛弟子的久而忘本,佛教化神教,结果反多少被神教化了。初期声闻法,最纯朴。大乘重人间救济,而神化的内容反多了。这由于:一、当时发心学大乘法的。多是一般平民,曾深受印度教的影响。二、婆罗门的天法,当时又重新抬头,演成现今所称的印度教。多少倾向于天乘的大乘法,应时应机,发展出异样的光芒,而反障蔽了大乘的真精神。 苦行的思想,声闻教中,一分遁世者,如十二头陀等,还不失为精严刻苦的正道。大乘法中,无意义的苦行,又多少渗杂进来、如烧臂、燃香、舍身等。印度神教的三大特徵──祭祀、咒术、苦行,大乘中都显著融摄着。 大乘发扬时代,虽也有出家声闻,但在大乘经中,不是教化的主要根机。大乘经中,大抵弹斥出家的声闻僧,如『维摩经』天女散花,落到菩萨身上就掉下,落到舍利弗身上就粘着,维摩诘长者即说舍利弗的习气没有断尽。大乘经中呵责出家的声闻行者为焦芽败种,为疑犬。而声闻行者,如大迦叶等,也表示自己不是,不应该取证罗汉果,弄得现在不能修菩萨行。或是说声闻行者,也曾发过菩萨心,只是忘记了。如『法华经』,即以此而认为声闻的学无学人,都要回小向大,趋向佛道。总之,在大乘佛法的发扬中,声闻不是主要的,反而是依于人菩萨行,天菩萨行而附带的发达起来。等到大乘隆盛了、才发展回小向大,依声闻行果而趋入佛果。 即人成佛为佛教的真义,从上来的应机施教,可以了解人法、天法以及声闻菩萨法的特质。而大乘法的发扬。是从适应于隐遁的天行的声闻行,而转向于入世的人行的菩萨道。虽然菩萨道的发展,由于适应一般的民间而通俗化,摄受一分祭祀、咒术、苦行的天行,或加上隐遁、瑜伽,发展为后期佛教的依天乘行果而向佛道。但大乘初起的真义,确是为了适应人类,着重人行,发展为不碍人间正行的解脱。佛法是怎样的重在人间!对于天法,佛又是怎样的净化他。佛法特色的声闻行与菩萨行,虽一摄人行的根机,一摄天行的根机;而佛化了的人行、天行,都不是一般神教那样。施、戒、禅、慧,都不离于人类的道德,净化身心的体验。从佛出人间的意境中,一重人间,一重佛道。这我们称为人间佛教的,不是神教者的人间行,也不是佛法中的人乘行,是以人间正行而直达菩萨道,行菩萨而不碍人间正行的佛教。从来所说的即世间而出世,出世而不碍世间,今即称为即人而成佛,成佛而不碍为人。成佛,即人的人性的净化与进展,即人格的最高完成。必须确定人间佛教决非同于世间的慈善事业,是从究竟的佛乘中,来看我们人类,应怎样的从人而向于佛道。(仁俊记) 四、人性 一 人与众生性 众生之通性:佛法虽普为一切有情,而真能发菩提心,修菩萨行而成佛果的,唯有人类。如唐裴休的『圆觉经序』说:「真能发趣菩提心者,唯人道为能」。所以虽说众生都是佛法所济度的对象,而唯有人类,有智慧,有悲心,有毅力,最能承受佛法的熏陶。佛出人间,就是人类能受佛法教化的证明。一切众生各有他的特性。人有人的特性,必须了解人在众生中的特胜,以人的特性去学佛,切勿把自己看作完全与(一切)众生相同。 同是众生,众生即有众生的通性。今略举三点说:一、依经说:「一切众生皆依食住」。众生生命的延续,必须不断的获得营养。人是这样,鸡、犬、虫、鱼等也无不是这样。佛法说食有四种:一、段食,像我们煮的饭和吃的菜,都是分成段落的吃下,叫段食。二、触食,六根与境相触,也有延续生命的力量。特别是身体的触──如按摩、运动、洗澡等。三、思食,即希望。众生要有欲望,才能维持生活。一个人虽是老病相侵,但他总是要想法子活下去,这叫思食。四、识食,人类的意识,因执著自我(身心),执取自体,所以身心虽坏,而却会生死死生,流转不已。前二种食,属于物质的;后二种食,属于精神的。这是众生赖以维持生命,使生命延续的因素。不但人间具备这四食,鸟兽等也是全有的。思食与识食,为一切众生所必有的,而对于生命的延续,有着最重要的关系。段食与触食,都不过能延续这一生的生命而已。总之,「依食而住」,是人类与众生相同的。生存需要营养,但这是要适量的,而且按时不断的补充。如长明灯,要时时添油,时时修净灯心,否则就会熄灭。我们的段食,也是这样,要按时进食,多了会成病,少了就挨饿,不吃即活不下去。这是生存所必要的,而也是麻烦的事。如单靠思识二食能生活下去,这问题比较简单些。可是大部分,特别是人类,要依赖段食才得生活。一切的努力活动,几乎无非是为了解决生活。然物质的营养,不但是人类,畜生等也如此。在人类社会,如不把它当问题处理,社会与人类都是不得平安的。但仅将这问题解决了,不进求人类特性的发挥与完成,这对人类问题的症结,还是不得解决!人所以被称为人,虽有与众生一样的通性,但又有超越其他众生的特性。太虚大师曾经说:「人类的教育,如专在穿衣吃饭上着想,这是动物教育,与一般动物并无大差别」。这虽似乎说得刻薄,但人的教育,解决人的问题,不能局限于这些,也是确实如此的。 二、「一切众生皆以爱欲而正性命」,这是『圆觉经』所说的。爱欲,经文作淫欲。然淫欲实不遍一切众生,非生死根源。人类的绵延不绝,是由男女淫欲的关系,淫欲侧重在人类,可通于欲界(地狱趣亦不通)。如约一切众生说,应该为爱欲。人类有男女性别,才互相配偶,人是由父母的淫欲而生的。从淫欲而生的,呱呱堕地的小孩,经说虽不知淫欲为何,而实不断爱欲的随眠(潜力)。到了成年的时期,淫欲即渐渐地发动起来。所以人类把男女婚姻,看作传宗接后、成家立业的唯一大事。由淫欲而有生命的出现,这唯有人类与一分动物──鸡犬等是如此。依佛法说,众生的生命,不都是由淫欲而有的,如化生,或湿生的一分,不由两性的淫欲,也能现起生命的。照科学家说:有的下等动物,是不分雌雄的,由一体的分裂(为二)作用,就有新的生命延续下去。所以,佛法以为男女欲事,为人类与欲界天的特徵,一分的鬼、畜也有,而上二界与地狱众生,都是不起淫欲的。这样,如说一切众生皆以淫欲而正性命,这是不了义的(可能是译者不好)。究竟的说:一切众生皆以爱欲而正性命。男女的爱欲,为爱欲中的一种,为欲界,尤其是人类极有力的爱欲。一切众生系缚力最强而最根本的,是自我爱。佛说:「爱莫过于己」。人类的一切行为,总是为自己打算;为了自己,甚至不惜用残酷的手段,毁灭他人,或其他的众生。即使病得非死不可,总还是想活下去。真要死了,更希望死后的存在──佛法名为「后有爱」。佛法肯定生死的根源是爱欲,爱欲即爱着自身,而推动向外取着各种境界(男女淫欲也是一种)的动力。一切众生都为此爱欲系缚得动弹不得,所以在生死海中头出头没。儒书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又说:「食、色性也」。色即男女欲,性是生来就是这样的。依佛法说,食──饮食,即一切众生皆依食住。色----男女,即一切众生皆以爱欲而正性命。但佛法所说的食与爱,不但饮食男女,这不过但指人类说。这虽是人生的大问题,但决不是人类所独有的,至少大部分众生是相同的。人类与众生,同为这食色──食与爱的强烈束缚,因此而作出种种罪恶,所以有方法──教育,政治,法律等来规范他,以减少一切不必要的罪恶。 三、自我感,也是一切众生所共有的。本来,一切众生都是互有关系的;而构成众生的因素,也是一切法不离一法,一法不离一切法的。可是在缘起的和合中,众生是形成一独立的单位,自他间现出彼此的差别,各成一单元而不断的延续。虽然息息相关,人与人间没有绝对的独立性,而因缘和合所现起的形相,有相对的差别。如水与冰:水本是无分别的,一味相融的;但结成的冰块,就各各不同。这块大,那块小;那块化成水,这块还是坚结的。众生也如此,本来息息相关,相依相存。由于众生的无始蒙昧,不与平等一味相契合,而形成独立的形态。于此因缘和合的相对自体,有自我感,不能了悟无人、无我、无众生的定性。众生一个个的独立形态,佛说是依五众(蕴)和合而生,这五众和合而成的单位,内有复杂性而外似统一。一切众生的自我感,都将自己从一切中分离出来,意解作一独立体,一切问题就层出不穷了。众生都有心──精神活动,因此也就都有自我感。对自己的身心、家属等,能深切的注意爱护他,对他人的却漠不关心。不但人这样,牛羊也是这样,但自我感不能像人那样的明晰吧了。息息相关,法法缘起,而众生都看作独立性,起真实的自我感,这是众生共同的错觉。佛法中的无我,就专为对治它的。有了自我感,处处以自我为中心,不论是食、是色、是名誉、是权利,都想占有他,使一切供给我,从属我,为我所有。每每只顾到自己的生活,而不问他人的苦乐。强取、豪夺、欺诈、控制、奴役……斫杀斗争,一切的祸患就无可避免了。根本的自我感,佛法称为无明,它可以统为一切烦恼中的根本特性;凡是与真理相反的认识活动,都有无明存在。从这烦恼根本的无明而发展出来,主要的,『阿含经』里说有三类:见、爱、慢。爱,是自我的爱好,人总是爱自己的生命,满意自己,即使真的不好,自己也总是要原谅自己。不但爱现在的,还爱未来的生命。由于自我生存,引发外物──境的爱着。为现在而爱外物,也为未来着想而爱外物。如人为了怕米贵柴荒,即多买些藏在家里。就是雀子、蜜蜂,也为冬天而预先积蓄食物。自我爱与境界爱,是众生相共的。见,是执著,主要是执有确实的自我。依佛说,我是没有真实自性的,祗是五蕴和合的假名。但在执有自我的一切众生,却顽固地执有自我的存在。慢,是自我的重视,因此而对他出以轻蔑。这三者,都是自我感中内含的根本特性。至于佛法常说的三毒──贪镇疑,是由这微细的发现到粗显烦恼。如镇恚,是由自恃轻他的慢而起,从轻厌他,而镇恨他。贪,耽恋五欲,都是从爱而来。显着的不知因果,不知善恶等愚疑,皆由于错误的妄见。总之,这一切可泛称为无明,而实为自我感的发展。人类固然有此,一切众生也不能例外。 人之众生性:众生有各各的特性,姑且不谈,先说人的众生性。人是众生: 有众生的一般特性,虽不是别的众生,也有类似众生的特性。这虽是人类所有,而不是人类特有的人性。众生的种类极多,通常分为五趣:天、人、畜生、饿鬼、地狱。一道以内,更有很多的分类。我们但知地狱的地狱,天国的天国,而不知人间的天国,人间的地狱。其实,在人间,人是有着类似诸趣的性质。有人骂别人为畜生,也许这人没有合乎人性的正轨,而多少带有类似畜生的行为。地狱,是极重恶业所堕落的苦地方。略有二类:一、热地狱,到处猛火洞烧,二、寒地狱,冰雪交加。造了恶业的众生,堕落在这大热大冷的地方,什么都不关心,一直受着这极热极冷的苦迫。此种境界,我们人间也常可见到。或住于极冷处,或住于极酷热处。或由于贫穷,在冰雪的寒天挨冷;在酷热的暑天,被逼工作,晒得发昏。这不是人间的少分地狱境界吗?要救众生出地狱苦,就要将这人间活生生受着地狱苦的,加以救助。饿鬼分三:一、没得吃;二、吃最坏的东西来维持生命,永远饿着肚皮;三、受人类的祭祀食,或有或无。这种情形,人间更是遍地都是。特别是遇到旱荒水潦的年头,或者兵火、疫疠,弄得赤地千里,食粮无着,大家在饥饿恐怖的生存线上挣扎过活,这不是人而现成饿鬼一样的情形吗!畜生,是被奴役的,如牛马;被吞食的,如猪羊;被豢养玩弄的,如笼中的小鸟,外国人的哈巴狗;被杀害的,更多更多。这世间的人类,过着被奴役,被杀害,被玩弄,被吞食,不是到处都是吗!多少人还过着畜生的生活呢!此外,畜生是无惭愧的,父母儿女间,也会淫乱残杀,不知恩情,不知仁义。如人而也如此,即会被呵责为畜生。本论著重在人间佛教,尤其要简别天化的佛教,所以对于传说的天神,应该多说明些。高级的鬼畜,也叫做天。如四天王中,□楼博叉是龙王,□沙门是夜叉王。高级的天──地界空居的与上二界,是没有鬼、畜的。这些鬼畜天,都含有表法的深意。如乾阖婆,他是恋爱的爱神;会弹琵琶,作乐,为诸天的歌神,即音乐神。在印度神教的传说中,如跳舞、演戏、唱歌,可以生戏乐天,如乾阖婆一样。那末,在人间醉心于恋爱,醉心于音乐艺术的,如着重于低级的情欲,即是人而含有乾阖婆的性情了。罗刹,男女不同:女罗刹是漂亮的,专门诱惑男性,使男性为她而死。男罗刹,却性情凶劣,形相丑恶,专与人类为难,或使人失心,或攫人而食。这样的男女,人间岂不很多?娼妓们,同女罗刹的行为相彷。那些故意作弄人类,杀人无厌的刽子手,与男罗刹有什么差别!夜叉,为诸天所役使的,如人间政府的衙役胥吏一样。在天上服务的时候,侍候谨慎,一到人间,就肆无忌惮,吃人肉,喝人血,强迫人间要用活人去祭祀他。这与坏政府下贪官污吏,欺压人民,也并无二样。龙的特性,是脾气坏。暴怒起来,什么也不管,刮狂风,降暴雨,将人间的一切,破坏得一塌糊涂。人间那些暴君,也是这样的不问人民的死活,一意任性胡为。顶有意思的,是阿修罗与帝释了。他俩本来是亲戚,阿修罗的女儿,嫁给帝释。照印度的传说:阿修罗本来住在须弥山顶的,是从前的忉利天主,后来被天帝释撵走了,阿修罗便住在须弥山脚下的海边,彼此间结下了怨仇。这等于世间的强国,并吞弱国,或新来的民族驱逐土著而占有他的土地一样。他们是时常作战的,帝释胜了,将阿修罗的女儿掳来做妻妾;阿修罗也时刻惦念天上的美满生活,动不动就打上来,想夺回他的原地。这故事,在印度是有事实背景的。阿修罗有两大毛病:一、疑,帝释有时与他谈和平,他因为过去的经验,憎厌帝释的狡诈,对他存着绝对不信任的心理,所以造成猜疑的原因,全是由于仇恨。如德国与法国一样,两国是不易取得互信而合作的。他猜疑成性,连佛说的也不相信。佛对他说四谛,他疑佛对帝释说五谛;佛对他说八正道,他又疑佛对帝释说九正道。二、嫉妒,他怀念须弥山的光荣如意,非常嫉妒战胜了他的帝释。由此猜疑与嫉妒,养成好战的心理。帝释与他的特性相反,一、提倡和平,推行正法。帝释是既得利益的保持者,他当然重视和平。将人的领土夺来了,与人谈和平,无怪阿修罗不信任他。他的推行正法,也像治国者的文教治国。二、他是享乐者,与那些天女们,盘桓在一起,到了穷奢极侈的享受境地,这如文明成熟而走向靡烂衰落一样。传说他到人间来从佛听法,但一回到天国,什么也忘失了。世间的高贵尊荣者,为享受五欲而没落,对人生崇高的理想,自利利他的事业,也想不起去做了。天、龙、罗刹、夜叉、乾闼婆、阿修罗等,各有他们特殊的性质,都不是人的正性。人的性情,无论近于他们那一种,就不能使人性得到正常的发展,不能使人性净化而完成。所以修学佛法的,应重视人性的合理化,以人生正行到达人性净化;对于众生通性,或众生所有的特性,应减轻他,扬弃他,使充分发挥人性以进成佛道。 二 人性与佛性 人,含有众生性,也含有佛性,而人又有人的特性。关于人的人性、众生性、佛性,先泛说世间一般的相似的见解。一般以为,人有神性,也有兽性,这是浸淫于神教的西洋学者所说。他们认为:人也带着兽性的成分,如人的性格发展到极其残暴酷毒,丧失人性,这与禽兽是没有分别的。基督教的神学说,人可分为三类:一、体,即生理本能的,如纯为肉欲的发展,想到什么就任性地作去,全受肉体的欲望所支配,这是堕落的,与兽性相近。二、灵──神性,上帝赐给人类的灵性,是尽美尽善的。加纯依这灵性而活动,即得主(上帝)的济拔,而上生天堂,永生不死。三、魂,上帝将灵性赋与人类,灵性与身体结合而产生的是魂。虽不是纯属于情欲的,但也与神性相隔,这有点近于真妄和合而有的识性。神学的人性分析,以为人类专向肉欲(物质)的方面去追求,必定堕落;向灵性的力面去发展,必能生天。中国的『书经』,说到人心与道心。大意是:「人心惟危」,人类受了情欲的冲动,想求得肉体的安适,这种物质的贪求不已,可能发生种种的危险。「道心惟微」,微妙难思的道心,就是契合天理的心。中国一向重视这二者的协调综合,「允执厥中」。以道心制人心,不偏向于情欲;以人心合道心,不偏重于理性。到了理学家,也许受了不了义的佛法──真常唯心论的影响,以为「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而主张去人欲,存天理。 佛法所说的人类特性,不像儒者所说的人心;他是与道心相对,而偏于人欲的。也与神学者的魂不同,他仅是灵与肉的化合物,不免偏向于灵的生活。现在所说的人性,除却与众生类同的人的众生性,与佛类同的人的佛性,而正明人所特胜的人性。人的特性是什么?有的学者说:人是有手的动物,人有两只手,可以做种种事,制造发明,实为人类的特色。有的说:人是唯一会说话的动物,言语能将自己的意思发表出来,使他人了解我的一切,促成了人类文明的互相传习。其他的众生,音声简单,虽有一些音号,能传达意思感情,但是模糊不清的。有的说:人是头脑特别发达的动物,所以人的思索力强,鸟兽等的智力,不及人类。有的说:人是会用火的动物,将东西煮熟了吃,还能利用热力,去发动机器等。其他的众生,非但不能利用火,见火就吓跑了。这些,都是人类与众生不同的,但不一定构成人类的特徵。最近报上,见到有生下来没手,而会用自己的两脚,刮胡须,踏钢琴,成一有名的音乐师。他没有手,但还是显出人的特性。哑吧不会说话,但一样的能读书、写字,会做种种事情。至于火,不过是说人类会利用火,并不因为能用火,所以成为人。人的特性,当然从有手、会说话、脑髓大,能用火,能创造器具等中表现出来;但人类根本的特色,不如说是人类的文化生活,非常发达的意识活动。 「佛出人间」,「人身难得」,可显出人在众生中的地位。这在『佛法概论』──人类的特胜中,依佛经所说,人类具有三事,不但超过了鸟、兽、虫、鱼,还超过了天上。三事是:一、忆念(末那沙)胜:末那沙即人的梵语,与末那(意)同语。人能思惟分别一切法,忆念过去,预期未来,认识现在的,都在意识中萦回不已。人类具有这思量的作用,固然能使人作恶,而人类一切优良的智识文化,都是从此而发生出来。在众生中,人的思想最发达。现代学者研究得人的脑部特别发达,与人的丰富的记忆力,思索力等,有密切关系,这是人类的特色。脑与思想──色与心──的关系,姑且不论,而人的思想力,确是胜于一切动物以及天神的。末那,能不断的忆持过去,量度未来,思索现在。人类文化的进步,就是从过去积累下来的经验事实,而用以考察现在,推论末来,才发扬起来。忆念思惟,佛法中更应用以启发真实的智慧。依佛法说,「生得慧」,众生也有,譬如蜂能酿蜜,蚁能筑巢,蛛能结网,它们不经过教学的过程,便自然的会这样。这生得的智力,即是本能。但人类的生得慧,经过学习发达成高深的智力。其他动物,从加行而起的智力,虽也多少有一些,但比起人来,是太微渺了。人类于本能的基础上,逐渐的学习,学会各式各样的语言,种种知识,种种技能,这是人类的特点!如不能善用人类的智力,做起坏事来,比其他众生不知道要超过若干倍。然如能善于应用,那末,能发明一切于人类有益的事物、制度。真能善巧的运用思惟忆念,淘练杂染的而扩充净善的,经加行慧的熏修,即能引生清净智慧,成为人类学佛,不共其他众生的特色。 二、梵行胜:『阿含经』说:「以世间有此──惭愧──二法,与六畜不共」。惭与愧,梵语含义稍不同,而总是连合说的。人能知有父子、师弟、夫妇、亲友等──人类关系。因有此惭愧心,才能建立合宜的人伦关系,不致造成乱伦悖常的现象。如没有惭愧心,像畜生那样的不问父母、兄弟、姊妹,乱搅一顿,相杀相淫,相盗相欺,这成什么世间!儒家重视「伦常」──家庭本位的道德,虽不免局狭,然确为人类道德的滥觞。伦,次第的意思,人与人间,有着伦次,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等,有着亲疏的关系,各守其位,各得其宜的应有轨律。佛法所说的「法住法位」,与之相近。人类的道德,即建立于人与人的关系,从家庭而扩大到种族,扩大到国家,扩大到世界人类。儒者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佛法说慈悲心的修习,从亲而中,从中而疏,次第扩展到平等大同的道德。惭愧──道德的发展,应以周遍的扩大到一切众生为理想对象,不能如后代的儒者,局限于家本位的伦常圈子。然在学习实践的过程中,也还要有本末次第。如佛法,即以人间的人类为先。拿杀来说:杀人,为最重的根本大戒;杀畜生与杀人,杀是相同的,但论杀罪就大有轻重了。甚至将鬼神杀死了,罪也没有杀人那样重。我们是人,佛法为人而说,人与人的关系是特别重要的。如学佛而不知重视人与人间的道德,泛说一切众生,这就是不知伦次,不近人情。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也显出对人的重视!但有的,但知护生,不知首先应护人。这才但知放生──龟、鳖、鱼、虾、蛇、蛙、鸟、雀等动物,千千万万地热心救护他,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衣无食的,受灾患病的人类,却不想去救济他们,这即是不知伦次。从人的立场说,应先救人类;这不是轻视众生,而是扩展人类道德应有的伦次。发心应广大,遍为一切众生;而实践应从近处小处做起,扩而充之,以到达遍为一切众生。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出家的,如师长、徒属;在家的,如父子、夫妇、兄弟、朋友,都应以惭愧心,履行应行的道德分宜。但这决非孝顺父母,轻欺他人的父母;爱护自己的同属,而排挤另一团体。 惭愧,是从人类应有的关系中,倾向于善的(人或法),拒远于恶的(人或法)。惭愧为道德的意向,倾向于善良;多多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制伏烦恼,都从惭愧而来。要有向善远恶的自觉──惭愧,这才算具足了人的资格。有人说:树也知道倾向光明;狗子也会对主人表示殷勤,负责守护。然人是不同的!人知道是非、好坏,虽不一定能实行,或者作恶,但即是做了坏事,无意中会觉得不是,心中总不免「良心负疚」。那些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的大恶人,有时也会意识到自己的不是。虽然由于环境的熏染,社会的习惯,使某些不合理的行为,竟也心安理得,不能自愧。但既为人类,这种向善拒恶的自觉──惭愧,仅是多少不同,对象不同,而决非全无的。所以虽为环境等诱惑或逼迫而堕落,但人人有惭愧心现前,而能导使改过自新。有惭愧,所以人是有自觉的德行的众生,他会从尊重真理,尊重自己,尊重大众舆论中,引发惭愧而励行入情入理的德行。其他的众生,从本能所发,而不能不如此作,所以堕落不深,地狱、畜生、饿鬼,是很少会因作恶而堕落的。人有自觉的道德意识,知惭知愧,也有故意作恶,无惭无愧。所以人──特别是学佛法的,堕落也堕得重,上进也上进得彻底。堕落后可生起向善离恶的力量,悔改自拔,也是人类的特色。有以为:天空的行雁齐齐整整的排成人字或一字,说这是雁的(知序)道德。狗会守门,说是狗的(有义)道德。不知道德是重于自觉的,可以不这样作,而觉得非这样作不可,这才是道德的价值──或不道德的。良好的习惯,只可说是道德的成果而已。如天国的良善胜于人间,但这还不免堕落多于胜进,因为自然而然的如此行去,也算不得崇高的德行。所以,如大家都那样的胡作妄为,如了解为颠倒罪恶,那必要立定脚跟,任何苦难都不妨,却决不附和迁就,这才是人性中道德力的高尚表现。德行──即梵行,梵行为清净而非秽恶的行为,这是人类所有的特性。 三、勇猛胜:娑婆世界──堪忍的人类,是最能耐苦的。祗要所做的事情,自觉得有意义,即使任何艰苦的情况,也能忍受,毫不犹豫。「信为欲依,欲为勤依」,欲即愿欲,是企图达成某一目标的希愿;勤即精进,是以积极的行动去努力完成。从愿欲而起精勤,即从内心的想望,引发实践的毅力。提起精神去做时,就是刀山火坑在前,也要冒险过去,这种刚健勇猛的毅力,为人类特胜的地方。牛、马,也是能耐苦的。但那是受到人类的控制,颈上架了轭,身上挨着鞭策,这才会忍苦去工作,如没有人管制它,它是会躺在田塍休息的。人类,虽也受有生活的逼迫,但每能出于自发的,觉得自己应这样做的,即奋力去做成。这种愿欲与精进、人类也常是误用而作出惊人的罪恶;然实行菩萨道,难行能行,难忍能忍,即是由此勇毅而来。 经上说,人的特胜中,这三者,是众生与诸天所不及的。虽不是尽善尽美的,不如菩萨的清净圆满,但已足以表示出人类特点,人性的尊严。我们既然生得人身,应利用自己的长处,日求上进。 人的特性,众生也多少有些,唯人能充分发挥出来,才叫做人。人性中,也含摄得一分佛性;将这分佛性扩充、净化,即能与佛同等。怎样是佛?概略的说具足三事:大智、大悲、大雄。佛的特色,正确的普遍的证觉,得大自在,是佛的无上智。佛智,凡是有意识活动的众生,都可说是智慧性。所以经说:「凡有心者,皆得作佛」。佛是彻底觉悟了的,众生还迷而不觉(不是一无所知)。人的思想,虽到达忆念思惟,胜于其他众生,但搀杂了许多恶慧──迷谬的倒见。将那恶慧净治了,使净慧充分成长起来,这就能到达圆满的佛慧。佛的大悲,度一切众生,对一切众生起同情心;众生受苦,如自己受苦一样。佛的大悲是从自心中而流露出来的。大悲是佛的德行,德行是依自他关系而尽应分的善行。道德的本身,即是利他的:如由家庭而宗族,由宗族而国家,由国家而世界人类,更扩大到一切众生。人类的德行,还着重于人类──从前是家庭本位的,国家本位的,近来倾向于人类本位的;这是人的德行。净化那私我的偏执,扩大那德行的对象,即从人的德行而发展成佛的德行,大悲即佛德的究竟圆成。又佛有十力、四无所畏,表现出佛的大雄德。赞佛的,也常以师子吼等来赞佛。佛的确是大雄大勇而无畏的,负起普度众生的重担,这是从菩萨的大悲大智,久历生死的修持而成的。我们发菩提心,即愿欲心,这愿欲心即是引发精进心的来源。萨□,译为有情,其实含有勇猛的意思,用现代话说,即充满了生命力的。经中喻如金刚,是说众生心的志向,如金刚般的坚固,一往直前。人类的生命力,发展到非常强,能忍劳耐苦,不折不挠,勇猛精进。但还染净错杂而不纯,如能以此充沛的生命力,转化为成佛度生的大愿大精进,一直向前,那末究竟圆成时,即成佛的大雄大力大自在了。佛性是佛的性德,人的佛性,即人类特性中,可以引发而向佛的可能性。说人有佛性,如说木中有火性一样,并非木中已有了火光与热力的发射出来。据人而说,人性当然还不是佛性,不过可能发展成佛的性德而已。不妨比喻说:一般众生性,如芽;人性如含苞了;修菩萨行而成佛,如开花而结实。不过,众生与人性中,含有一分迷昧的、不净的、系缚的,以迷执的情识为本,所以虽有菩萨性佛性的可能,而终于不能彻底。如现在人的智识是提高了,社会制度,也有好的创立,但坏的也跟着来。有时,好制度,好发明,反成为坏事的工具。每见乡村人,都是朴实无华的,一读了书,走进大都市,就变坏了。人性中,常是好的坏的同时发展,这是人还不能摆脱情识为主导的本质。佛法,转染成净,转识为智,要从智本的立场,使一切获得良好的增进。人类学佛,只是依于人的立场,善用人的特性,不碍人间正行,而趋向于佛性的完成。太虚大师的「人成即佛成」,即是──「即人成佛」──人的学佛法门。(仁俊记) 五、人间佛教要略 一 论题核心 人·菩萨·佛:从经论去研究,知道人间佛教,不但是适应时代的,而且还是契合于佛法真理的。从人而学习菩萨行,由菩萨行修学圆满而成佛──人间佛教,为古代佛教所本有的,现在不过将他的重要理论,综合的抽绎出来。所以不是创新,而是将固有的「刮垢磨光」。佛法,祗可说发见,不像世间学术的能有所发明。因为佛已圆满证得一切诸法的实相,唯佛是创觉的唯一大师,佛弟子只是依之奉行,温故知新而巳。 人间佛教,是整个佛法的重心,关涉到一切圣教。这一论题的核心,就是「人·菩萨·佛」──从人而发心学菩萨行,由学菩萨行而成佛。佛是我们所趋向的目标;学佛,要从学菩萨行开始。菩萨道修学圆满了,即是成佛。如泛说学佛,而不从佛的因行──菩萨道着力做起,怎能达成目的?等于要作一毕业生,必定要一级一级学习起,次第升进,才能得到毕业。学佛也就是这样,先从凡夫发菩提心,由初学,久学而进入大菩萨地,福慧圆满才成佛。菩萨道重在实行,不单是赞叹仰信究竟的果德就成,而要着重在学习一切菩萨行。平常说菩萨,总是想到文殊、普贤等大菩萨,其实菩萨也有初学的。菩萨道所有经历的过程,可略分三个阶段: 一、凡夫菩萨 二、贤圣菩萨 三、佛菩萨 第三阶段的菩萨,是证得大乘甚深功德,与佛相近似的。『楞伽经』说:「七地是有心,八地无影像;此二名为住,余则我所得」。这是说:八地以上的菩萨,与佛的智证功德相近。『般若经』说第十地名佛地,龙树解说为:如十四夜的月与十五夜的月一样。所以虽还是菩萨地,也就名为佛地。这样的佛地大菩萨,是久修二阿僧只劫以上所到,如文殊、观音等,初学是不容易学到的。第二阶段的菩萨,是已发菩提心,已登菩萨位,从贤入圣,修大悲大智行,上求下化──这即是三贤到八地的阶位。第一阶位,是新学菩萨:是凡夫身初学发菩提心,学修菩萨行。虽或是外凡夫,或已进为佛法内凡夫,菩萨心行的根柢薄弱,可能还会退失。『起信论』说:信心成就──发菩提心成就,才不退菩萨位而能次第进修。初学发菩提心,学修菩萨行的,是在修学信心的阶段。『仁王经』称此为十善菩萨。也即是十信菩萨。凡夫的初学菩萨法,还没有坚固不退时,都属于此。依经论说:这一阶段,也要修学一万劫呢!新学菩萨,要培养信心、悲心,学习发菩提心;乐闻正法,闻思精进,而着重以十善业为菩萨道的基石。这类菩萨,虽没有什么深定大慧,神通妙用,但能修发菩提心,修集十善行──菩萨戒,精勤佛道,已充分表示出菩萨的面目。这样的力行不息,积集福慧资粮,一旦菩提心成就,就可进入不退菩提心的贤位。 凡夫菩萨:十善,本是人乘的正法。初学菩萨而着重于十善业,即以人身学菩萨道的正宗。太虚大师宣说的「人生佛教」,即着重于此。大师平时,坦白地说:我是凡夫而学修发菩萨心的。以人间凡夫的立场,发心学菩萨行,略有两点特徵:一、具烦恼身:凡夫是离不了烦恼的,这不能装成圣人模样,开口证悟,闭口解脱,要老老实实地觉得自己有种种烦恼,发心依佛法去调御他,降伏他(慈航法师晚年,发愿离淫欲心,也就是真实的佛子模样)。有人说:如学佛的或出家大德,内心也充满烦恼,这怎能使人归敬呢!这些人把烦恼看得太轻易了。依『大涅盘经』说:有四依菩萨,可以作为众生的依止(师)。初依,即具足烦恼的初学发心者。初依菩萨,对佛法的根本理趣,有相当的正确体认;自己学修菩萨行,也能引导众生来学。他虽没有断除烦恼,但能摄化众生,向于烦恼所不染的境地,所以能为大众作依止师。声闻法中也是这样,四果圣者能断烦恼,未断未证的顺解脱分,顺抉择分声闻行者,一样的能住持佛法,教化众生,为人间福田。凡依人身而学发菩提心,学修菩萨行,务要不夸高大,不眩神奇。如忽略凡夫身的烦恼覆蔽,智慧浅狭,一落装腔作势,那末如非增上慢人(自以为然),即是无惭无愧的邪命。依人身学菩萨行,应该循序渐进,起正知见,薄烦恼障,久积福德。久之,自会水到渠成,转染成净。二、悲心增上:初发菩萨心的,必有宏伟超迈的气概。菩萨以利他为重,如还是一般人那样的急于了生死,对利他事业漠不关心,那无论他的信心怎样坚固,行持怎样精进,决非菩萨种姓。专重信愿,与一般神教相近。专重修证,必定堕落小乘。初发菩提心的,除正信正见以外,力行十善的利他事业,以护持佛法,救度众生为重。经上说:「未能自度先度他,菩萨是故初发心」。应以这样的圣训,时常激励自己,向菩萨道前进。 有的人因误解而生疑难:行十善,与人天乘有什么差别?这二者,是大大不同的。这里所说的人间佛教,是菩萨道,具足正信正见,以慈悲利他为先。学发菩提心的,胜解一切法──身心、自他、依正,都是辗转的缘起法;了知自他相依,而性相毕竟空。依据即空而有的缘起慧,引起平等普利一切的利他悲愿,广行十善,积集资粮。这与人乘法,着重于偏狭的家庭,为自己的人天福报而修持,是根本不同的。初学发菩提心的,了知世间是缘起的。一切众生从无始以来,互为六亲眷属。一切人类,于自己都展转依存,有恩有德,所以修不杀不盗等十善行。即此人间正行,化成悲智相应的菩萨法门,与自私的人天果报,完全不同。这样的人间佛教,是大乘道,从人间正行去修集菩萨行的大乘道;所以菩萨法不碍人生正行,而人生正行即是菩萨法门。以凡夫身来学菩萨行,向于佛道的,不会标榜神奇,也不会矜夸玄妙,而从平实稳健处着手做起。一切佛菩萨,都由此道修学而成,修学这样的人本大乘法,如久修利根,不离此人间正行,自会超证直入。如一般初学的,循此修学,保证能不失人身,不碍大乘,这是唯一有利而没有险曲的大道! 二 理论原则 法与律的合一:印度大乘法的流布,受有本生谈的影响,菩萨都是独往独来的,所以大乘法着重于入世利生,而略带特出的伟人的倾向,不大重视有组织的集团,这也许是大乘法晚期衰变的主因。然大乘经说:菩萨常与无数菩萨俱。依龙树说:「俱」,就是有组织的集合。原来,释尊所创建的根本佛教,包含着两个内容:一、法;二、律。「导之以法,齐之以律」,这二者的相应协调,才是佛教的整体。法,是开示宇宙人生的真实事理,教人如何发心修学,成就智慧,圆成道果。法是重于显正,重于学者的修证。律又有二类:一、止持,是不道德行为的禁止。二、作持,是僧团中种种事项的作法,把这类事分类编集起来,称为犍度(聚)。出家的声闻比丘,特别是人间比丘,过着集团的生活。修行、居住、饮食、衣着,以及有关教团的事务,大家都是在一起,依律制而行的。佛世的出家弟子,有团体的组织,于集团中自利利他。但当时的在家弟子,佛只开示他们应怎样的信解修行(也有戒律),却没有组织的团体。古代的政治,不容许在家众作有组织的活动。如孔门弟子,也是没有固定团体的。但在佛法的流行中,显然的重法而轻律。如声闻乘的经(阿含)与律,约为四与一之比。而在大乘法中,大乘经有几千卷(传来中国的),律典却等于没有。即有小部的,也还是附属于经中。虽然说,律是佛制的,只可依着奉行,但律是世间悉檀,更着重于时地人的适应呢!一分重律的,拘于古制,不知通变;而一分学者,索性轻律而不谈。有些人,但知发心,而不知僧团有什么大用。不知自动发大心的,自尊自勉,是难得的上根。一般中下根性,虽也要自己发心向上,但如有良好团体,教育他,范围他,劝勉他,实在是策令向上的无上方便。如佛世的声闻出家行者,虽也有动机不纯正的,烦恼极重的,但一出了家,以经法开示他,以戒律调伏他,在大众的摄导与折伏下,利根的当然迅速的了生脱死,钝根的也可以渐趋涅盘。用集团力量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净化内心的烦恼,是根本佛教的特色。后代学者而尊律的,但知过午不食,手不捉持金钱,而大都漠视僧团的真义。一分重禅的──近于隐遁瑜伽的,或以佛法为思辨的论师,都轻视律制。不知佛法的流行于世间,与世间悉檀的律制,有着最密切的阕系。律的不得人重视,为佛法发达中的一大损失。所以人间佛教,必须本着佛教的古义,重视法与律的合一原则。 出家的佛教,如忽视僧团的律制,必发生乱七八糟的现象,无法健全清净。时代与过去不同了,现在的在家学众,也有了团体的组织。但少能注意到佛教团体的特色,祗是模仿一般社团的组织形式,也还是不够的。无论是弘扬佛法,或修学佛法,只要是在人间,尤其是现代,集团的组织是极其重要的。人间佛教,以人生正行修菩萨道,要把握这法律并重,恢复佛教固有的精神。切勿陷于传统的作风,但知真参实悟,但知博究精研,于□奈耶──律的原理法则,不能尊重。现代修学菩萨行的,必须纠正这种态度,法律兼重,来契合佛法的正宗。 缘起与空的统一:法律并重,是初期佛教的精髓。缘起与空,是中期大乘的特色。缘起与缘起性空寂,『阿含经』已有说到,而且是作为佛法的特质,菩萨道的特质的。但由于适应当时的一般根性──着重个人解脱,所以对缘起性空的中道,仅是要约的开示,而还没有广博的开演出来。到了佛灭后四五百年,在大众及分别说系的化区中,兴起的大乘佛教,才使缘起性空的中道,彻底的阐发无遗。世间的一切事象:人物虫鱼,山河大地,草木丛林,什么都各有他的特殊体性、形态、作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缘所生的法相,一切依因缘和合而幻现。这幻现的缘生法,表现出他的无限差别相。个人的生死与解脱,道德的行为,世道的治乱,一切无非缘起。世间的宗教者,哲学者,不能彻底正解缘起性空的中道义,都在寻求宇宙最后的,或最先的实体,倾向到本体论,形而上的神秘领域。佛所创觉的正法否定他,因为一切是缘起的,所以一切是性空──无自性的,「一切法不生不灭,本来涅盘」。事象与理性,如花的表里一样,形与影一样,有表即有里,有形即有影。一切法也是这样,不能离相觅性,也决非从性体而生事相。从性空看,一切是泯然一如的。从缘有看,因为缘起,所以性空;性空这才所以从缘起。学佛的,有的偏重于事,着重法相的差别,于空平等性不信不解,或者轻视他。这种见解,是不能与出世的佛法,尤其是与大乘法相应的,不能成就菩萨道。又有些人,执著本性,空理,醉心于理性的思惟或参证,而不重视法相,不重视佛法在人间的应有正行,这就是执理废事。惟有依据缘起性空,建立「二谛无碍的」中观,才能符合佛法的正宗。缘起不碍性空,性空不碍缘起;非但不相碍,而且是相依相成。世出世法的融摄统一,即人事以成佛道,非本此正观不可。既不偏此,又不偏彼,法性与法相并重,互相依成,互相推进,而达于现空无碍的中道。但这是说易行难,初学者在处事契理的学程中,每每是不偏于此,便是偏彼。但能以此现空无碍的正观为思想基础,从一切三业行持中去实习体会,随时纠正,终可以归向中道。然这里是说,学发菩萨心,学修菩萨行,应以佛的正见为本。不是封锁在宗派的圈子里,将后代的法性宗与法相宗,作勉强的合一。在中道正见的根本上,与经论不相违背的,契理而契机的,融摄而冶化一番,抉择出人间佛教的正义。所以,这是超越宗派的,归宗于佛本的。然还有应该注意的:缘起与性空的统一,他的出发点是缘起,是缘起的众生,尤其是人本的立场。因为,如泛说一切缘起,每落于宇宙论的,容易离开众生为本的佛法,如泛说一切众生,即不能把握「佛出人间」,「即人成佛」的精意。 自利与利他的合一:世间的凡夫,不能有纯粹的利他,一切都是从自己打算而来。专为私我打算,结果也不能有真正的自利。然在佛法中,声闻乘重在断烦恼,了生死,着重于自己身心的调治,称为自利。这在离系缚,得解脱的立场来说,是不可非难的。声闻乘着重身心的调伏,对人处事,决不专为私利而损他的。声闻贤圣,一样的持戒,爱物,教化众生,这与凡夫的自私自利,根本不同。大乘指斥他们为小乘自利,是说他过分着重自心烦恼的调伏,而忽略了积极的利他,不是说他有自私的损人行为。大乘道也不是不重视身心的调治(自利),只是着重利他,使自利行在利他行的进程中完成,达到自利利他的统一。凡夫学大乘道,以大悲心为动力,以普度众生的悲心来广学一切。经上说:「菩提所缘,缘苦众生」。众生受无量苦,菩萨起无量悲行,所以大乘道是「以大悲为上首」的。然发心利他,并不忽略自己身心的调治,否则「未能自度,焉能度人」。如不解不行,不修不得佛法,既无智慧,又无能力,那怎能利他呢?所以为了要度一切众生,一定要广学一切──戒定慧三学,六波罗蜜等。如出发于悲心,那末深山修禅,结七,掩关,也都是为了造就救度众生的能力。所以菩萨的修学,与小乘的出发于自利不同,一切是为了利他。如为众生,为人群服务,作种种事业,说种种法门,任劳任怨,舍己利人,是直接的利他。修禅定,学经法等,是间接的利他。菩萨是一切为了利他,所以对身内的、身外的一切,不把他看作一己私有的。一切功德,回向众生,就是得了优越的果报,也愿与大众共其利益。老子所说的:「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就与大乘的心行相近。事情作好了,不当作自己的;功德成就了,推向大众去。功德的回向一切众生,便是大乘利他精神的表现。 菩萨的自利,从利他中得来,一切与利他行相应。如持戒,即不妨害众生;习定而修慧发通,可以知根机而化济众生。大乘道的自利,不碍利他,反而从利他中去完成。说到大乘道的自利利他,也不一定是艰难广大的,随分随力的小事,也一样是二利的实践,只看你用心如何!如这块小园地,执著为我所有的,我栽花,我种树,我食用果实,这就是自私的行为。即使是物物交换,社会得其利益,也算不得真正的利他。大乘行者就不同了,不问这株树栽下去,要多少年才开花,多少年才结果;不问自己是否老了,是否能享受他的花果;也不为自己的儿孙打算,或自己的徒弟着想。总之,如地而有空余的,树而于人有益的──花可以供人欣赏,枝叶可以乘凉,果可以供人摘了吃;或可以作药,或可以作建材,那就去栽植他。但问是否于人有益,不为自己着想。这便是菩萨行了。行菩萨道的,出发于利他,使利他的观念与行为,逐渐扩大,不局限于个人、一家、一乡等。凡是于众生、于人类有利益的,不但能增长自己末来的功德果报,现生也能得社会的报酬。如上所说的小小利他功德,还能得现生与未来的自利,何况能提高向佛道的精进,扩大利他的事业,为众生的究竟离苦得乐而修学呢!所以凡不为自己着想,存着利他的悲心,而作有利众生的事,就是实践菩萨行,趣向佛果了。自利利他,同时成就。 三 时代倾向 青年时代:佛法是应该契机的(不是迎合低级趣味),了解现代中国人的动向,适应他,化导他,为以佛法济世的重要一着。 现代中国人的动向, 约有三点: 这一时代,少壮的青年,渐演变为社会的领导中心。四五十年前,城市与乡村里,总是四十以上,五六十岁的老前辈──士绅、族长等为领导者,他们的地位优越,讲话有力量。年纪大些,品德高些,或者做过官,如相信了佛教,一般人都跟着信仰。佛教顺利地传开了,也就得到有力的护持。现在逐渐变了,老前辈不能发生决定作用,优越的发言权,影响力,渐由年青的少壮取而代之。所以,如佛法不再重视适应青年根性,那非但不能进一步的发扬,且还有被毁谤与摧残的危险。中国佛教。一向重玄理、重证悟、重(死后)往生,与老年的心境特别契合。尤其是唐、宋以后。山林气息格外浓厚。好在从前。青年们总是以家长的信仰为信仰。至少不致过分的反对。可是到了近代,少壮的力量强化;加上西洋神教徒的恶意破坏。唯物科学的偏颇发展,佛教受到了重大的危害(其实,中国固有文化都被破坏了)。上一代的逐渐过去,后起的青年们,除少数信仰神教外,大抵为非宗教的,或反宗教的唯物论者。真诚信佛法的,数量太少,这是近代中国佛教的大危机。前些时,如国府主席林森,司法院长居正,考试院长戴季陶等,都是诚信佛教的。但由于军政党学的组织中,多数是少壮的,而这些人又大多数是对佛教无认识,无信仰,或者印象不佳,这所以不能开展出佛教昌隆的机运,而时有被摧残的事实。从前说:「英雄到老都学佛」,这些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老来还是要归信佛教,这毕竟是佛教的感召力大!但从另一面看:为什么当他们年青有为的时侯,在政治、军事──社会上发生力量,不以佛法去摄受他,使他更能以佛教精神去利人利世?一定要等到「来日无多」,才想到归依佛门,忏悔前愆。这不完全是佛教的光荣,而包含着佛教忽视青年的一种缺点。当然,这不是说老年人不需要学佛,而是说应该重视于青年的归信。 「了生死」,青年人是不大容易领会的。青年的血气旺,意志强,意欲如海浪般奔腾澎湃,不大能警觉到生死这回事。所以如专以「了生死」为教,是不容易获得青年的信受。可是学菩萨法,着重于六度、四摄、四无量心,发心普利一切众生,就与青年的心境相近。中国虽素称大乘教区,而行持却倾向于小乘,急急的了生死,求禅悟(虚大师称之为:思想是大乘,行为是小乘),结果青年与佛教,愈隔愈远。反之,锡兰、暹罗、缅甸等佛教国,虽说是小乘教,而青年人都学习佛法。他们并不开始就学了生死,而是归依三宝,深信因果,增进向上,主要是修学不碍出世的人乘。所以推进适应时代的中国佛教,不宜因循于过去,而应该随时记着:青年人愈来愈处于重要的地位了。中国佛教如不以适应青年的法门,引导他们来学佛,等于自愿走向没落。弘扬人间佛教,摄化的当机,应以青年为主。了生死,当然还是佛法的一大事,但修学大乘,要以「利他为先」。适应广大的青年群,人菩萨为本的大乘法,是唯一契机的了!『佛藏经』说:耆老们,但知保守琐碎的教条,偏于自利,不能住持佛法。亏了少数青年,才将大法传宏下来。过去如此,末来也一定如此,青年众来发心修学,才是发扬真正大乘的因素。如大乘法中的文殊、善财、常啼等,都是现青年身,发广大心,勇猛精进,学不厌,教不倦。他们自身现青年相,也欢喜摄引青年学佛;这不是菩萨偏心,而是青年人具足了适宜于修学大乘的条件。人间佛教的动向,主要是培养青年人的信心,发心修菩萨行。如不能养成人间的菩萨风气,依旧着重少数人的急证,或多数而偏于消极的信仰,那对于中国佛教的前途,光明是太微茫了!将来世局好转,世界佛教区的来往容易了,大家不妨到锡兰、暹罗、缅甸、日本去,看看他们是怎样的重视青年和适应他,用作我们弘扬人间佛教──大乘佛教的参考。 处世时代:现代的又一倾向,是处世的。佛法中,人天乘是恋世的,耽恋着世间欲乐,没有出世解脱的意向。小乘与人天法相反,视「三界如牢狱、生死如冤家」,急切地发厌离心,求证解脱。出世,不是到另一世界去,是出三界烦恼,不再受烦恼所系缚,得大自在的意思。佛说小乘出世法,是适应隐遁与苦行根性的。出世总比恋世好,不会因贪恋世间的物欲,权力,将大地搅得血腥熏人。至少能不贪、不镇,养成社会上淳朴恬淡的风气。大乘菩萨可不同了,菩萨是出世而又入世,所谓「以出世精神,作人世事业」。大乘法中,在家菩萨占绝大多数。在家菩萨常在通都大邑,人烟稠密的地方,利益众生,弘通佛法。如『华严经』「入法界品」,『维摩诘经』,菩萨『本生谈』,都显著地记载那在家菩萨,在社会上现身说法的种种情形。大乘菩萨道的伟大,全从入世精神中表达出来。菩萨为大悲愿力所激发,抱着跳火坑、入地狱、救济众生的坚强志愿。与人天的恋世不同,与小乘的出世也不相同。菩萨入世的作风,在现代恋世的常人看来,非常亲切,要比二乘的自了出世好得多!近代由于物质文明的发达,由「纵我制物」,而发展到「徇物制我」。迷恋世间物欲的风气特别强,压倒了少欲知足,恬澹静退的人生观。此时而以人天法来教化,等于以水洗水,永无出路。如以小乘法来教化,又是格格不入。惟有大乘法──以出世心来作入世事,同时就从入世法中,摄化众生向出世,做到出世与入世的无碍。菩萨行的深入人间各阶层,表显了菩萨的伟大,出世又入世,崇高又平常。也就因此,什么人都可渐次修学,上求佛道。 时代倾向于恋世,惟有大乘的入世,才能吻合现代的根机,引发广泛的同情,而渐化贪镇的毒根。同时,现代也不容许佛徒的隐遁了。从前天下大乱,可以到深山去,辟土开荒,生活维持下去,佛法也就延续下去。如山西的五台山,陕西的终南山,每逢乱世,出家人都前往避乱专修。现在的情形不同,不但不同情你的遁世,就是隐入深山,也会被迫而不得不出来。城市与山林,将来并无多大差别。隐遁山林的佛教,是一天天不行了。其实,佛教本来是在人间的,佛与弟子,不是经常的「游化人间」吗?大乘是适合人类的特法,只要有人住的地方,不问都会,市镇,乡村,修菩萨行的,就应该到处去作种种利人事业,传播大乘法音。在不离世事,不离众生的情况下,净化自己,觉悟自己。山林气息浓厚的佛教,现代是不相应的。应把这种习气纠正过来,养成不离世间的大乘胸襟,决不宜再走隐遁遗世的路子。中国佛教的崇尚山林,受了印度佛教中,一分苦行瑜伽僧的影响。到中国来,又与老、庄的隐退思想相融合。这才二千年来的中国佛教,与人间的关系,总嫌不够紧密。现在到了紧要关头,是不能不回头恢复佛教的真精神,深入人间的时侯了! 集体时代:在「法与□奈耶」里,巳说到佛教团体生活的要义。佛教本来是重视团体生活的,现代社会也倾向于此。不但政治重组织,就是农工商学等,也都组织自己的集团──工会、商会、农会等。佛法是应该适应时代的,时代已进向集体组织,佛法也就该更着重于此。民国以来,出家(在家)的组织佛教会,在家的创立正信会、居士林等,可说都与此时代风尚相合。佛教会的成立,起初是重在对外,追到利用政治或地方恶势力,想侵凌摧残佛教,就运用此团体来抵抗护持。然佛教的团体组合,不专是为了对外;对于自身的分子健全,组织严密,实有更重要的意义。学佛的主要目的,在自利利他。照佛说□奈耶所指示,要生活在团体中,才能真实的自利利他。就是自利的断烦恼,了生死,依团体的力量,也是更为容易。这在一般看来,也许觉得希奇!不知学佛的进入佛教团礼,过着有规律的生活。行住坐卧,语默动静,一切都不能违反大众共守的制度。因为佛教的集体生活,有着三项特色:互相教授教诫,互相慰勉,互相警策。佛弟子住在一起,关于法义,是互相切磋,问难。你会的讲给我听,我会的讲给你听。当然,精通三藏的上座们,是更负起住持正法,引导修学的义务。如有意见不合,或有不合佛法的见解,由大众集会来议定,将错误的见解纠正过来。初学的或者心起烦恼,想退失道心。就用柔软语安慰他,勉励他,帮助他的信心坚定起来,努力向上。如有性情放逸,不专心佛法的,就用痛切语警策他。犯了戒,一定要亲向大众求忏悔。知道他犯罪,大家有警策他,教他忏悔的义务。这种集体生活。充满着大众教育的意味。所以佛在世时,虽有发心不纯正的。但一经出家,在团体中锻练一番。也能引发真心,用功办道,了脱生死。这种集体生活的精神,古代的禅宗。很有些类似。如在禅室中放逸昏沈,供养他几香板。如参禅不能得力,向和尚及班首们请开示。因有教授教诫,慰勉警策的精神。所以禅宗能陶贤铸圣,延续了中国佛教一千年的慧命。佛教的集体生活,不只是生活在一起,上殿过堂就算了,不只是注重表面的秩序,而是在同一生活中,引导大众走上正常而向上的境地。这样的集团生活,自能发生真正的力量。 佛教僧团,可说是自我教育,大众教育的道场。僧团与学校不一样,学校只是老师教学生,僧团是进一步的互相教授教诫。依佛说:上座而不发心教导新学比丘,是没有慈悲,违犯上座的法规。教授,教诫,慰勉,警策,是佛教集团的真精神。这样的相互教育。可实现在团体中的自由;而每人的真自由,即佛法所说的解脱。依律说:在僧团中,一切是公开的,真能做到「无事不可对人言」。做错了,有大众检举,自己也就非忏悔不可。这样的集团生活,做到「知过必改」,人人向上,和乐共处,养成光风霁月的胸襟,清净庄严的品格。净化自己,健全佛教,发扬正法,一切都从此中实现出来。近代组织的佛教会,对于健全僧品,发扬佛教,一时还不能发生力量。如外面由于时代的需要,内部尊重佛教的精神,复兴佛教的集团生活,相信不但能健全佛教,佛教也必迅速的发皇起来。因为,大众和乐,僧品清净,在有组织的集团中,不会因内部的矛盾冲突而对消自己的力量。在和谐一致的情形下,信心与热忱增强,大家能分工合作,充分发展为教的力量。过去,由于隐遁的,个人的思想泛滥,佛教的集团精神受到了漠视,这才使佛教散漫得沙砾一样。现在社会已进入集团组织的时代,为了发扬人间佛教,要起快将集团的精神恢复起来! 四 修持心要 学佛,是离不了修持的。持是受持,是「择善而固执之」的意思。修是熏修,是依着受持的佛法去学习。照中文的训释,如修身,修理等,修有改正的意思。依佛法,修是熏发义;由于学习,能熏发现在与末来的善根,叫做修。说起修持,有的总以为要摆脱一切事务,这是与大乘不相应的修行!大乘法门,如布施,持戒,爱语,利行,同事,习定,修慧,念佛,供养,忏悔等,凡是学习自利利他的,培养福德智慧的,都是修行,决无离弃世间善行的道理。依人间善法而进修菩萨行,依一切大乘经论,特拈出三字为中心。 信──愿·精进 智──定·方便 悲──施·戒·忍 信为修学佛法的第一要着,没有信,一切佛法的功德不生。如树木的有根才能生长,无根即不能生长一样。智是解脱生死的根本,断烦恼,悟真理,都是非智慧不可。小乘法重视这信与智,而大乘法门,格外重视慈悲。因为菩萨行以利济众生为先,如悲心不够,大乘功德是不会成就的,可能会堕落小乘。 经上说:「信为欲依,欲为勤依」。有了坚固的信心,即会有强烈的愿欲,也一定有实行善法的精进。这三者是相关联的,而根本是信心。如有人说某某法门最好,非此不了生死(如认为此外也有可以了生死的,那不行就不一定是不信),但并没有真实修持,这证明他并无信心,因为他没有起愿欲,发精进。如人生了重病,病到临近死亡边缘,听说什么药可以治,如病人真有信心,那他会不惜一切以求得此药的。如不求不服,那他对此药是并无信心的。所以愿与精进,依信心为基础,可说有信即有愿有勤行,无信即无愿无勤行的。智慧,可以摄定,深智是离不了定的。依定修慧,定是慧的基础。有了智慧,一切善巧方便,都逐渐成就了。悲,是利他的动力。如损已利人的布施,节己和众的持戒,制己恕他的安忍,都是悲心的表现。依人乘行而学菩萨道,此三法即摄得六度四摄一切法门。启发信心,引生智慧,长养慈悲,实在是大乘道的根本法门! 信是信三宝,信四谛,凡是能增长信心的事情和言教,应多多去学习。依大乘经论所说,初学大乘法,首先要起发信心。这如念佛(菩萨),礼佛(菩萨),赞佛(菩萨),随喜,供养,忏悔,劝请等,都是摄导初学,长养信心的善巧方便。见贤思齐,为人类向上的摄引力。孔子服膺西周的政治,时刻在念,连梦里都常见周公。学佛的要成佛作祖,当然要时时恭敬礼念诸佛菩萨,念佛、念法、念僧。能时时系念三宝,学佛成佛的信心,自然会成就。佛弟子在梦中定中,见佛见菩萨,也就是信心深固的明证。同时,有真实信心的,一定是了解佛法的。了解佛法,才会确信非佛法不能利济自他。有悲心,大乘信才得坚固,这是依人法而修菩萨所必要的。如有悲与慧为助缘,信心培养得深厚坚固了,就能生起坚强的愿力,不问如何艰难,一定要学佛法,也一定要护持佛教。孔子说:「民无信不立」,世事尚要依信心而成就,何况修学即世间而出世间的佛法?为了自悟悟他,非学智慧不可。对于经论的义理,非要理解个透彻。但是慧学的阅读经论,听闻开示,只是慧学的资粮。主要是于佛法起正知见,了解佛法的真了义,依着进一步的思惟修习,引发甚深的智慧。这是为了学佛,不是为了作一佛教的学者。说到悲心,本来什么人都有一点。如儒家的仁,耶教的爱,只是不够广大,不够清净。佛法的四无量心──慈、悲、喜、舍,就是要扩充此心到无量无边,普被一切。初发大乘菩提心的,可从浅近处做起,时常想起众生的苦处,激发自己的悲心。儒家有:「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从恻隐心中流出。大乘法制断肉食,彻底得多,但也是为了长养慈悲心种。由此养成悲悯众生的同情,才能发扬广大,实践救济众生的事业。总之,如能着重启发信心,引生正智,长养慈悲,大乘圣胎也就渐渐具足,从凡入圣了! 信──庄严净土; 智──清净身心; 悲──成熟有情; 信、智、悲三法,如学习成就,就是菩萨事业的主要内容。信(愿)能庄严净土,这或是往生他方净土,或是庄严创造净土,如法藏比丘。这都是由于深信佛身佛土功德,发愿积集功德而成。智能清净身心,悟真理时,断一切烦恼。得了正智,自然能身口意三业清净,举措如法。悲能成熟有情,即是实施救济事业。菩萨的方便摄化,或以衣食等物质来救济;或在政治上,施行良好政治,使人类享受丰富自由的幸福。十善以上菩萨,每现国王身,如大乘经所说的十王大业。但菩萨的救度有情,重在激发人类向上的善心,循正道而向乐果。所以如有人天善根的,就以人天法来化导他。如有二乘善根的,以二乘法来度脱他。有佛种性的,就以大乘法来摄化,使他学菩萨行,趋向佛果。这些,都是菩萨悲心悲行所成就。菩萨道的三大事,就从起信心,生正智,长大悲的三德中来。所以,由人菩萨而发心的大乘,应把握这三者为修持心要,要紧是平衡的发展。切勿偏于信愿,偏于智证,或者偏于慈善心行,做点慈善事业,就自以为菩萨行。真正的菩萨道,此三德是不可偏废的!(仁俊记) 六、从人到成佛之路 ──在马尼拉大乘信愿寺讲── 一 学佛即向佛学习 关于从人到成佛的路,先得认识自己是人。由人来学佛,应该学些什么?要怎样学?现在只能讲一些重要的,浅显的初步,使大家知道从人到成佛的关要。 佛法应从两方面去了解:一方面是究竟理想,最高目的──成佛。另方面,因人的程度参差不齐,所以有种种方便法门,不同的修行方法,但最后终归是成佛。这好像我们所走的路,有的平坦,有的高低不平,有的迂曲,有的直截了当。但如认清最后目标,还是「条条大路通长安」。今天所要讲的,是从人到佛的路,直捷平坦的路;依此行去,不但稳当,又容易到达。 学佛,就是向佛学习,以佛为我们的模范而学。佛是怎样修学而成的,我们也这样照着学。所以真正的学佛,是: 一、不但为后世的福乐而学:修行布施等功德,希望来生能比现在更好。这在佛法中,名为以「增进心」而学,目的在求来生的福乐果报,如生天国等。这只是佛法的方便法门,不是以佛为理想而学。这并不是说,学佛的不求来生的增进;在没有成佛以前,当然希望能生于人天中,但这不是学佛的目的。大家要以成佛为目的,如真能依法做去,一定能得到的,只要我们有高超远大的理想。与切实地遵行。 为什么生人生天不够呢?因为不彻底、不究竟。生人间,财富、金钱、寿命、地位、人事,都在变化无常中,不彻底、不圆满。说生天吧,就是帝释天(近于玉皇大帝)、大梵天(近于希伯来的耶和华),也还是不圆满,还是在变化中,还是会堕落的。相信耶和华上帝的,一定不同意这个见解,其实耶和华是不彻底的。以大梵天王为例吧,他说:万物与人类,是他创造,从他而生的。我们要问:天地未创造以前是否有天地?人类未生以前是否有人类?假使是没有,那为什么要创出天地与人类呢?婆罗门教就有一种解说:「为了戏乐」。这是说,为了表示自我的自在(自由)、自我的满足,所以从此而引生一切。这像一所新房子空洞而没有什么,觉得空虚而不满意,就得买家具花瓶等等来装饰一下。所以,如说神能创生人类万物,这只是表示他的「不甘寂寞」,显示他内心的空虚,内心还有问题,不能无事。如人在繁忙的时侯,会感觉到麻烦,希望能独自地安安静静休息。可是真的给他幽静的安息,又会感到空虚,又要出来眺望,静极思动。为了自我的自由与满足,要天地男女万物,弄到无边苦痛,真是自找麻烦。所以,凡是内心有不足而有所要求的,就表示内心有问题,不彻底。学佛的说到修行了生死,不但要在万人喧嚣处安住而无所不足,还要能于无人处自静其心,做到名符其实的「无事道人」。神教所想像的神,还有要求,不能心安,便是要堕落的主要理由,所以我们不能以此为正确的路子。 二、不但为自身解脱而学:人间、天上,一切都不是彻底的,所以要了生死,超出人天三界。但这还只是为自己解脱而学佛,是狭小的路,是迂曲的路。佛法当然要了生死,但应注意到自利利他。小乘的了脱生死,好像吃酒的,一时沈醉而以为完成了。又如行路的,跑了一段,急急在路旁休息一下。这种急于达到目的,而实际上更慢。好像龟兔赛跑,兔子跑得快,而急于睡觉休息,结果兔子不免落后。学佛如急于了生死,离苦得乐,只为自己而学,还是歪曲迂回的路子。 三、为佛之大菩提而学:所以真正的学佛,应为佛之大菩提而学,这才是达到正等正觉的正确的路,直捷的路。说起大菩提内容,可说是信愿、智慧、慈悲的一切完满。但在初学者,可能有所偏重。A、重信愿,求菩提。 众生根机不同,多少有差别。如初学而着重在信愿,相信佛有无上功德,最究竟圆满;有最上智慧,最大慈悲。 对佛发生信仰心,以佛为理想而立愿上求菩提。B、重智慧,向法界。另有一类人,以佛的圆满菩提为对象而重在智慧。参究宇宙万有真理,宇宙究竟是什么?人生真理是什么?只有佛才是最圆满究竟,最洞明一切。所以学佛的大智慧,从智慧的增长中,到达佛的地步。C、重慈悲,救众生。 也有赞仰佛的大慈悲,想到人类众生的苦痛,没有彻底救济的方法。普通所说的提倡道德文化,增加经济等等来救济,其实都不彻底,只有佛的大慈大悲,才是圆满究竟,所以就学习慈悲心行,向佛菩提。 学佛的路很多,如念阿弥陀佛的是重信愿,为了解佛理而诵习研究的是重智慧,着重在救济慈善事业的是重慈悲。这几种功德都要学,无论从那方面入手都可以。不过真正学佛的,必然三类都渐渐学习,以大菩提为目标而学。 二 唯人为能学佛 一、人类的特胜:一般来说,人虽自尊心极强,却都看轻自己,觉得自己太渺小,不肯担当大事,为最高理想而努力。这是顶错误的,其实人是顶有意义的。佛法说,在六道众生中,地狱太苦,饿鬼饥饿不堪,那里会发心学佛?畜生也大多是愚昧,不能了解学佛。阿修罗猜疑心大,不能坚信佛所说的话,又加上镇恨心强,喜欢斗争。天国,享福都来不及,更没有心学佛。所以「三苦八难」中,长寿天便是八难之一。因此,佛经说「人身难得」、「佛法难闻」,只有人最为难得,才能学佛。 有人问:神教与佛教有什么不同?我说:神教说人间不如天上,佛教说人间更好。既得人身,不要错过他,应该尊重人身,发挥人的特性而努力向上,这是佛教的一大特色。 人有什么好呢?经说人有三特胜,天上也不及我们。大梵天、上帝,虽然高贵,但都不及人的伟大。因人有三种特胜,所以佛特地在人世成佛,教化人类,向佛学习。 三种特胜是:A、忆念──「人」,在印度话中,是「忆念」的意思。人的忆念,比什么都强,小时的事情都记得,几千年来的历史,千百年来的经验,都能保存而传下来。这在牛羊猪狗,甚至天神,都不及我们。人的智慧最强,一切文化,科学发明,都是依着过去经验的忆念、累积,而后能日渐进步,日渐发明。 由于忆念而来的智力,是一切所不及的。B、梵行──克制情欲的冲动,为了他人的利益,能营为道德的行为,宁可牺牲自己,利益他人。这种由于梵(清净)行而来的道德,是人类的一大特色。 C、勇猛──人生存在这娑婆世界,什么苦都可以忍受,无论怎样困难都可以克服。这种一定达到的决心与毅力,也是人的特胜,在天上是没有的。这三种特胜,如用以努力作恶,滥用聪明,也会造成大坏事,使人类的苦痛加深。不过种种好事,也是从这里面发展出来。用以向善,就等于中国所说的大智、大仁、大勇。 大家都知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都能成佛。经说佛性有四种功德,就是智慧、慈悲、信乐、三昧。德行通于慈悲,信乐必有精进,所以人的三特胜,也就是佛性四德中的三德,在人身中特别发达。也就因此,人身容易修学成就,人类容易学佛。唐朝宰相裴休说过:一切众生都可成佛,但六道中真能发菩提心而修菩萨行的,唯有人。佛性功德。人身最为发达,所以人才能学佛成佛。 二、从人道直趣佛道:在学佛的方便中,如生天,得小乘果,多是弯曲而迂回的。如修天法而生长寿天,为八难之一,障碍了学佛。有以为,学小乘法,证阿罗汉,了生死后再说。小乘如中途醉眠,不彻底也不迅速。所以我们应该走直截了当的路,就是从人的地位,求生人间,一直到佛的地步。不求生天,不求证小乘果。依人身,求人身,不离人身而向佛道,都得从不离人事做起。有的人自以为修学佛乘,而信修天帝的神秘法门;或不重慧而专重禅,实是天法。有的没有大悲心,虽究大乘理,而等于走着小乘之路。天法与小乘法,终究也可转成佛道,但到底是迂曲了。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应该先修人法──不离家国的人间正行,从人直向佛道,以免世人的误会。现代众生的根性不同,尤其是中国人,重人伦,所以中国佛教徒,更应该从人伦道德做起。人间正行修集增长,佛道因行的功德,也一天天增长,会渐近成佛的境界。我们不要糟蹋自己,应该利用这人生短短的时间,向这个目标而努力行去。 三 学佛所不可少的信解 要学佛道,有不可缺少的信仰与了解,这在圣典中,说有八事,现在简要的略为六类。 一、三宝威德──三宝就是佛法僧。以佛僧来说吧!大乘法中佛菩萨(大乘僧)有高上的智慧慈悲,值得崇仰;更有难思的神力,能为一般所不能为的事。不但信佛菩萨的威德神通,还要信法,即成佛的法门,也确是有功德、有力量,依法修行,能使我们到达究竟成就。 二、诸法真实──诸法即所有一切事物,我们所知的世间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为什么呢?可用两点来说明:一、一切都在变化,人以至地球都不是永恒的,都是不彻底的。二、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有善就有恶,有生就有死,有兴就有衰;有这个就有那个,有这家就有那家,有这国就有那国;同一个国家也有派别,党外有党,党内有派。世间就是这样相对差别,充满矛盾,所以都不是究竟的真相。世间的一切,是相对的变化的世间;所以存在这世间的人类,也不彻底。真正学佛的,要信解在变化无常、种种差别之中,有永恒的不变,平等无差别的真理。如以正当方法去理解,依着去修行,就能得到真理的体验。苦痛从此解消,佛菩萨也因此而成就。 三、清净因果──一般人都懂得佛法,重视因果,但因果不一定清净的。不单是杀、盗、淫、妄──恶因恶果不清净,就是一般的布施、礼佛、念经,也不一定是清净的。如布施功德,固然是善的,如心目中觉得我能行善;或我比其他人布施更多;或者为了使人服从,故施小惠。有自我的成份,有为未来得到善果报的意念,这便不清净──不纯洁。所以,学佛的要相信有清净因果──就是离烦恼,离自我见的无漏因果。纯洁的因行,能得到清净的成果。必须以佛为理想,对清净因果,生起坚定的信解。 四、能得菩提──信解了以上三点,还不一定能学佛成佛。有人说我太愚笨了,或太忙碌了,自己不信任自己,那里能发心修学?所以要加强信心,一切人有佛性,我也决定能得大菩提。有一分力量,就尽一分力量。今天不成,还有明天;今生不成,还有来世。坚定信仰,一定能得菩提,只要肯发心修学下去。 五、得道方便──一切众生皆有佛性,都可以成佛,可是佛是从修学得来的,依方法去学,人人都能得到;这修学方法,叫得道方便。如相信地下有水还不够,必须知道怎样去开掘,用怎样方法取水上来。如不这样,即使地下有水,我们还是没有水喝。要以方法去得到,所以说:没有天生弥勒,自然释迦。 六、如来圣教──我们都不是佛,怎能知道成佛的道路呢?释尊成佛后,大慈大悲地把成佛的方法说了出来,记载在经典里面。相信经律论所说的,依之求了解,有了信心,才会增加学佛的力量。会看的看,不会看的听,里面开示我们种种成佛的方法。 四 从十善菩萨学起 对佛有了充分的信解,就得从十善菩萨学起。很多人对菩萨的名义不了解,多有误会。菩萨是印度话,菩是菩提,是觉悟的意思;萨是萨□,就是众生的意思。所以,菩萨是求大菩提的众生。菩萨的程度不一,高的高,低的低。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听见菩萨,就想到文殊、普贤、观音、地藏顶高的大菩萨,其实凡发心成佛的,就是菩萨。佛与菩萨的分别是:佛是至高至上究竟圆满,如读书毕业了;菩萨是向上修学的学生。开始学的,如幼稚园生是学生;在小学、中学、大学以至研究院,也还是学生,差别只在学问的高低,而在修学的过程中是一样的。菩萨也是一样,有初发心菩萨,初学的与我们凡夫相同,只是能发菩提心,立成佛的大志愿。慢慢修学,到顶高的地位,如文殊、观音等。不要只记着大菩萨,觉到我们不能学。在学校里,由幼稚园一直学到研究院;菩萨也是由初发心菩萨学到大菩萨。现在讲最初修学的初心菩萨,与我们凡夫心境相近,切实易学。 一、大悲为菩萨发心──菩萨发心,当然包含了信愿、智慧,而重心在大悲心。有大悲心而后想成佛度众生的,就是菩萨。上面讲过,成佛,如没有慈悲心是不能达到的。就是能参究绝对真理,如没有大悲心,也还是落于小乘。所以菩萨的最要处,便是大悲心,见众生苦,好像是自己的苦痛,想方法去救度他们,才是菩萨心、佛种子。发心,是立志,时时起慈悲心,立下大志愿,不会忘失。 此心发起,坚决不退,便登菩萨位。修发大悲心,方法很多,佛法里有「自他相易」法,把自己想作别人,把别人想作自己,这么一下,大悲心自然会发生起来。试问大家:心里顶爱的是什么?你们一定回答是父母、夫妻、朋友、国家、民族。其实,佛说「爱莫过于己」。父母等,凡是没有损到自己利益的,当然能爱,否则就什么都不爱了。大家都以私心为爱自己而爱一切,假使能想到别人的苦痛,等于自己的苦;不但爱人如己,而且以自己为他人,不专从自己着想,那才是真爱、真慈悲。自身有苦,谁也巴不得马上去掉他。别人的苦等于自己,怎能不动悲心,设法解除众生苦痛呢!能有这种观念,大悲心自然生起来。大悲心发生,立愿成佛度众生,就是菩萨了。所以初学菩萨,并不一定有神通,或者身相庄严。但是单单立志发心,还不够,必须以正行去充实他。 二、十善为菩萨正行:菩萨与凡人的分别,是发菩提心,行菩萨道。以菩提心去行十善行,是初学的菩萨,叫十善菩萨。十善,就是对治十恶的十种善行。不杀生就是爱护生命。不偷盗是不要非法得财,进而能施舍。不邪淫是不要非礼。不妄语是不说谎。不两舌是不挑拨是非,破坏他人的和合。不恶口是不说□话骂人讥讽人,说不对也得好好说,不可说尖酸刻薄话。绮语是说得好听,而能引起杀、盗、淫、妄种种罪恶,就是诲盗、诲杀、诲淫的邪说,或者毫无意义,浪费时间。不绮语,是要说那些对世道人心有好处的话。不贪是应得多少就得多少,知足、少欲,不是自己的,不要妄想据为己有。不镇恨是有慈心,不斗争。不邪见是学佛的要有正见,要相信善恶因果,前生后世,生死轮回,圣人境界──阿罗汉、菩萨、佛能了生死。不要起邪知邪见,以为人死了就完了。十善菩萨,是初心菩萨,发大悲为主的大菩提心,要成佛度众生,依这十种善行去修学,可说人人能学。如说不会做,那一定是自己看轻自己。佛法说:人,要有健全的人格,就得从五戒、十善做起,十善便是人生的正行。如有崇高道德,能行十善,缺少大悲心,还只是世间的圣人,人中的君子。佛法就不同了,十善正行,是以发大悲心为主的菩提心为引导的,所以即成为从人到成佛的第一步。 大家以佛为理想,发菩提心,修十善行。此外,如忏悔、发愿、礼佛、念佛以外,还要热心注重护法,把佛法当作自己的生命,不要以为我学佛就好了。如佛法受到损害,受到摧残,应为了自己的信仰,众生的慧命来护持。菩萨应行的甚多,现在不能广说。最后我希望大家,开始学这大乘的第一步,作一菩萨幼稚生,从发大悲心,修十善行学起。(明道记) 七、佛法与人类和平 一 和平的意义 和平本为人类一致的愿望,在饱经战争苦难,或时局恶化而濒临战争边缘的时候,人类的和平愿望,也就更为迫切起来。然从古来今,人类一直在仰望和平,祈求和平,而和平始终不容易获得。一部廿四史,充满了血腥气;大部分的日子,都在战争中渡过。所以要求和平,必须探求和平的意义,不容易和平的症结,而探索那达到和平的坦道。我们佛教徒,对于和平的愿望,无疑比一般人恳切得多。我们应接受佛陀开示的圣训,去把握和平的真义;应仰承佛陀的慈悲愿力,而尽着为实现和平的努力! 人类有要求安定,要求福乐,要求生存的共同意欲,所以人人有共同的和平愿望。但和平并不能从空洞的愿望得来;相反的,缺乏理智的和平愿望,每招来战争的苦难,害了自己,鼓励了敌人。一般所想念的和平,大抵与没有战争或战争停止同一意义,这是并不正确的。如甲乙两国相争,甲胜乙败,乙方签订了赔款,割地,甚而接受征服、接受奴役的条约。这那里是实现和平!这是弱肉强食,强迫承认不和平的战争恶果。如某方为了松懈对方的战争意志,延迟对方的战力积集,或破坏对方的战友合作,虚伪地唱导和平,装出和平共存的外交姿态。而自己,却秘密地更积极的在备战。这也算和平外交吗?这是和平骗子,战争的阴谋者。如信以为真,自取毁灭,这也决非和平的功臣,而只是天真的和平悲剧。又如局部的不和平因素,越来越严重,不能迅速的设法消除,而只是拖延,或牺牲部分来换取和平。弄到大战勃发,变局部为全体,糜烂到不可收拾。这不能称为维持和平,反而是战争的培养者。我们本着佛陀的真理,当然崇仰和平,但真正的佛弟子,决不以虚伪的欺骗的和平为和平。不伦不类的伪和平,实在是战斗的变形,战斗的延续,值不得我们歌颂,也值不得我们追求。 和平的反面,是不和不平。不和是暴戾、仇恨、冲突、斗争、不合作;不平是强凌弱,众暴寡,一切的不平等。真正的和平,决不能从不和的暴戾、仇恨、斗争中得来,也决不能实现于不平等的基础上。和与平,有着相互的依存关系,失却一端,即会失去一切。所以暴戾的共产集团,从不和的情绪中,使用不和的残酷恐怖手段,到处鼓动仇恨,制造斗争,这是决不能达到真正和平的。他们虽标榜平等,鼓吹苏联式的和平,而不知在不和的情况中,求平等而离平等愈远。「大力镇压」所造成的广大奴工群,即充分证明了不和必然不平的道理。我们不能赞同出发于不和的伪和平,然对于现世间所有的不平因素,也不能同情。经过重重纠纷,在长期历史中造成的世界现状,不平等是到处存在的。如基于不平的现状,企图不平的维持,那虽然宣传博爱,鼓吹合作,也只是维持不平等的和平伪装,彼此间终于不免情感恶化而严重的不和。如埃及、伊朗与英,摩洛哥、突尼斯与法,最近的纠纷,即是这不平必然不和的最好说明。所以,如厌恶共产党徒的暴戾,斗争的不和手段,而不能自己纠正不平等的现状,那末美丽的和平愿望。不一定被共产的不和所毁弃,却可能为他自己的不平所粉碎。咒诅共产党徒的残酷恐怖,并不等于爱好和平,忠于和平。和与平,必须相依共进,从和谐合作的空气与方法中,进求平等;从平等的基础上,感召大家来和谐合作。真正的和平,才会接近人间,到达人间。 二 不和(不平)的心因 人人想望和平,而和平不容易实现。不容易实现的原因,有充分探讨的必要。依佛法说:内有不和(不平)的心因,外有不平(不和)的事缘,彼此相互影响,这才兴风作浪,造成从来难得和平的局面。 不和,佛典称之为诤。诤,见于语言文字,见于行动,而实深刻的存于内心。扼要来说:内心的诤有二:一、见诤;二、爱诤。这二者又根源于「受」与「想」,所以称受想为「诤根」。见,是见解,这里专指主观的成见、偏见、倒见、邪见。当人类触对对象时,必然的摄取境相。所取的境相,有着局限性,片面性;摄取境相时,必觉有异于其他的特性,如此而并不如彼(「取境分齐」),这才成为一个个的心象。从此「构画名言」表现于思想议论,这是认识过程中「想」的力用。这种有着局限性,片面性,是此非彼个体性的心象,使我们的认识,不能有完整的认识,不能把握真正的事理,不免错乱,不免矛盾,不免畸轻畸重,自是非他。有了这执一概全,以末为本,以非为是等,一切如盲摸象的异见、异说,世间即由此而纠缠不清。『众义经』说:「各各自依见,戏论起诤竞;知此为知实,不知为谤法。……若依自见法,而生诸戏论,若是为净智,无非净智者」。真的,谁不自以所见为正确,谁不执己见而排斥他说。如以成见、偏见为正智,为能得真理,那末谁都获得真理了!这种从认识缺陷性而来的见诤,一向就「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以见欲系着故,出家(与)出家而复共诤」。宗教与哲学者,由于见执而聚讼纷纭,释尊早就为我们说破;而到这思想斗争尖锐的现代,越发显出他的重要性来。 爱,是贪欲。权力、名誉、生命,都是人类所贪着的;而衣食住等经济生活(及男女性生活),尤为欲界人类贪求的对象。在我们触对对象时,内心必起反应而领「受」于心。这一内心的反应,有自己主观的标准,起着合意的,不合意的,或无所谓的领受。合意的乐受,即引起爱欲而恋恋不舍。没有得到的,一心一意的去追求。得到了,一心一意的希望增多,无限的增多;保有,永远的保有。所以说:受为爱欲的根元。然经济生活,本为一切属于一切,也可说不属于任何一人。以爱欲的习见,而想摄属为自己,以为属于自己,已含有严重的错误。何况经济的物质生活,从个人说,决非一人所能完全取得,终不免陷于无限欲求而永不满足。从大众说,你以爱欲而想占有,不断的占有,他也想占有,无限的占有,当然要引起冲突,而成为不息的斗诤。这一由于物欲而来的诤竞,释尊更说得分明:「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亲族展转共诤。……以欲为本故,王王共诤,民民共诤,国国共诤。彼因共相诤故,以种种器仗转向加害:或以手□,或以石掷,或以杖打刀斫」。这种家庭、社会、国际间的斗诤,古今有何差别?不过现在多了飞机、大炮、原子弹、毒气等而已。总之,我们有见解,即使理解到并不完全,并不彻底,而多少希望别人服从自己的意见。我们有物质的需求,即使理解得别人也一样需要,而多少希望自己得到的胜过别人。见与爱,为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中的两大诤执,而这实根源于认识中的受与想。佛说五蕴,特立受、想为二蕴,即重视他是见诤与爱诤的根源。 如广泛的说,内心的一切活动,无论为感情的,意志的,知识的,凡不能正确而恰当的,一切是诤,一切是「烦动恼乱」,不得和谐的安宁。所以说:「一切烦恼,皆名为诤」。尤其是狂喜时,愤怒时,渴想时,失望时,悲痛时,恐怖时,忧虑时,内心是:烈火一样的在焚烧,狂飙一样的在震动,山一样的险峻,海浪一样的汹涌,电一样的闪烁,烦动恼乱到极点。然一切烦恼中,重要而根本的,是「爱」、「见」、「慢」、「无明」。爱有自体爱、境界爱;或色(性欲)、欲(资生物)、定境爱。见有我见、我所见,常见、断见,一见、异见,有见、无见等执见。慢,主要的是我慢,这是个性(人格性)的特徵。每一生命,虽为前后的不断似续,同时的相互依存,而现为一合相,即形成一个个的单位。由于个体独存的错觉,在接物待人时,总是自他对立而着重自己,流露自尊自大的我慢。即使是事实所逼,自惭形秽,自卑中也不脱「卑慢」的因素。从深细的自尊自重感,发展为妄自尊大的优越感,控制一切的主宰欲(权力欲)。现实是不能尽如人意的,因而转化为镇恚、忿怒、敌视、仇恨、怨结、残酷。甚至见到他人的境遇良好,虽无关自己,也要嫉妒而心里难过起来。这比起执见与物欲,要严重得多。在同一思想,物资平衡分配的场所,每因意气、权力的争夺而事态恶化,即因慢而诤的实证。见从识别而来,爱从领受(情)而来,慢从形成个性的意志中来。这三者,同为不能正确而恰当的心理活动,无明是这一切的通相。如约特殊的意义说,无明是不能觉了事事物物的真相,特别是不能认识自己,不觉自我(无我的假我)的真相。无明或称愚疑,虽似乎重于知识的谬误,而实形容知情意的共同错乱,心意的盲目活动。因此,归根结底的说,内心的根本诤因,是无明──不能觉了自我的迷蒙。这是世间不得和平的诤因,也是人生不得解脱的错乱根本。 三 (不和)不平的事缘 不和不平的斗诤,无论为语文的,或行动的,必为了某一事,名为「诤事」。某一事件的所以成为诤事,虽有纯由内心诤因所引起(误会而来),而大都也由于这一事件的不平等。释尊曾标举僧团和合的三大要素,为「见和同解」,「戒和同行」,「利和同均」。这指示了和合必基于同一(平等),而不同即无法和谐的真理。见是思想的;戒是戒条、法制、规章;利是经济生活。一切诤事,总不外思想、法制、经济。这三者的不合理,不平等,是外在的诤缘。由于外在的(不和)不平事缘,引发内心的不和(不平)心理;由于内心的不和(不平)因素,加深了事缘的(不和)不平状况。内因与外缘的交织,世间是一直在动乱中,斗争中,想望和平而始终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 唯物论者,强调诤缘,特别着重于经济;以为思想与制度的不平,依经济生活的不平等而成立。唯心论者,强调诤因,重视道德的进修;以为德性增进,可渐达于法制与经济的合理化。如依佛法来说,诤因与诤缘,有着互相推动促进的关系。而人世间的不得和平,或实现世间法中的人世和平,诤缘应特别重视。诤缘事,非绝对的外在,是相对的客观存在,存在于自他关涉的社会关系中。思想,为基于心境相缘的活动;诤因的见,对此有主要的影响力。然从个人的思想而成思想诤执,那必为自见与他人见解的关涉。经济为基于我物相需的活动;诤因的爱,对此有主要的影响力。然从个人的物资欲求,而成为经济占有或支配的诤执,又必为自己与他人间的欲求冲突。法制,为基于自他的人事活动,这是更显明地有关于自他;诤因的慢,对此有特别关系。所以世间不和不平的种种诤事,都由于内因外缘。而外缘的三事,虽是盘根错节,展转相关,而起诤特重于人事法制。人类的意气用事,权力争执等而外,思想与经济的诤执,也要依有关经济与思想的法制更新而趋向解决。惟有这三者的趋向于平等,人事的和谐,才有更高的意义。总之,不和不平的诤执倾轧,不但是心或物──经济,而是心境、自他、我物的交涉,而表现于自他关系的问题。是在自他关系中,我们怎样处理思想、法制与经济的问题。内因与外缘的相关,试列表如下: ┌─见───心境事───思想诤执──┐ │ >< >< │ 自心疑□─┼─慢───自他事───法制诤执──┼─人类颠倒 │ >< >< │ └─爱───我物事───经济诤执──┘ 四 外缘为重的世间和平 对于和平,有着重出世的,入世与出世融贯的二类:今从世出世双融的大乘,方便的分为三层,即重于事缘的人间和平,重于心因的心地和平,事理兼重的究竟和平。 论到事缘的人间和平,以现代的情势说,国家为重而渐趋于世界和同。我们从佛教的三和原则来论列,可分为国家现状的人与人间的和平,国际倾向的人与人间的和平。 在同一国家的人与人间,一、应有思想的和平。首先要指出:不平等的思想,无论为宗教的,哲学的,政治的,如自以为真理,为光明,而把异己看作罪恶与黑暗,看为该死的,应该被毁灭的。这种极端的,独断的,排斥异己者的意识形态,无论为宗教或政治,实在是不和不平的思想毒瘤,而为今日世界,今日中国的惨痛局面的制造者。依佛法说,人人应有绝对真理的崇高信念,这是可能证实的。但这并非一般所想念的,自以为然的。这由于一般的认识内容,有着根本的缺陷性,有局限性与片面性。但同时,又必须肯定的承认,人类的思想,有着差别性与相对的价值。虽有是非,偏正,而都可有或多或少的接近于真理,特别是成为世界性的有数文化。这才能容忍对方,谅解对方,从思想的自由中,促进思想的和谐交流,淘练融铸,而趋于一极。这除了革新独断的、排他的偏见以外,主要的文化活动,应属于为真理的自由职业者。「质直无谄曲」,「诚实不虚诳」,「柔和不□犷」,应为思想和平工作者的三大信条。而「重真理」,「重世间」(公论),尤为不偏不倚的正确方针。对于从权力而来的文化统制(如纳粹式的),从财力而来的文化垄断(如资本家的收买新闻),是思想的蒙蔽与压制,不是自由与光显。这大多是虚伪与欺骗的宣传者,少有能为真理与和平而工作。真正和平的文化工作者,应发挥其自身──文化的力量。惟有如此,言论自由与出版自由,才有意义。才能不受权力、财力的束缚,或其他力量的要胁,而引向真正的和平。 二、应有政治与法律的和平。政治为众人事情的治理,人人应有政治权利的平等机会。为维护群众的安宁而需要法律,法律是平等的,不应有超法律的特权者,也不容故意的破坏者。然要求政治的平等,必须备有两大条件。一、教育平等:人人享有必备的修学权利,人人修毕必备的学程,才能有足够的政治常识,而不致受他蒙惑。如经历一定的修学期限,(德力与)智力不够水准,即失去与问政治的权利。二、财富无效:政治权的机会均等,当然不能以财富为标准,也不应受财富的支配。如一般的选举,使用大量的选费,大肆宣传,虽不一定成功,而缺少选费,几乎是无法竞争的。最好的宣传,应该是竞选者为国为民的服务业绩。如必要宣传自己的主张,政府应供给他们同一的宣传工具。如一切为财富所决定,自费修学而多少人智力不充足,自费选举而多少人财力不充足,既不平等,也不够民主。一切政治上的斗争,党与党的互相攻讦,权力的种种斗争,实在从不平等不民主的因素中来。 三、应有经济的和平。纠正劳心治人,劳力被统治的对立,趋向于劳心劳力的平等合作,共谋自他的福利。纠正资方剥削,劳方斗争的敌害,经劳资两利,导向劳资平等,进入人人为劳者,人人有资力的社会。财富与享受,应尽力的引向均衡。「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均平,即使普遍的财富累积,生活提高,也还是增长暴戾的怨气。所以,应尽力发展公有经济;这不是与民争利,是才能多做社会公利事业,使人民得就学、就医、育幼、养老等无价的供给。对于私有经济,应依当前情形,制定财富与享受的标准,这是不可过高的(以后随财富增积而渐次提高)。然由人类私欲的根深蒂固,仍应容许私有经济超出限制的活动。但在水准以上的,一切应暴露于社会之前(隐藏私蓄者,没收)。这才运用善意的,温和的舆论,限制他的享受浪费,而使超标准的财富,自动的能以一分或全部,贡献于社会福利事业。私有财富,生前虽可自由的赠与,但死后却不得传于家庭的任何人,仅可以某些物件,作为纪念品而赠与。在业力决定一切的人生中,虽能大体均衡,而到底不能泯除等级。智力不同,能力不同,毅力不同,体力不同,从服劳而得来的享受,自然也无法完全一致。但对于任何人,尤其是残废,衰老,不论什么理由,都应该给予合水准的消费,使他们获得足够的生活,不失人生的乐趣。 依平等和合的意义,而论到国际间的和平,思想方面,应为自由的沟通,不能凭藉武力,财力而为有组织的文化倾销。某一国家,某一国际组织,运用武力财力以及其他力量,倾销他的整套思想,尤其是独断而排斥一切的思想。无论是宗教或政治,都是一种极恶劣的罪行,带有浓厚的侵略性质。国际间的思想交流,应纯为自由的传译,自由的绍介;文化倾销的职业家,应禁绝其往来。对于这种怀有征服与统治的野心家,必须认清他的面目而不受欺骗。政治方面,应尊重区域文化的不同情态,民族文化的不同传统,谁也不应该专以自己爱好或行而有效的政制,衡量一切。不能以武力财力为后盾,从外加以压力,从内加以挑拨;或者利用外交特权,进行煽动,强迫实行自己的政治制度,以达到政治控制的目的。经济方面,应通力合作。工业先进的国家,应自动放弃不合时宜的特权,不合理的利益。援助落后地区,更应避免经济剥削。国与国间,如存有经济掠夺的现象,是不能实现全面和平的。依此而论,号称自由民主的国家,还不够和平的水准。而苏俄中心的共产集团,大量的文化倾销,严密的政治控制(或进行企图控制的阴谋);在世界革命的口号下,进行高度的经济剥削。这是苏俄的新帝国主义的新侵略,什么也不能符合佛法中和平的精神。 这契合佛制三和原则的社会,国家是倾向于大同的国家;国际是不碍国家的国际。基于平等原则,和平精神来推进,国的局限性,逐渐松弛;国际的统一性与无碍性,逐渐增强:大同而自由的人间和平,将不经战争而实现,实现为人间的净土。这里面,才有真正的平等,真正的自由,真正的民主,这才是实现真正的和平。 五 着重内因的心地和平 外在的事缘与内在的心因,有相互的关系:如外缘的诤事,逐渐趋向和平,内心的诤因──有关思想的偏见,有关权力的我慢,有关经济的贪欲,也受到限制,而自然会渐渐淡薄起来。政治修明的国家,民众的道德,每不需劝教而提高,即由于此。同时,真正和平工作者,如调治身心──修正智而伏偏见,修慈悲而伏镇慢,修戒定而薄贪欲,这对于以身作则而实践的和平工作,必更有力量,更易成就。所以,政治不是道德的,而决不是不道德的,彼此有着相互关系。上来说人世的和平重于外缘,这不是说不需内因的和平,是说内因是次要的。因为人事错综的社会不和平,有关于大众,决不能做到人人的心地和平。反之,即使有少数能心地和平,对于大众的人世和平,也不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人世的和平,重于外缘,要基于平等原则,和合精神,从人事法制(政治)的革新中,促其实现。 内因为重的心地和平,着重身心净化。真能心地和平,必有和平处世的表现。然社会不和不平,或极度的不和平,却不妨实现个人的心地和平。这由于人有个性,前后延续中有着统一性,表现为个人活动的缘故。在佛法中,三乘圣者是同证涅盘解脱的。解脱,是不受烦恼系缚,而得活泼泼的,无拘无碍的自由自在。涅盘,梵语有消散的意味,称叹为止、息、没、静、寂灭、安隐,实形容心与理冥,心地的最极清净,最极和平。一切烦恼,不外乎知情意的偏颇的分裂,缺乏完整性,统一性,而各相对立、自相矛盾。这心海的动态,如海水一样,相推相汤,不能和也不能平。而心中重烦恼的现起,那等于海浪的汹涌而已。所以内心的净化,消除烦恼,即自然的达到心地和平的涅盘,心地自由的解脱。这内心为重的心地和平,是彻底的,究竟的。从正觉人生真相,体达空无我性而破尽愚疑。我执为本的烦恼根源净除了,从我执而来的镇慢、贪欲、执见等,也不再存在。这样的心地和平,名为「无诤论处」,为佛弟子身心修持的目标。从此心地的和平与自由,流露出的身心活动,待人处世,决不会违反人世和平的精神。佛制教团的真和平真自由,可以作为最有力的证明。 六 内因外缘并重的究竟和平 内因外缘并重的,世出世并重的大乘真义,以完成究竟和平──佛土庄严,佛身清净为标的。如偏重人世和平,而不能彻底的心地和平,即流为凡夫行。如偏重心地和平,而不能着力于人世和平,即同于小乘行。必须两者并重,化除人世的斗诤,因而增进心地的和平;由于心地和平,更能积极地促进人世和平,这才是真正的大乘行。 学佛者,每不能理解世间善法的一贯性,甚至误会为:一切世间法,都与出世法不相顺。不知世间的人世和平,与出世的心地和平,是基于同一(诤斗)的净化。真正的不和不平,虽都属于人类──众生自己,但一则表现于外,透过社会关系,动乱于思想、法制、经济方面,成为社会的不和平。一则内存于己,交织于心境、自他、物我方面,熏习自己。成为自心的不和平。从个己来看社会,没有必然的一致关系。世间的社会和平,不一定是个己的心地和平;世间社会不和平,也不一定是个己心地的不和平。然从社会来看众人,世间不和平,内心的不和平也增强;世间和平,内心也易于和平。社会对于个己,不是有决定性的,却有重要性的。因为,「上智与下愚不移」,而一般人都受着社会环境的重大影响。环境对于个人,有着重要关系,所以弥勒在净土成佛,并不稀奇,而释迦在秽土成佛,才受十方一切佛的无边赞叹。大乘法,不但净化自己,净化众生,更净化国土,即证明环境对于人心的重要性。为大众着想,促进人世的和平,是非常重要的。这有利于一般的和乐,更有利于佛法的进修。菩萨发愿要严净国土,确是比着重出世的二乘,有着更深的正见。 菩萨的努力于人世和平,修证于心地和平,分别来说,虽如上所说。然由于菩萨,从人世和平中去实现心地和平,从利益众生中去利益自己,所以是:一、必以真理相感召,而有「同愿同行」者的共同努力。二、心地和平,虽主要为真智的净除烦恼根本──无明我执,彻证平等空性。但不离世间,净化世间而成正觉,不是节制烦恼,不是灭绝烦恼,是融化的,转化的。贪欲,净化他而使转为大乘信愿,即菩提心。为真理,为和平,为自由,为度脱众生,为庄严国土而起信愿。所以说:「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尽一切生中,为成就众生,庄严国土而无限的勇进。镇慢、净化而使转化为大乘慈悲。与一切众生,如父如母,如兄如弟,如姊如妹。以众生的痛苦为痛苦,以众生的快乐为快乐,而努力于与乐拔苦的大行。执见,净化而使转为大乘智慧,通达缘起众相而归于一如。大乘行者,一定要有信愿,有智慧,有慈悲,也即是具足了菩提愿,真空见,大悲心,这才能完成菩萨的圣格,达成净化自己,净化众生,净化国土的究竟和平。这三者中,慈悲是最要的。这是融和自他,为他利他的主要因素。因为有了慈悲,才不但是彻证空性的智慧,而且是入世利生的方便善巧。信愿,也不但是求出生死苦难,而是能不离生死,愿入地狱;不但是志求佛道,而且是「有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有信愿,有慈悲,有智慧的菩萨,实为综合了人世和平,心地和平,而努力于究竟和平的工作者。 大乘学,是真正的和平,究竟的和平。可以造成人世的和乐,也可以实现心地的和乐。现在,世间如此苦难,中国如此困厄,人心如此阴险,如此唯私唯利,难道不想求得一真的和平坦道吗?真正的佛弟子,真正的有心人!「菩提所缘,缘苦众生」,这正是发心的时候了!切勿以为佛法的和平,过于崇高。必须有崇高而完美的和平观,才能不为不伦不类的虚伪和平,不和不平的强权政治所欺骗,不因魔焰猖狂而震慑。必要有完美的理想,才能从近情处,易行处去下手推行。究竟而完备的和平,属于佛法。我们的赞叹,归于佛陀! 八、佛法是救世之仁 民国五十二年的春天,我曾应台南佛教会的邀请,作了七天的讲演。其中一天,以「佛法是救世之仁」为题。五十七年二月,我在星加坡时,星洲佛教总会为我安排了一次──两天的讲演会,地点在维多利亚剧院。题目也是「佛法是救世之仁」,有慧理笔记下来。四月,到了香港,香港佛教联合会邀我在佛教会讲演。讲题为「苦与空」,似乎讲了六天。次第虽小有变化,内容与星洲所讲的相近,只是详备一些。当时有慧轮录音,把它记录出来。二人的笔记,都寄到台湾来,我只好给他整理一下,去掉重复,截长补短而合为一篇。仍以「佛法是救世之仁」为题。印顺附记。 诸位长老、法师、善友!在这动乱的时代,能有这么一个因缘,与各位共聚一堂,来向大家介绍佛法,宣扬佛法,这是三宝威德的加被!对于三宝,我们首先要表示崇敬与感谢的喜悦! 「佛法是救世之仁」,这是国父孙中山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佛法流传人间,千百年来受到人们的崇敬,作为我们自己的信仰。到底佛法的意义何在?中山先生这一句话,可说是扼要的揭示了出来。平常说,「佛法以慈悲为本」,慈悲就是仁;以慈悲心来救济世间苦厄,所以称为「救世之仁」。这句话非常正确而内容还需要解说,也就是佛法是怎样的救世?现在以此为题,从两方面去说:一、重在人(与人)间所有的忧苦;二、重在自身所有的忧苦。佛法以救济众生,咸令免离一切苦厄为目的,从这群体与个体──两方面去说,佛法救世的真意义,才能完满的理解出来。 一 人间相互引起的忧苦的救济 一、佛法宗旨──度一切苦厄:我们的教主释迦牟尼佛,在二千五百多年前的印度,成佛说法,成立了佛教。佛陀宏扬佛法的目的,也就是我们来信佛学佛的目的。扼要的说,只是为了人类(众生)的忧苦困厄。自己要求解脱,是自利;想解救别人,是利他。自利利他的主要意义,正如『心经』所说:「度一切苦厄」;「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人生,固有相对的意义,然而人生有说不尽的忧苦,也是不容我们否认的。世间无处不充满忧苦,就人类来说,最严重的莫过于人与人间的残酷斗争了。过去曾有这么一个传说:一位来自印度的法师,在中国逗留期间,有国人向他吹嘘我国文化的悠久和伟大,并取出一部廿四史为例。那位印度法师,想了解书中的内容,拿起那部廿四史,嗅了一下说:「尽是血腥气」!历史是充满了残杀斗争,岂仅是中国而已。以上虽是一则讽刺的寓言,然确是有真实意义的!最近在星洲当地报纸上,阅读到这么一则记载:某外籍人士,以研究及整理的方法,将有史以来的国际历史检读一番。他认为数千年来,祗有二百五六十天是天下太平的,其余的日子,都在战争中过去。人类随之而陷于战祸的灾难而不得安乐,是可以想见的了。实在说来,这二百五六十天,也未必有真正的太平,小型的斗争杀害,还不是到处都是,祗是没有被记入历史版中而已。世界上,各式不同的苦难很多,战争只是一类,所以人类常在耽心、忧闷、苦恼中过日子,难得有真正的平安。 说到众生的苦厄,有当前的苦厄,及苦厄的无限延续。从人与人的关系说,不单是现代多忧多苦,过去早就是这样。如问题而不能解决,不能渡入大同的时代,人类的苦厄还要一直的延续下去。人世间如此,每人自己也是这样。不但当前的自己──现生是如此,过去生早就如此。在苦厄的症结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未来还要一生又一生的无限地延续下去。在一生又一生中,虽然也有比较好一些的时候,如生天国之类。但没有脱离苦厄,终于还是在忧苦厄难中过生活。人类历史的延续也好,个人生死的流转也好,苦厄不只是现在,未来还要苦下去。所以,为了现在,为了未来,不能不探求一个解脱苦厄──救世之道。佛法就是救世的方案,问题在人类是否肯来实行。 二、世间苦厄的问题所在:兹就人类的世界来说。说起人类的苦恼,形形式式,真是难以计量的。为什么如此忧苦?忧苦由何而来?我们必须先研讨这个问题,了解这一问题,才能从根本上去解决他。如地方有土匪出现,为了治安,当然要去剿灭他们。但在出动清剿之前,必须先探得匪徒们的行踪;匪徒们来侵袭时所采的路线;有什么人在窝藏匪徒,代匪推销赃物?了解了这些情形,才能有效的加以剿除。人类固有说不尽的忧苦,而忧苦是依什么而存在的呢?如知道忧苦的来源,忧苦依什么而生根?那才能设法来解决忧苦,祛除忧苦了!忧苦虽然很多,归纳起来,不外二大类: A、因个人、家、国、全世界人类而生起: 依苦痛──问题的形式来区分,约可分为上面四项。孟子说:「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依此推论,「家之本在身」(个人),所以『大学』的治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次第。「身」,就是个人自己。有了自己,就因自己的存在而有忧苦。众多的忧苦中,有些是与别人无关,纯粹是由自己身心所引生的。由个人与个人的聚合──营为共同的生活,而成立了「家」庭。家是家的成员──夫、妇、父、母、子、女、兄、弟、姊、妹等所组成的。俗语说:「相见容易相处难」;「别时容易见时难」。在长期的相处中,眷属间难免不引起家庭间的问题,就难免不为家庭而发生忧苦。由「家」与「家」的聚合而成社会,或组织成「国」家。庞大的国家组织,对内部的和平、教化、繁荣……,难免有治理上的问题与困难,也就造成了国家的忧苦。国与国之间,是不能隔绝而没有关系的;有了关系,也就不免有了问题,问题就扩大而成「天下」的了。古人所说的「天下」,是全人类,也就是现今所称的国际。国际问题,由每个国家间的关系而形成。国家问题,是依各社团,各家庭的组合而存在。家庭问题,依家庭成员──个己的共聚而有。所以从问题的形式来看,依「天下」、「国」、「家」、「身」而有不同的忧苦。而从根本去看,只是人类自己──是你自己,也是我自己。这样,要求世界(天下)太平,必得从国治,从家齐,尤其要从每人自己的「修身」做起。这犹如要求国族的兴盛,非注意国民的优生,国民的道德与健康等不可。否则,如基础不固,材料的质地不好,再加偷工减料,建起来的房屋,怎能不倒塌呢!在这点上,儒学与佛法,尽管不完全一样,但根本的见地,是一致的。 B、对身心、众生(人类)、自然而起的苦:上面所说,是约人间关系所构成、家、国、天下所有的不同问题,不同苦难。而这里,是约人的心境说。内心的生起忧苦,一定由于触对境界;从对境的差别来说,就分为这三项。人,是身心,就是精神与物质的和合。自己的生理、心理,都在瞬息不停的变化中。身心不断的变化,渐渐的(生)老、病、死到来,从老、病、死而引生的忧苦,就是触对身心而引起的。老、病、死,本是自然的必然现象,是人生无可避免的事。这是当然必然的,但我们一得人身,每人都想不老、不病、不死,至少是不欢喜自己老了、病了、死了。说句笑话,年青的女子,大多怕年华消逝,而不肯道出自己的确实年龄;西方女子,以被问芳龄为不礼貌。这都道破了一个事实,就是怕老而引起的忧苦。为老、病、死而忧苦,是否明智,那是另一回事,而一般人,总是为此而忧苦,成为现实人生的普遍事实。 另一类忧苦,是对众生、人类而引生的。虎、狼、豺、豹等出现,令人畏怖,特别在古代,人与兽争的时代。蚊刺蛇咬,也使人感到困扰。还有,谷物遭蝗虫的灾害;田鼠多起来,会把农作物吃光;家鼠损坏衣物;蚂蚁、苍蝇……,也同样带给人类不少的苦恼。这是人与旁生(与动物的含义相近)相接触所引起的。对人类而引起忧苦,更为明显。人是被称为「社会的动物」,是不能离社会关系而独存的。因此,人必须与他人相处,即使没有共处,也多少不免有所关联,种种的人事问题便接踵而来。人与人,由于个性、兴趣、见解……的不同,彼此每产生种种的误会、争执、仇恨,也就由此而带来了苦恼。即使感情好,恩爱非常,但感情是没有定性的,一旦受到某种影响,感情也就随之而起变化。不论是母子、夫妇、朋友,虽然关系不同,而感情不能融洽所生的苦痛,是没有多大分别的。其实,情感亲厚的眷属知友,感情虽没有变坏,而为了生离死别,所引起的苦恼,也每是常人所不能解免的。 还有一类,对自然界,物质的关系而引起的。生存于大自然中的人类,离不了自然。人的生存,不能没有衣、食、住、行等资生物,没有或缺少,都会苦痛的。但有了多了,也常会引起困难。例如交通,从前依赖步行,小舟,交通是非常艰苦危险的。自有了汽车、飞机、轮船,交通的工具,把人类的空间距离缩短了。然在方便迅速的情形下,又有新的忧苦,如飞机、汽车、轮船的失事。特别是都市中的交通事故,日见严重。至于自然界,如天时的炎夏炙热,或严寒彻骨,冰雪连天。天旱,求不得滴雨;有时却大水为灾。还有地震、台风、海啸、火山爆发……自然界的种种灾害,是人类生活于大自然,触对自然而生起的苦恼。 C、苦厄依人类自己而存在:由上所说,个人、家庭、国家、国际所有的问题解决不了,苦难重重,不消说是依个人,依人与人的结合而存在。就是对自然界,对众生(人类)界,对自己的身心,所以有种种忧苦,也都是由于我们自己的存在。有了我们自己──人类,便有种种的苦厄。人类所共处的世间,也就充满了苦恼。有苦恼,就有解除苦恼的要求,因而引发出解除苦厄的办法。切实的说起来,世间一切学术──医药、教育、经济、工巧、政治、法律,以及科学的声光电化。无一不是与众生人类有关;无一不为人类自己的存在而出现。宗教,佛法的出现,也还是为了这个。如离开人类自己,或设想一没有众生,没有人类的世界,那一切都不成为问题,也一切都不成其为忧苦了。 一般来说,人类的忧苦,存在于个人、家庭、国家、国际的关系中;存在于对自然界,对众生界的关系中。所以世间的医药,教育……一切文化设施,对人类忧苦或福乐的关系,异常密切。佛法并没有轻视这些的重要性,而是说:老、病、死引起的忧苦,虽仅是个人的,却是最基本的(也可说最原始的);一切问题,一切苦痛即使解除了,而每个人的老、病、死苦,还是存在的。佛法是说:物产的增加,政治的革新等,对人生苦厄的解除,幸福的增进,虽极为重要,而最根本的,还是每个人理性的智慧,与道德的提高。消除种种不良的心理因素,净化自己的身心。重视个人──根本的革新与完善,才能彻底的解除苦厄,实现个人、家庭、国家、国际的真正幸福。否则,不重视人类自己的修治革新,一味向外求解决。觉得别人不好,起来打倒他,而不知问题并没有解决。因为代之而起的一群,每人自己都具有同样的问题。觉得物资不足,尽量向外求发展,而不知物资的发达,与个人的福乐,国际的和平,不成正比例,而还是那样的斗争与迫害。以佛法的观点来看,一切忧苦,一切问题,是依人类自己而存在。唯有从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改善,自己的解决中,才是根本而彻底的办法。 三、问题的分析与推究:一切忧苦,一切问题,依人类──众生而存在。到底众生的身心,有什么问题,而这样的解决不了?依佛的开示看来,可以归纳为四类: A、「欲诤」:「诤」,是不和谐。从内心的猜忌,语言的论诤,到身体行动上的斗争,战争,都是诤;诤是世间不和乐的别名。为什么会诤呢?经中告诉我们,「爱欲」是诤的原因。内心有贪爱的烦恼在作祟,所以就不断起诤,诤就有忧苦。『义品』说:「趣求诸欲人,常起于希望;所欲若不遂,恼坏如箭中」。「欲」,是希望的欲求。但这里所说的欲,不只是希望,而是与「爱」(贪着)相结合的「欲爱」。如对生活资具──物质的欲爱,男女间的欲爱,家族或国族繁荣的欲爱,一切都是欲爱,而主要是经济物资的「欲爱」。人而生在世间,衣食住行等资生物,不仅常人不能缺,就是阿罗汉圣者,也少不得。既然是当然的正常需要,为什么会因对物资的欲求,而引起「诤」,引起无边的苦痛呢;不要说由于缺少,所以你抢我夺。我曾不止一次的举例说:两只狗卧在地上,有人挑一担食料,倒在地上。论理,两只狗是怎么也吃不了的,大可以满足了。然而,食物一到地上,两只狗是又吠又咬,边抢边吃。无知的狗是如此,文明的人也好不了多少!要知诤的原因在内心,只是依境遇而显发出来吧了! 『中阿含』『苦阴经』说:「随其伎术以自存活:或作田业……或奉王事。作如是业,求图钱财。若不得者,便生忧苦愁戚懊恼。……若得钱财者,彼便爱惜守护密藏。……亡失者,便生忧苦愁戚懊恼。……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亲族、展转共诤。……以欲为本故,王王共诤,民民共诤,国国共诤。彼因共相诤故,以种种器仗转向加害:或以手□,石掷,或以杖打,刀斫」。这幅以物欲为主的斗争图,佛是说得何等剀切! 说起来,这是人人必要的生活问题。人类凭自己的技能劳力,从事农、工、商、学、军、政……,以取得衣食等生活必需。在现实世界中,不一定是合理想的。求取生活,有时却求而不得,没有当然是苦不可言。即使求得了,积蓄而富有了,要怎样的加以保存,也很不容易。「财物五家所共」,是非常容易散失的。保藏已经困难,一旦失去了,不免是分外的忧愁苦恼。为了获得,为了保存,也就展开了斗争。要得到,每不问是否合理;每从损害别人中,达到自己的目的。既得的财物、权益,为了保持,永久的持有,也就不问是否正义,别人是否因此而受害了。这一切,都是以「欲爱」为根源的。在家庭中,为了自己内心的「欲爱」,连平日最亲爱的父母儿女,弟兄姊妹,竟也诤起来了。「欲爱」的扩大起来,就是人与人相诤,家与家相诤,族与族相诤,阶层与阶层相诤,国家与国家相诤。诤的发展起来,不但是口舌相争,更利用手、石、刀杖等武器,互相伤害杀戮。现在科学进步,伤害杀戮也大有进步,那就是枪炮、兵舰、飞机、炸弹、核子武器、化学武器。为了求得斗争的胜利,什么都不惜使用出来。佛陀说:为了贪逐物欲,人类──人、王、国,陷入无边的诤执,无边的苦恼当中。 生活,是人类所必需的。以知识技能,从事人类需要的事,而得应有的生活资具,应该是人人所能同意的。而事实不完全如此,享用生活资具,而不尽应有的责任,正大有人在。而且,占有与享受,是愈多愈好,愈精美愈好。论个人是「欲壑难填」;论世间,是造成了有无不平的现象。传说:古代中亚细亚,有一个国王,与自己的大将军商量:「我们应先将东邻的某国,攻击而加以占领」。大将同意这一战略。然后,国王又主张向南部进兵,击溃灭亡另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个又一个,逐渐消灭吞并了附近的邻国。大将又问:「大王!把这些国家统通击破并吞,以后我们应怎么样呢」?国王耸耸肩膀说:「啊!以后我们可以欢欢喜喜的,尽情吃喝享用了」!试问:没有灭亡这些邻国,难道这个国王,就不能好好地吃喝享用吗?决不是的,这只说明他在无限的「欲爱」里,求得自我欲爱的满足吧了!为了国民的生活,或提倡增加生产,或主张向外发展。为了财富的不平衡,提倡「平均地权」,「节制资本」……。这多少可以改善这一问题,却不能彻底解决问题,问题在我们自己。而且,国内还可多少维持均平,而国与国呢?大国与小国呢?资源丰富或资源贫乏呢! 人在「欲爱」的指使下,占有也不一定是为了享受。据说:一位富人,将不需要动用的金宝,埋藏在花园的大树下。每天早上,总是去看一下,欣赏他自己的,藏在地下的金宝。每天早上去察看的行为,日子久了,引起人的注意,结果是金宝被掘而全部失去。那天早上,他照样的去察看窖藏的金宝。一见土也松了,金宝也丢了,不禁号啕痛哭不已。大家知道了来安慰他,谁也平抑不了他失去金宝的悲哀。那人哭诉说:这是藏金,是这一生用不到的。有人对他说:这就好办啦!你可以把砖石埋藏在大树下,认为这就是你的金宝。每天照样来察看,来欣赏好了,横竖又不要动用他。这故事有点像寓言,而事实却尽多如此。不久前,报载美国一位过着乞化生活十多年的老妇死了,在他的破被里,却藏有美金贰万几千元。大家想,这些美金对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呢?求享受、求占有、求更多的占有,用不着也还是要占有。「物欲」作祟,是如何使人成为愚昧的人类,成为斗诤不已,忧苦无穷的人类! B、「见诤」:诤的另一原因,是「见」。见是意见、见解、主见。但这里的见,不只是见解,而是「执见」,是以自己不完全正确的见解或理论,执为最正确的,希望别人接受的。人类有了知觉、认识,就会有意见,但都不免含有错乱谬误的成分。可是人类不大了解自己,即使感觉到自己并不完全正确,也还是固执己见。由于谬误的见解。引起斗诤,招致人世间的苦恼。 经上说:「以见欲系着故,出家出家而后共诤」。这里所说的「出家」,是释迦牟尼佛住世时,种种的出家沙门团──六师外道之类。佛以为,一般人为了「爱欲」,追求物欲的满足,而引起诤执。出家者──宗教界,却为了「见欲」,各执自己的见解为最上,诽谤别人,而引起信仰与思想上的斗诤。佛在『义品』中说:「各各自依见,戏论起诤竞:知此为知实,不知为谤法」。佛评论说:「若依自见法,而生诸戏论,若是为净智,无非净智者」。这是说:如真的那样,那世人都是智者了!因为人人都以自己的见解为是呀!到现代,一般人不只是为了物欲而诤,也为了思想而斗争,「见诤」已不限于宗教界了! 佛教界曾有这么一则寓言:印度有几个生盲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象,却在议论「象」到底是怎样的。恰巧象师牵着大象走过,见他们在议论,就让他们摸摸象的身体。大家都说:「哦!原来象是这样的」。有的说:「象如棍棒」,原来他摸到了象的鼻子。另一位说:「象如畚箕」,他是摸到了象的耳朵。又一位说:「象如墙壁」,他是摸到了象的身体。还有一位说:「象如拂帚一样」,他是摸到了象的尾巴。瞎子们都以自己所接触到的,以为象就是自己知道的那样,而不知道是「以偏概全」,引起的错谬论断,象那里是他们所想像的呢!世事是无限复杂的;存于事相中的理性,又是非常深隐的。我人所知所见的本来有限,带着错误的眼光,却坚决的执著自己的见解。这不是生盲摸象一样吗?多少人打着真理招牌,喧嚣竞诤。世间怎么能不是苦恼无边呢! 意见不同而引起多少论诤,原是不可免的。然而在论诤时,只有自己是对的,抹煞对方的一切,这种「见诤」,就是最严重,最危险的思想问题。只有我的意见,我的思想,才是对的、好的,可以存在;别的都是错的、坏的,不应该存在的:这就是最恶劣的「见诤」。世间是因果的存在,是极复杂的关系的存在。即使有主要的原因,也不是绝对的,唯一的原因。而有我无人的「见诤」,总是探求一最根原的,作为思想的出发点。「唯神」、「唯我」、「唯心」(大乘唯识学,与一元论不同),「唯物」,一切从属于这一根本的实在;依此以说明一切,作为衡量是非的标准,进而否定不合于自己的一切。在古代,某些宗教,就是这样。信者得救,不信者入地狱。不信我,一切善行──个人的德操,对社会的利济,都没有用处,而只有入地狱的分。这种宗教的势力到达处(总是与政治力量,互相利用),以毁灭别的宗教为首要目的。当古代罗马,接受基督教为国教后,其他的一切宗教,都被彻底的毁灭,绝不容许存在。不许有信教自由,更不许有传教自由。由于这种宗教的本质,是唯有自己是真的,其余的一切宗教是伪的,属于魔的,所以不可能容许第二宗教的存在。在这种宗教思想的支配下,如科学家而有新发明,不合宗教的旧传统,就要看作异端邪说,死有余辜!等到基督教分裂为新旧两派时,由于宗教的独占性,不能互相容忍,立誓消灭对方,而造成了历史上有名的三十年战争。长期的战争,谁也消灭不了谁,这才向事实低头,总算打出了一个「信教自由」,「传教自由」的和平共存。其实,这只是力不从心而已。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压倒对方,就会重温独占的旧梦。近来爱尔兰的新旧教徒,斗争到要英吉利派部队去维持秩序!这因为否认对方,以为惟有自己能引人进天国;自以为代表真理,能通天国的大道。可是天国没有进去,却先引人走向毁灭、死亡。「见诤」是何等的愚疑!何等的危险! 惟有自己是代表真理的,能使人进天国的,这种宗教意识,如被引用到政治上,那就是惟有我的主义是对的,是为人民谋福利的。惟有我这种主义,才能救人、救世界。与此不合的政治思想,都是反革命的,害人害世的。在这种「只此一家,别无分出」的政制下,只有跟我来,信仰我,服从我的指导,执行我的命令,才是值得生存的。否则,不管你的学织、才能,过去对人类的功绩,都是该死的东西。这种极端的,宗教与政治上的「见诤」,不正是我们这个世界,混乱苦恼,陷于人类文明毁灭边缘的根源吗? 意见,代表自己对事理的一种理解。事理是无限的复杂与深细,自己的那里就绝对正确呢!如你不妨谈谈你自己的意见,我也可以说说我自己的意见,大家如有虚心,有同情,能更多的理解对方,也更多的反省自己。相信不用争得面红耳赤,或拼个你死我活,不同的意见,可以互相择取,取长补短,渐渐的融合而表达得更正确些。然而人类大多不欢喜这么做,而要坚执自己的。如见解而与个人(团体、国家)的利害相结合,那就更加坚执,甚至使用邪恶手段,以维护自己。人类就在这样的「见诤」下过活。社会上时常看到,年老的父母(或其他的亲人)患了病,儿女们每为了请那一位医生,进那一所医院,西医或者中医,而弄得不欢喜。如不幸而病人死了,可能会怨恨另一人,简直是被他害死似的。由这种小事,放观世界大事,大家正就是这样。本来都出发于救人救世的好意,而结果是坚持己见,演成意气的斗诤,加深了人类的苦痛。 C、「慢」:物质的欲求,是人类生活所必要的;意见也是人类精神生活的重要部分。这都不一定是坏事,何以竟成为「诤」,成为苦痛的原因呢?依佛法说,这是受到内心深处,「慢」的影响。「慢」,如仗着自己的权势、财力、知识、健康等,以为超胜别人,引起「恃我凌他」的优越感。这是表现于外的,内心深处,还有微细的,根本的慢,就是直觉得自己是对的、好的。有了慢心,不但胜过别人的,就是与人相等的,或者不如人的,也还是不服。纵然什么都不及人,却老是不肯认输,有时还倔强而藐视的说:「这有什么希奇吗」?自己明知自己不行,而不肯认输,还要作出藐视对方的情态,佛法称之为「卑慢」。内心有了慢,对于物欲,就要求自己多得一些,或者精美一些。如讨论不同的意见,希望采纳自己的。虽明知自己的见解,并不比别人好,却不肯心悦诚服,虚心承教,而要固执自己的。在处理事情上,就表现为权力意志,要别人接受自己的指导。欲与见的执著,已经问题多多。加上慢心的推波助浪,而为了物质,为了思想的斗争,问题更加严重了! 慢,如表现在氏族或民族中,那就是氏族(种族)或民族的优越感。昔日以色列民族,自以为「耶和华」对他们特别青睐,自称为上帝的「选民」。他们狂妄的,以为全世界非由他们来统治不可。这在「旧约」中,充分表明了这种狂妄的意识。日本人在二次大战失败之前,自认是神明的子孙。征服七洋,是神明授与的神圣使命。这种民族的优越感,到了狂妄的地步,而都是从每个人心中的「慢」而来。 民族与民族间,国家与国家间,许多问题,老是解不开的结。人人都有慢心,都要别人服从自己,才感到舒服。以小事来说,如两个人同去布置会场,说不定为了某些小事而意见相左,争持起来。两人所持的意见,也许差不了多少,只是认为自己的对,希望对方能依自己;这是由慢心而引起的支配欲。家庭中也常有这种现象:丈夫希望妻子能顺从他,妻子却希望丈夫能听从他的意见。彼此坚持起来,家庭中就难免不协调的气氛。人人有慢心,在人与人组合的社会中、国家中,就不能免于权力的斗争。有的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而不惜采取某些邪恶措施,贻害社会与国家。慢,特别是深潜于内心的,好像并不严重,而引发出来,在家庭、社会、国家、国际中,正是世间多苦多难的重要因素。 D、「疑」:潜在爱、见、慢的底里,而为庸常心识之特徵的,是「疑」----不明事理的蒙昧错乱。其中最根本的,是不明无我而起的「我疑」。人人都直觉有我,我是「主宰」的意思。主是一切由自己作主;宰是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都要属于自己,自由的支配一切,是「我」的特性。要求自由的支配一切,要在我所有的无限扩大中去实现(人类的向外开展,根源于此);而不知越是扩大我所有的,也越是受到一切的制约而不得自由。人就是这样的追求自由,而以还是不自由来结束一生。人人都直觉为有我,人人都有这「主宰」的欲求;不知这种无条件的主宰意识,是愚疑。现代二十世纪的人类,知识发达,可说史无前例。然在这自我──主宰意欲的迷蒙上,我们与原始末开化的人类,并没有相差多少! 自我的直感,是「我疑」。与爱、见、慢相关,就成为「我爱」、「我见」、「我慢」。「我爱」,不是染着物欲的爱,是自我生命的爱染。染着自己身心,是生存意欲;直到要死亡的那一刻,依然牢牢地染着不舍,老、病、死,也难怪要成为最大的忧苦了! 人类的自我直觉,认识上有着根本的缺陷,这就是直觉为独立的,与一切事物对立着的主体。所以论究起来,神学家就推论为:永恒的、绝对的主体---「我」或称为「灵」。在现实生活中,就表现为自我中心的主宰意识,而引发为自主宰他的权力意志。这在佛法,斥之为妄情计执,因为这与事理不相合的。众生──人类,是精神、物质(「名色」)的和合体。依种种关系条件而形成,也依种种关系条件而延续。人生是无常的人生,无我(主宰)的人生。并没有固定不变的、常一主宰的自我可得。不能正觉缘起(无常无我)的人生,而直觉有我。这种「我疑」,为「我慢」、「我见」、「我爱」的根源,为「见诤」与「欲诤」的根源。我们自己就是这样,依自己存在而有的一切存在,也难怪不离忧苦了! 四、佛法救济世间苦厄的原则:人世间的苦厄众多,问题在我们自己,虽因人与人的关系不同,而形成不同的问题与苦难,而救济的方法,归根结底,还得从我们自己的改善做去。生死轮回中的凡夫,是无法使烦恼断尽的,然可以设法减少;能减少烦恼,问题也就容易解决,世间的苦难也就减少了。人类可以和乐相处,大家可以过着和平幸福的生活。世间正常的善行,就是救治世间苦厄的要诀。 A、对治物欲的爱诤:佛对此有很多开示,主要为1.「少欲知足」:物质欲求是人生所必要的;在众生来说,没有欲是作不到的。然人为了物欲的无限追求,而引生种种问题,陷于忧愁苦恼之中。学佛的人,对物欲应持何种态度呢?佛为弟子说法,首先提示了「不苦不乐」的中道生活:反对纵欲「也反对摧残身心的苦行。在这原则下,佛以「少欲知足」来教导我们。在未获得前,要提防欲望的过分发展,也就是不存过分的奢望。得到时,要能感到满足。凭自己的福力,凭自己合法的求得生活,不存过分的欲望,能够随遇而安。合法的得到什么,就是什么;多也好,少也好,一样的不失望(失望就痛苦),这是「少欲知足」的真意义。如不能这样的知足随缘,纵心逐物,「大欲」「不知足」,那就不是因而引起罪行(非法的去求得),便是身心不安而苦恼了。在佛教圈中,有些人忘了不苦不乐的中道,误解了「少欲知足」。于是乎不要穿好的,不要吃好的,越苦越好,自以为修行,也引起部分在家信众的崇敬。不知「少欲知足」的真义,是淡泊随缘。从前释尊在世时,对佳肴珍馐的供养,固然欣然接受;而三个月以马麦充饥,也照样恬然而过。外出时,在荒郊野外,席地而宿;到了只园,住于庄严的精舍。遇到什么就什么,得到多少就多少,佛的随缘而安,才是「少欲知足」的模样。要知道物资的获得,有应该遵循的正轨,而不是凭自己的欲望而可得的。例如望远,如处身平地,或住在屋里,那怎么眺望,即使望得两眼发酸,也看不到远处。如走着上坡的路,渐渐的登上山顶,那就一望而一切都在眼底了!佛要我们少欲知足,是要我们不因过分欲望而焦渴不安,不因欲望而走上罪恶,制造纷争,并不是要我们永久的贫困。「少欲知足」,也是儒、道二家所重的,而佛说具有更深的意义。如人人依此而行,则人与人间因物欲而生诤执的问题,必然减少。扩大来说,国际间侵略与剥削的祸害,也一定随着减少了! 2.「正命」:这是佛法「正道」的重要项目。不论出家在家,都必须依此而行。「正命」,即正当的经济生活。人不能离衣、食、住、行而生存,这都有赖于物资,及代表物资价值的金钱。人的经济生活,要如法的来,也要合法的去,怎样才算合法呢?(政治上)法律所准许的,佛法所许可的,就是合法,合法的就是正命。依佛法,应付出而没有付出,如偷漏或滞纳捐税,由此而节省多余的财物,就不是正命──「邪命」。或以不正当的方法,取得财物,如利用职权,贪污舞弊;又如大斗小秤,巧取豪夺,吞没寄存……,由此而得的财物,统是邪命。这大都是国法所禁,佛法所认为是罪恶的,等于偷盗。所以,不论士农工商,不论从军从政,不论在家出家,凡不依法而获得的,皆属邪命。如大家都能依法修学,过着合法的经济生活,守法知足而无诤,那因经济而产生的种种罪恶,种种苦痛,也就自然消除了。 3.「利和」:在佛法中,这本是为僧团所制定的,有深广的意义与内容。从字义「利和同均」来看,利是财利,经济生活。凡吃的,穿的,用的,僧团中每一份子,都有享受「四方僧物」(公有经济)的权利,都能得到合理的平等待遇。从前丛林中,和尚与住众,一起过堂(吃饭),同甘共苦,就是这一原则的实践。如经济受用的距离太远,必形成贫与富,有与无,苦与乐的强烈对比;必激发不平的戾气而造成纷乱。任何集团,如因利不均而引起内部不和,迟早必遭崩溃。一个国家,如国内贫富过于悬殊,必造成严重局势:国内的祸乱,或引起外来的侵袭。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同一看法。本来,人的体力、智力、能力,各不相同;享受财利的能力,也不可能完全一致。但生活在共同的社会中,要过着和乐的生活,在物资享受上,要尽量作到大家都能维持生活水准(均),使财利不致相差过远。人是有物欲的,如不均必心怀不平,引起斗诤。反之,保持财利的均衡,争端就少,苦痛也就少了。「利和同均」,从前是僧团所应遵守的;而现在看来,这是社会经济所应共守的大原则,应该作为理想以求其实现的。 4.「施与戒」:布施与持戒,是佛法的熟悉名词。特别是在家学佛的,布施几成为必行的义务。布施的意义何在?佛法所说的布施对象,或是可尊敬的,如孝养父母,奉事尊长,供养三宝等。或是可悲悯的,如贪穷,鳏寡,孤独,残废等。以现代语来说,即慈善事业,或福利事业的布施。佛法所说的布施,意义深长,非仅财物的施舍而已,惟一般以财物为主(布施的最高意义,是为人而能牺牲自己的一切)。富有者,在生活必需外,经济上有余裕力,应予贫穷孤苦,或因天灾人祸而受难者以援助。古代有修桥梁,开道路,义学等施设,也都是财物施舍的对象。从效用来说,布施可使贫富不致于过份悬殊;穷困者得到救济,也不致陷于苦难,或引起诤乱。而布施者能养成损己利人的品格,不会作物欲的过分追求。古代的印度(中国也曾经有过,只是有些变质了),有称为「无遮大施」的,国王大臣等将富余的财物,尽量的普济人民。凡财物的布施,均含有减少物欲,节制物欲的意义。如物欲而受到限制,那因物欲而引生的诤执与忧苦,也必然减少,而同得和平与安乐了。 以基本的戒来说,是五戒。五戒中有「不与取」──盗戒,就是针对物欲的非法行为。佛法所说的盗戒,正如上面的「正命」所说的:不应取而取,固然是盗;应付出而不付出,也是盗。总之,凡属不应得而得的,都名为盗。所以能切实奉行盗戒的,必与正命相符合,其他杀生戒,妄语戒等,多数也与物欲有关。佛法针对物欲引生忧苦而立戒,能依戒持行,避免由物欲诤竞而引生的忧苦,就是促进人世和平与安乐的好方法! B、对治偏执的见诤:说到偏执,偏见,可说是人的通病,每就所见的部份,作为全体;或以自己错误的认识,执为正确。由于种种偏执,自以为是,形成思想问题;发展扩大,甚至成为世界和平的莫大威胁。对治偏执,佛陀是一贯采用「缘起」的立场;缘起即「中道」,中道即不落于(两端的)偏见。 佛在世时,当时的外道,有种种偏执:或执为常,以身命为常住不变;或执断,以为一灭永灭,更不受生。或执一,以为身与命(我·灵),宇宙万有,是同一的;或执异,以为身与命,宇宙万有,是有不同实体的。或执一切从神所生,或说一切从微尘(物质)生。这些,不是偏这,就是偏那,不能正确理解事理的真相。佛法:「离此二边说中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等。这就是缘起论;惟有依缘起的正见,才不致落入两边,而从种种偏见中脱出,得到中道的路线。 说到缘起,意思是「为缘能起」。人生宇宙的任何一种现象之生起,绝非孤立的,突然的,而是依种种关系条件(佛法中名为因缘)的和合,循着必然的法则而生起与散灭的。所以任何现象,都不可作为孤立的去理解。不可抓住一点,以为一切由此而生,而忽略整体的,延续的与相关的观察。一切依因缘和合所成,因缘是极复杂的,没有单一因。佛从种种关系去了解现象,所以能起出二边,得到中道。中道就是恰恰好,恰到好处,最正确的方法,最正确的理论。 兹举例来说:如看「见」,是一种现象。一般人以为眼能见;虽然随俗是可以这么说的,而实际却不止如此。佛就事论事说:能成为「见」这一事实,是有种种因缘的。一、有能见的眼根,眼根是生理的,以现代名词来说,是视觉神经。视神经接触某一事物,引生印象,这眼根是见的主要条件,但不是唯一的条件。二、要有所见的对象,若没有对象,怎么看也见不到什么。如没有对象而看到什么,那眼根也就有毛病了。我们人类的眼根,是有共同性的。人人见到如此,虽所见的对象,究竟是什么,研究起来,颇不简单;但常识告诉我们,对象(境)是不能说没有的,没有是不能见的。三、单是眼见,如摄影一样,留下印象。但我们能见到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不只是留下印象,而是能主动的分别这一印象。这就是识(分别),如没有分别的心识,而仅有眼根与境界,那是不能成为明确的「见」的。四、有了根、境、识,还不一定能成为见。因为根是根,境是境,识是识,彼此不相关联,怎能成为见呢?能使眼与境界相触对;依眼根而发眼识;眼识能了境界;根、境、识三者综合相关的活动,是有赖于「触」,触是使三者和合,从三和引起的心理作用。五、还要有一种注意力(作意)──倾向于对象,才能明确见到。否则「心不在焉,视而不见」,还是不能成为「见」这一种现象。上面约「见」所需的种种因缘说;其实因缘多得很,如光线,空间等都是,只是不太重要,也就不说罢了。从缘起的观点去了解现象,就不会偏于一边,不致以为有眼就能见,或有心就可见。佛陀始终以缘起来阐明中道,因为除了缘起,就没有中道可说。 例如人,有生理的,物理的,心理的因素,佛陀的分别,人(众生)总不外乎根,境,识──十八界的总和。人的活动,具有多方面的因素,佛从不将人的一切,归结到物质,以为一切都由物质而生。虽然佛法中,说唯识,说唯心,似乎与一般的唯心论一样。其实,依唯识学说,一切现行(现象)由于种子,而种子也不外乎根、境、识的种子;从十八界种而生一切,并不是祗有心识,由心生出其他的一切。所以世间的学术思想,种种见解,以为唯这唯那,都是执著一端,以部分为根元,来说明一切,违反缘起的正见。佛所说的缘起观,不是武断的,而是就事论事,阐明缘起的事相,不落二边。也就因此,能更深刻的通达缘起的本性。如能对缘起说而有所理解,就不会陷于偏见;佛就是依缘起以扫荡一切偏见,依缘起以显示中道的。缘起中道,是极深极广的,非三言两语所可说尽,现在只能略说点滴而已。 C、对治慢:人人都有慢心,每直觉得应该超胜别人。慢心如发展过分,就会在物欲上,意见上,要凌驾别人,骑在别人的头上。佛法以「平等」来对治「慢」病:众生是平等的,勿以为自己(或自己民族,自己的国家)是特别优越的,非胜过别人不可。佛出世时,印度的神教,假借神权,以为人类有四大阶级。当时的宗教──婆罗门(如以色列的利未族),武士(王)阶级──刹帝利(如以色列的犹太族),胜过一切,而以首陀──无恒产的农工,及被认为低贱职业者为贱族,连宗教上也得不到平等。种族的偏执,达到极点。佛为此而宣说平等,反对人为的阶级制度。认为知能与职业,即使有不同,然人类的本质是平等的,将以行为(道德或不道德)以决定其为高贵或下贱。个人或民族,有时比较优胜,但没有永久性,绝对性,这只是种种因缘所造成的,某一阶段的情况而已。惟有不断的行善,不断的增进,才会向上而不致堕落。暂时的优胜,都值不得□慢,何况一般的呢!如大家能确立众生平等,人类平等的观念,就能克服慢心,至少也可以减轻慢心了。 人的慢心,在受到欺侮或诽谤时,最难控制。平时开口闭口,「忍辱」,「忍辱」,但事到临头,是否真能忍辱呢?如碰到一位强壮有力的人来欺侮我,打又打他不过,莫奈何,只好忍了吧!一般人,在遇到对方的权势大,财富大,气力大,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而忍,这算什么忍呢!真正的忍,是他欺侮你,对不住你,但他什么都不及你,你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而你却能容忍他,认为他的本性,与我一样,只是一时糊涂,或在恶劣的环境中受到熏染,不必与他计较。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容忍对方,才是真正的忍了!忍,也要有慈悲心才得,确信人类平等,休戚与共。当没有快乐时,要以慈心来普利众生。在苦痛中,要以悲心来拔除其苦厄。对众生的苦痛与快乐,流露出无限的关心,利济他都来不及,怎么因小小的不忍,而还要打击对方呢?有平等观,有慈忍心,傲慢心也就可以减轻或降伏了!这一下,世间由慢心所生的忧苦,也就可以减轻或消除了。 D、对治愚疑:佛开示我们,对治愚疑,要有正确的知见(智慧)。偏见由愚疑而生,离愚疑就是正见。这里说的智慧与正见,是人生的智慧;对人生有正确的见解,才能踏上向上向光明的人生正道。在正确的见解中,一、须知道「有善有恶」:确信我们的身心活动──思想与行为,有善有恶,有道德的不道德的,这是建立人生正见的基础。王阳明说:「知善知恶是良知」,也是以知善知恶为心中「良知」的基本。我们必须能明辨善恶,善的应作,恶的不应作,这是针对愚疑邪见的第一着。二、不仅要知善知恶,更要「知因知果」。这是业因感报(果),也即是缘起的道理。善心善行,必定有善果;恶心恶行,也必定有恶报。即使目前未见果报,其善恶的果报,必会在因果成熟的未来而到来。道德与不道德的行为,自我负责,无可逃避,一定有报。这知因(业)知果(报)的正见,能引导自己走向离恶行善的正道。三、此外,还应「知凡知圣」:我们都在生死轮回中,受善恶业力所束缚,或生人天,或堕三恶趣,不得自在。如不得解脱,将永远在生死死生中流转受苦。幸而生死可以解脱,除受生死苦的凡夫以外,还有超越生死凡夫的(出世间的)圣人。我们必须确信有圣人:如依正确的方法(正法)而切实修行,可以脱离生死而成圣人。佛,菩萨,辟支佛,阿罗汉等圣人,不同于我们凡夫,有无数功德,非我们凡夫的境界。这样的了解,信仰,会使我们在人生的善行中,种下解脱善根,而有进向圣人的可能。 上来所说的,是世间的正见。有这样的正见,是世间的善人,也可说世间的贤圣。然只是这样,还是不够,因为这虽能善化人间,减少社会的罪恶,多少解除人类的忧苦,还不能解脱生死的束缚。所以还要有不共世间的,出世的正见,这就是从缘起法则中,理解个人、社会,以及一切的实相。浅近的说,世间没有孤立的,静止的,一切是相互关系中不息变化的存在。从无限复杂的人生中,确知前后延续,自他依存的自己,是因缘和合而有,没有实性可得。所以主宰一切的我见,是妄情的计执。万有的存在,也不例外。缘起法是无常性,无恒、无定、无常的必定是无我的。知道无我,就不应以自我为中心,就会尊重别人,与人和谐共处。佛为众生说法,宣说「缘起无我」,作为佛教思想的特质。无我正见,能治众生无始以来的病根──自我中心的错见,要大家以无我的实践来利益众生。如以无我精神来处世待人,自然是正确合理的事行。不固执己见,也就不会因我、我家、我族、我国,而引起人间的无边痛苦了! 五、人世忧苦有待佛法之救济:人世间的种种纷乱,种种忧苦,使我们不得安宁,这是世间的现实。生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相信都能深深的有着这样的感觉。尽管世界有这么多人,自称能救世界,世界却愈救愈险恶了。有些人以为:世界之所以纷乱,你抢我夺,无非因物资的不足所引起。其实,今日世界产品丰富得很,有些物资过剩,根本用不完。然在过去生产不发达的时代,人类所过的生活,未必有这么多的忧苦。如今经济繁荣,物产丰富,我们并不曾因此而解除忧苦。以生产发达的美国来说,他们的忧患,他们的困扰,不一定比我们少。所以生产发达,物资丰富,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另有些人以为:世间的罪恶混乱,由于人类知识的愚昧,所以促进文化发达,人类知识进步,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办法。然以现代的情况来看,人类的知识,科学的淮步,都是突飞猛进。什么人造卫星,什么太空船登陆月球,知识是不能说不进步了!可是知识进步,问题并未得解决。反而人类的忧患与日俱增,世界的和平深感威胁。知识进步,科学领先,飞机不能说不好。载人物越洋飞行,使人与人间的距离缩短。可是,飞机虽好,而使用飞机的人,却用之战争,杀伤的威力也增强了。原子、核子的发明,尽管高唱「和平用途」,而有使世界走入毁灭的危机。所以知识的进步,也不一定能促进人类忧苦的解除。 还有些人以为:人与人间的组织不够严密,一盘散沙,缺乏团结。如有严密的组织,世界可以统一,问题当然也可以解决了。说到组织严密,也未必尽善。如共产集团,组织的严密,不在话下。忽而又搞出两个来对立,你骂我吵,闹得不可开交。你组织严密,我也组织严密,生活在这个严密组织中,问题也越多,人世的忧苦,也就越加深了。 物力、知识力、群力(控制力),近代是非常的发展了,而人世间的忧苦呢?近见有人说:世界上,没有其他的能毁灭人类,唯有人类自己能毁灭自己!这句话多沈痛,多么能使人反省!唯人类能毁灭人类自己,也唯有人类能救济人类自己:归根结蒂,只是人,这是合于佛法观点的。个人不好好的作,个人就受苦难。家庭不好好的维持,家庭就多苦多难。国家不好好治理,国家就多苦多难。以此,全人类不改变方针,走一正常的路子,全人类的苦难多着呢!佛法是真能救治人世忧患的良药!佛法的正确性,就是将一切问题,归结到我们自己。因而,真要拯救世界的扰乱,救济人类的忧苦,唯有信仰佛法。不过,单是信仰,是不够的,必须了解佛法,对佛法的精神与义理,用到自己的身心上,用到家庭上,用到社会政治上,用到物资上,知识上,团结上,才能达成这救世的大目的。为此,对现实世间的忧苦,人类自相毁灭的威胁,特别劝请信佛同人,大家发菩提心,行菩萨道,实践佛法,发扬佛法,使正法的声音,充满世界的每一角落,使人类遵循佛法而走向正道,将人类从自我毁灭的边缘救过来。诸位!现实人间的忧苦。正等待佛法的救济! 二 身心充满忧苦的解脱 一、忧苦的辨析:现在,再就个人的立场,来说个人忧苦的解脱。首先,对忧苦作一番辨析。 A、三类七苦:生、老、病、死苦;爱别离、怨憎会苦;所求不得苦:这是佛法一向的分类。经上说了这七苦,接着说:「总略言之,五蕴炽盛苦」。五蕴炽盛是总苦,七苦是别苦。如总别合起来说,就是平常所说的八苦。「求不得苦」,主要是对外物所引生的。或是财富,或是名位,别人拥有的,自己却没有。尽力去追求,求又求不得,由求不得而引生愁苦,极其普遍。进一步说,求不到,固然是苦;而求到了手,等到你不要也不行,想丢丢不掉,管又管不了,那真苦呢!对家庭、国家有责任感,而后继无人,想放而放不下去,那是多么苦呀!「爱别离」与「怨憎会」,是恰好相反的苦,是对众生──人类而引生的。两人互相怨恨,不免苦恼,如各走各的,岂不很好!可是冤家路狭,偏又聚在一起。如反目的夫妇,互不协调,碍于儿女或其他原因而不能分离。合又合不拢,分又分不开,日日相对,真是苦不堪言!在社会上,也多怨憎会苦的实例。对自己有恩爱的,如父母、兄弟、姊妹、夫妇、儿女,乃至知心戚友,一旦生离死别,那种痛苦,非身历者难以体会。「生、老、病、死」,从自己身心的变化而来,更是无可避免的事。病、死姑且不说,老苦是易于体会的。就生理上说,步入老年阶段,一切身心机能,逐渐退化:眼花齿落,耳聋口钝,行动缓慢,老态龙锺。这是生理的自然,而老来所最感苦恼的是:当人出世时,可说什么都没有,随年岁的增加而增加,似乎非常有意义。可是中年以后,一切走下坡路,一切随着年岁的增高而衰退,到了最后,变得什么都没有了。老去情怀,孤寂如鹜,越来越不对劲,却又奈何他不得!人生的光辉,热闹,到了老幕垂下,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举例来说:婴孩初生,话都不会说。等逐渐长大,知识日开,随着年岁的增加,学识也随之累积增高,学识与经验,进展到成熟阶段。由于生理衰退,记忆力开始差了。老年人喜欢说老话,讲了又讲,重复罗苏,原来他眼前事物,迅即遗忘,而少壮的事,犹在记忆中。到了八十以上,多数是随见随忘。我家乡有句话:「老小,老小」!形容老年人与小孩差不多。年老的迟钝无知,与儿童的幼稚,是那么的近似。有些到了老迈,你说他「人瑞」,其实他是知识经验,几乎大都丧失了。老,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真有说不出的悲哀呢! 再说权力:小孩什么也没有,随父母的意旨而生活。年纪长大,开始自主的活动。一旦成家,就是一家之主。创立事业,当了什么经理,董事长,更掌握了这一机构的重要决定权。如从军从政,做到军政领袖,那更是从心所欲(「王」,也就是「自在」的意思)。可是好景不常在,步入老境,权势总会因年高而失去。一旦失去权力,内心泛起的悲哀,实不足为外人道。家庭中,掌握财权的,要如何使用,便如何使用。然一旦老了,身心衰退,无法继续掌管(老到连签字都成问题时,不能不放弃权力);或在家人的压力下,将财权移交子女。如要用钱,得伸手向儿女索取。爽快的给你,当然是好的。如推托拖延,或不理不睬,这种仰人鼻息的滋味,实难以消受。主持事业的,权力一放手,一切都变了。一向奔走前后,报告请示,现在是不再来了。「门前冷落车马稀」,难免有世态炎凉的感叹,这是老苦的又一面。昔日佛教的大护法阿育王,到临终时说:我仅有的自由施舍,是半个庵摩罗果,其他是一概无能为力了!原因是年纪老了,政治上的权力,受到王子及大臣们的把持。「老苦」,贵为帝王,也照例不免。民国三十六年,我到过浙江慈溪的西方寺。这里曾是太虚大师的阅藏处,兴起我瞻礼凭吊的念头。我到西方寺,正逢水陆法会,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和尚,坐在椅子上,椅前放一满盛红包的盘子,在那里散衬钱。我心里想,年纪这么老,何苦要管这些琐事!后来到另一寺院──净圆寺,该寺住持与我谈起:那位老和尚退居了三次,可是一经交卸寺中职权,就感到不对,连外出坐「元宝篮」(宁波一带的轿子),也作不得主。于是将新方丈推倒,自己再度复任。复任不久,又感体力不支,难以胜任,于是又选新方丈。这样的一而再,再而三,最后还是自己在那里支撑。心又放不下,力却提不起,这真是老人的悲哀。常见老年人,将家事移交儿辈,每不免埋怨:儿子对自己不起,媳妇不孝。其实,这只是老年失去权力,不得自由作主的悲哀。 年老了,儿女长成,都要独立自主而去,不再有孩童时依依膝下的那种情景。昔日常相陪伴的眷属,逐一散去;知心的朋友,一个个的相继死去。老朋友越来越少;年青一代,生存在另一天地中,与年老的格格不入,老年人是难得有青年朋友的。孤寂的凄苦,向谁倾诉(美国人与儿女分居,老年特别悲哀。中国人含饴弄孙,小儿女倒还与老年人合得来,多少冲淡一些悲哀)!唉!财富、权力、知识、健康、眷属,从前拥有过的一切,年老了都将全盘退失。过去的一切呢?老苦、病苦、死苦,是人人所不能免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终于到来。 B、身苦心苦:再分二大类来说。经上常说:「忧悲苦恼」,一般来说,这都是苦,没有太大的差别。然经文所说,有不同的意义。忧,是意识上所感受的苦;较平时所说的忧愁,忧虑,意义要广一点。为未来事担心,固然是忧;即当前的境界,引起不称意的感觉,非生理所引生的,与意识相应,都名为忧。悲,是悲哀,悲伤,也是与意识相应的。内心因某项事物的无法获得,或得而复失所引生的不称意感──如权威的丧失,经济的耗散,眷属的分离,年华的消逝,名誉或其他的蒙受损害,这一类的忧苦,统称为悲。悲是与意识相应的,比忧的情形更严重些。什么是苦?苦是与五识相应的,如口渴,饥饿,冷热,肉体受创伤等,直接由生理关系所引起的,就是苦。恼,是由生理所引起,苦到极点,剧烈的痛苦,内心焦灼如焚。严重起来,吃不下,睡不着,坐立不安,名为恼。这「忧悲苦恼」,可分为两类:忧悲属于心苦,苦恼属于身苦。 身苦是由生理所引起的苦,虽然身体强弱,抵抗力不等,反应的苦不完全一致,但大致说来,是人人一样的(都会有苦感的)。如饥渴,创伤,疾病,身苦的感受,大致相同。心苦,或也由物质所引起,但是间接的;或直接由忆前想后等而引起。引起的对象,尽管相同,而感受的苦痛,程度的深浅,因人而异,甚至相反的感到喜乐。举例说:中秋的明月,喜欢他的人多。有人逢此佳节,还有赏月的雅兴,感到无限的快乐。然同是一轮明月,有的却不见则已,见了反生痛苦,甚至泫然泪下,无限悲伤。所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原来他看到中秋的明月,激起思家之情,想起父、母、妻、儿,都远在天涯海角,而自己却流落异乡,虽逢佳节,也不得一叙天伦之乐。佳节与明月,带来了感触忧苦,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可见同样的明月,使人有不同的感受。这种忧苦,与生理不相关,与对象没有必然关系,视人所引起的感想而定,这是心苦。再举例说:有人听说某人在背后诋毁他,听了焦躁不安,内心感到莫大的委屈;过了多时,心里还忘不了。也有人听说他人背后诽谤,却无动于衷,付之一笑了之。同样的一句话,有人听了苦恼不已,有人听了无动于衷,这可见引生的感受,是因人的心境而异的;这样的苦,就是心苦。以世情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临死对眷属财物的恋着不舍。然平时于佛法有相当修持的,能在这紧要关头,泰然而去。同是濒临死亡,却有不同感受,显示了心苦确是因人而异的。所以身苦大致相同,而心苦却人人不同;学佛的人,应分别二类苦痛的差别。 C、空虚与幻灭的感觉:文明的进步,物资的丰盛, 医药的昌明,甚至政治修明,天下和平,而人类的内心深处,所有空虚幻灭的不安,还是解决不了的,也就是不能免于忧苦的。幻灭,从「欲望」的不能实现,不能保持而来。在年轻时,对前途都有美好的憧憬,热切的希望,想达到理想──那怕是多少好一点的目标。如希望未来的事业,有辉煌的成就,成一位富有的人;希望将来能得到如意眷属,有个美满的家庭。从事政治生涯的,希望能实现自己对政治上的抱负,或作个出众的领导者。总之,即使是极平凡的希望,人都是有个金色的梦,希望在人生旅途的前进中,能有更光辉的一页。可是事实上,却不能尽如人意。可能成家以后,儿女成群,为儿女辛劳终身,而家庭却不见得幸福。可能未来的事业一筹莫展;或者有了相当成就,又踏上了失败之路。特别今日是个善变的时代,,社会上不少发迹快,而垮台也快的实例。如果年轻,跌倒再爬起,失败为成功之母。如年龄进入老年,受到这种挫折,那只有失望一途了!如晚年而家庭破碎不堪,希望从何而来?身体有残缺的人,如聋盲,四肢不全,小儿麻痹等,更是前途一片灰黯。种种的内心悲哀,痛苦无比。有人外表上满不在乎,可是当他午夜梦回,思潮起伏,也难免沮丧了。尤其是,不论家庭如何圆满,事业如何成功,一旦衰老到来,往日多彩多姿的好景,一幕幕重现心头,但可追忆,不复再来。人生的希望,如泡影的幻灭。这种幻灭的感受,是现实不过的。人在失败后,年老时,多病时,从幻灭而来的凄凉悲感,是何等深切! 有幻灭感的,内心必定有空虚感。空虚感与幻灭感不同,从欲望的不能满足,永不满足而来。有空虚感的,对世间任何事,都不能满足,只感到无可奈何,一片茫然。久了,觉得什么也没有多大意义。活像水上浮萍,东西飘荡,没有着落似的。然人已生在世间,又不得不活下去。吃饭,工作,睡觉,对生活的一切,是例行公事一般。空虚茫然的心情,常涌现在心头。人生经验告诉我们,忙碌紧张的生活,是不大有空虚感的(因为他的心情有所专注了)。迨工作结束,静止下来,空虚感每无声无息的侵袭而来。每当夜深人静,不想则已,一想就感到空虚。有些人欢喜玩,有的人为了苦闷,去过闹烘烘的,刺激的生活。灯红酒绿,舞兴方酣,越是夜深越起劲。可是到了曲终人散(或是一醉醒来),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去,还是一片空虚,涌现心头。人是不怕忙而怕闲的,经常忙碌,日子也容易打发。空虚感的忧苦,无隙可乘,连身体也会健康些。一旦空闲下来,无所事事,越是无聊,越多妄想。尽管说忙得讨厌,可是一闲而问题更多。心无着落,烦恼接踵而来,闲才真讨厌呢?我们学佛修行,一般总以为清静无事的好。如内心不得充实,清闲了问题更多。有人闭关,而非闹着出来不可,再也安不下去,空虚感就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凡夫有说不完的忧苦,而属于心苦的,都是烦恼作怪;幻灭与空虚,是最深彻的忧苦了。心理上的苦受,是随年龄而有深浅差别的。越是年老,幻灭与空虚,越是体验深切。老年人进求宗教的归宿,原因也就在这里。世间一切都无法安慰自己,那惟有求之于宗教了。佛法着重于了生死,还是为了这个。从前禅宗二祖──慧可,当达摩东来后,就去初祖处,乞求安心法门。可见二祖的参学,为了内心不安,心有不安,就是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忧苦,无法了脱。所以学佛修行,主要的目的,是解除这人心深处,一切所不能解决的忧苦。那要做到内心充实,不论贫与富,不论健康与衰弱,不论受到什么打击,乃至就是老死来临,也一样的不受影响,心安不动。能这样,修行也可说到家了!了生死,也才有实现可能。到这时候,动静一如,即使什么事也没有,也不会空虚,引起重重烦恼。如修行而满腹忧苦,心不平安,那修行也还没有入门呢! D、不满足与不安定:上来说了这么多的苦,到底什么是苦,为什么会苦呢?可举两点来说:1.欲望的永不满足:古语说:「欲壑难填」,说明了苦的一面。欲,就是五欲──色、声、香、味、触,对此五尘境界的希求,是(与爱相应的)欲。希求物欲,不但求多,而且求好,如形式的美观,滋味的可口。还有男女间的性欲,对自己生存的欲求──生存欲。欲是直往无前的,不断的希求,由于欲望的不能满足,苦恼就由此而生。如欲求金钱,孩子的欲求不大,也许十元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人大了,愈多愈好,希望成千上万的。真的成了百万富翁,还是不满足,到底要怎样才满足呢?连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以为多少就满足,到了多少,又不够了)。事业蒸蒸日上,愈来愈发展,还要更发展,永远地想扩展。研究学问的,愈研究愈觉得不够。政治上的权势,也是这样。人类的欲望,如口渴而饮盐水,愈渴愈饮,愈饮愈渴,永不能止渴一样。人心(与欲相应的心)如马的奔跑,前蹄才到地,后蹄又早已提了起来。一匹脱缰之马,不容易停止下来。世间的进步,可说靠了这股力量;可是这么一来,男女、老幼、贫富、智愚,在不断的进步中,也永久在忧苦中。人生有那永不满足的欲望,又怎能免于忧苦呢? 2.事物的永不安定:以现实的情况来说,在人生的境遇中,不完全是苦的。人们嘻嘻哈哈的情景,不也到处可见吗?依佛法,也有「苦受」,「乐受」的差别。人生不只是苦,为什么佛又说「人生是苦呢」?佛说「人生世间是苦」,是有特殊──深一层意义的。我们的心也好,我们触对的境也好,都是生灭无常,不息变化的。不彻底,不永恒,终于不能免于忧苦。所以从一切的生灭变化中,说「无常故苦」。能知道这一道理,才会对「人生是苦」,有正确的认识。 苦(或乐)是存在于心与境所发生的关系上的。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接触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如境界而不适合于心的希求,苦就起来了。如天气寒冷,希望回暖若干度。如天气真的回暖多少,适合需要,我们的身心立刻感到喜乐。相反的,如天气原来温暖,热度一直上升,身心不能适应,就会感到不舒服。可见客观的「境」界,与主观的身「心」,一经发生关系,苦或喜乐,就看是否适合当时的情景而定。当饱食后,有人劝你多吃一些,即使是珍馐在前,不但不会感到快乐,还会引起不适意。如正在饥饿,那怕是麦饭一碗,也是香甜可口。所以,苦(与乐)是因缘和合而有,存在于心境的关系上。人生虽有无数的喜乐,而心与境却都要变化,而不一定心境相协和。举例说,今天桌上有碗罗汉菜,吃了感到很好吃,希望明天再吃到他。明天又有罗汉菜,那当然很好。假使第三天、四天,一直下去,老是罗汉菜,见了就引起厌恶,美味的感觉也早已消失了。这因为心(以欲)求变而境不变,与心不相合,就引生了苦受。有时,心所想求的,真的得到了,引起喜乐。在内心还没有希望变化,也就是心的要求是继续保持,而境却变了。如钱丢了,或币值下跌,心求安定而境却变动,当然又是苦了。心希望变而境没有变动;心不希望变而境却变了。心与境,都在无常生灭的过程中,只是在生灭相续中,变化得快或慢些而已。无常,就没有安定,没有永久,人生自然是多苦,是苦了。总之,欲望的永不满足,世事的永不安定,不满足,不安定,人生怎能免于忧苦呢,从这点来说,苦,当然是苦的;就是喜乐,不是嫌他不够,就是不能不失去。「诸行无常」,这是现象的真实;「无常故苦」,那是佛陀甚深智慧的论断了。 二、解除忧苦的原则:世间是充满忧苦的;引导众生离苦得乐,就是佛法的目的。然忧苦又要怎样去解除呢?先来说解除忧苦的原则。 A、增强适应能力·消除忧苦原因:要解除忧苦,必先找出忧苦的原因。如治病要知道病的根源。才能对症下药,霍然而愈。知道忧苦的原因,改变他,取消他,这是佛法解除忧苦的根本立场。惟有依循这一方针,才有解除忧苦的希望。所以佛说四谛法门,知苦以后,就说苦集──引起苦的原因。上面说到,苦是成立于(身)心与境的关系上,因缘和合,没有一定性。别人以为苦,在我可能是无所谓。如手提三十斤重的东西,平时没有习惯,就感到辛苦,痛苦不堪。如作强身运动,下一番锻练功夫,体力增强了,三十斤还是三十斤,可是拿在手里,轻松得很。这就是适应能力增强,足以解除忧苦的证明。人类的一切忧苦艰困,应从苦痛原因去解除,也不能忽略自身适应能力的增强。 B、他力救济·自力改造:脱离忧苦,世间法与佛法,同样的有依赖他力及自力更生的二类。这是有相互关系,但也有偏重的。以世间法说,我要作一件事,事情并不容易,除运用自力外,还要他力的帮助,事情才能容易成就。在这二种力量中,应以自力为重。若自己不努力,不争气,别人也无从帮助。如身体有病,须医药,或输血等救治,这是他力。如病况陷入无可挽救的地步,即使施以各种手术,药物,也难以挽救。原因在体内的机能崩溃,失去了自己生存的可能,那就非任何他力所能救了。在宗教中,也有因信得救,一味的依赖他力;也有依自力,惟自己能救自己。佛法中,形式上也有这二类。一般信佛的,希冀诸佛菩萨的加被,护佑,这是他力。然佛菩萨的救护,是暂时性的,局部性的。我们的苦恼,以及内心深处的空虚与幻灭的苦感,必须赖自身的修持力去解决。所以古德说:「生天及解脱,自力不由他」。以修净土法门来说,念阿弥陀佛圣号,也要自己一心称念,念到一心不乱,才能往生极乐国土。否则,极乐世界的门,一直开放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也不能使你进去。即使往生净土了,生死决定可以了了,而真能解脱生死,还要在净土进修,达到「花开见佛,悟无生忍」才得。所以,他力与自力,在解除忧苦中,都有一番力量,而主要还是自力。如自己不努力,一味企求他力的救济,是不能达成究竟解除忧苦之目的的。 C、相对解除·彻底解决:这就是一般所说的治标与治本。世间的忧苦无量,能多少解除,总是好的。所以佛法中,有彻底解除的方法,而相对的救治,所谓「对治法门」,也说了不少。在世间法中,如音乐、美术、文学、医药、教育、政治、法律、实业、科学……种种施设,种种发明,可以说都是为了解除人类的苦痛。人类有此需要,才会存在。如过去要用几天、几月的时间,才能达到的远方,现在乘飞机,几点钟就到了。飞机为我们解除行路的艰难困苦,不能说不是好的。但这都属于相对的解除,而不能彻底的解救。不是忧苦的原因还在,就是旧问题解决而新问题又来。所以在世间的,佛法的相对救济以外,还要从佛法中,探求彻底解决的方法。 D、离身苦·离心苦:上面说到,苦有身苦与心苦的差别,在身苦与心苦中,佛法是着重于离心苦的。一般的佛教信徒,求离心苦的少,大多重于希求远离身苦。当然,身苦也是苦,是应该求离的。如经济拮据的,希望能富裕些。身有疾病的,希望能早日康复,这是人之常情。然我们有了这个身体,由身体而来的痛苦,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那是免不了的。有了身体,身为苦本:有生必有死,不能不老,也不能完全没有病,无非是多少轻重而已。有些学佛的,似乎信心特别好,病时就祈求佛菩萨的加被(求财,求官等,都是一样)。或得到感应,疾病消除了,当然增加信心不小。然以此来信佛,敢说是危险的!你想!下次能没有病吗?下次有病,再向佛菩萨求助。如每次病了,每次祈求,一定会消除的话,那人都不会死了,这是决无此理的。有的愚疑信佛,竟然以(为贫为病而祈求)没有感应而毁诋三宝,转信外道的,招来无边的罪愆。这是将佛法「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真意义误会了。如信佛而依人间正常的方法,求健康,求财富,求知识,求眷属和乐,求事业成就,对这些身苦的相对解除,当然是有用的。 佛法的光明,引导我们;佛法的信心,支持我们,实现现生的福乐。但决不是说,信了佛,就不会穷,不会病,不会受到挫折,要知世间身苦的解除,是相对的,也是有限度的。经上说:「积聚(财物)皆销散,崇高(权位)必堕落,合会(眷属)要当离,有生无不死」。这是终于到来的;不是意外,而是世间事物的必然。所以正信佛法的人,如患病而福寿未尽,那末求医药,求三宝,病苦会早日健康。如福寿已尽,那末在三宝的光明中去世,会因自己的善业净业,而自然的增进。不病是这样,病了也这样,病而不能痊愈,还是这样;信心坚定,不因病而动摇,才是于佛法有信心的人。 拿病来说,病是不免有些「身苦」的。一般来说,没有「无疾而终」的话。不病,怎么会死呢?有些(老年的特别多)心脏麻痹等迅速过去,似乎没有病苦而已。以佛法说,真能「无疾而终」,或有病而没有什么病苦,坐亡立脱,要去就去,那可了不起,不但是「解脱」了的,而且是有甚深禅定的。经上告诉我们:一般(慧解脱)阿罗汉,解脱了生死,还是有病的,病了也还是身感痛苦的。 所以,与身苦有关的,应信仰正法,从世间合理的方法中,求得部分的相对的解除。而世间一切学术,一切宗教所不能解除的,惟佛法才能彻底消解的,那是我们的「心苦」。佛在世时,一位西方长者,领导大众来见佛。等到要回去时,佛建议他们去礼见舍利弗。舍利弗开示他们:学佛要离心苦,做到「身苦心不苦」。我们得到了这个身体,从业而有。有了这个业报身,从身体而来的苦痛是难免的。特别是生理机能,必随年龄的增长而衰退。一切暂时的喜乐,在无常的过程中,都要逐渐消逝。无常是世间的实相,是不可抗拒的,也是应有的,何必专为这小小的身苦而不能自拔呢!我们为什么会引起「心苦」呢?为什么别人淡然处之,而自己却忧愁懊丧不堪呢?那就是贪、镇、疑、慢──一切烦恼在内心作怪了。烦恼重了,处处□碍。「顾恋过去,耽着现在,希求未来」,什么都放不下,怎能不心苦呢?不但处逆境,多忧多苦,就是顺境,也还是患得患失;或者乐极忘形,自找苦恼。所以,能除烦恼,离心苦,于一切境界能安心不动,这就能操究竟解脱的胜券了。阿罗汉证悟了,无怖无畏,无忧无恼。即使有了身苦,也不会引起心苦。解脱自在,在现生能得到自明的证实,这是佛法所提贡的,究竟解除一切苦厄的原则。 三、从正信·正念·正智得解脱:世人都沈沦在生死中,忍受忧苦的煎熬,不能解脱生死。佛要我们采取什么方法,如何修行,才能解除自己的忧苦?佛法中法门无量,但归纳起来,对于内心忧苦的解脱,不外乎正信、正念、正智。依此三大法门修行,就可以解除忧苦了。 A、正信:「信为道源功德母」。学佛的务须正信,正信三宝,正信因果,是学佛必不可少的条件。若我们对三宝因果,有充分信心的话,可以当下就没有忧苦的。即使外境逼来,但以正信的力量,也会立即将忧苦排除去。经上说:信以「心净为性」。信心与净心,是不能分离的。真的信心现前,内心是极其清净的。烦恼无由引生,一切善心显现,忧苦也自然消失了。所以说:信心如清水珠一样,在浑浊的水中,投下清水珠,水立刻就清了。在烦恼忧苦的心中,如信心生起,忧苦也就消失了。如孩童在父母身边,信任父母,他会没有忧苦,没有恐怖的。我们对于三宝的信心,如孩童的信任父母一样,忧苦当然就不会有了。所以在宗教中,信心的生活是幸福的。因为信心里,一定是充实而平安的。也许有人以为,自己对三宝有良好的信心,而内心还是充满着烦恼与忧苦。如果这样的话,那一定是对三宝与因果,缺乏正确的理解,信心不够正确。如一般自以为信佛的,每在有苦难而不得解决时,求佛菩萨的保庇,并许下愿心:如佛菩萨保佑我,使事业成功,或苦难消除,愿意布施,或重塑金身,庄严殿宇。依我看,这是一点小信都没有。如做生意一般,保佑我,就布施供养;不保佑,就不布施供养。这如对贪官污吏送红包一样,有交换条件,这算什么信心呢!信心不正确,就没有力量,难怪信三宝而仍陷于忧苦当中。佛要我们对三宝有正确的信心,使我们过着无忧无苦,无怖无畏的生活。 B、正念:念,不是口里称说,而是心念。念佛、念法、念僧、念施、念戒、念天、念息……,这都是佛法修行的法门。什么叫念?念是「系心一境」,使心系着于境,在一个特定的境相上转。如念阿弥陀佛,那就念念不离阿弥陀佛。 如心在一境上转,不分散,不动乱,心就归一;心归一,心就宁定了。心止于一境,不起种种散动分别,因烦恼而有的忧苦,自然也就没有了。所以正念是正定的基础,正定由正念得来。经上说:「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七日,一心不乱」。执持名号,就是念,净念相续不断,就能进而得「一心不乱」──定。 我们的心,是不平等的;不是高昂,就是低下。不想呢,心就低沈而睡着了,糊糊涂涂,颠倒梦想。一旦醒过来,心又四处飞扬,妄想无边。不向下而昏沈,就向上而掉举,不可能平衡的。看起来,人是绝顶聪明的,现在已进步到进入月球。可是对自己的心,无法控制,不能使自心平等──明明白白,安安定定。人类什么都聪明,就是对自己是无知。心是这样的昏迷,这样的妄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怎能免于内心的忧苦呢!所以佛要我们修习正念,使心专注于一境,前念心与后念心,平等持续。心与境相应不离,不再昏沈掉举,心就安定了,清净了,不受忧苦的干扰了!佛法的一切功德,都通过正念而进入;正念是打开佛法宝藏的锁匙,非布施等事相功德可比。 C、正智:正信与正念,虽能解除忧苦,还不够彻底。真能究竟解脱的,是正智──般若。佛法不论大乘与小乘,都是以般若为解除忧苦之根本的。正信能解除忧苦,力量不够强。正念力强而不彻底,因为由念得定,定力还是有局限性的,定力一松弛,忧苦又来了。所以惟有真理的正智,才能将烦恼彻底掀翻,自心清净,而生死中的一切忧苦,能得究竟的解脱。 四、观一切皆空·度一切苦厄:从解脱忧苦来说,正智──般若是唯一的法门。要得正觉的解脱,要经闻、思、修三慧。以上所说的正信、正念,助成正智。如走路有了眼目,航海有了罗盘,才能圆满地度脱苦厄,救度生死的苦恼众生。说到正智,如上面说过的「知善知恶」,「知(业)因知果」(报),「知凡知圣」,那还是世间的正见。更应从经论中,善知识的开示中,求得出世的正见,精勤修行,而求其实现。什么是出世智慧?这是体悟「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三法印,超越一般常识的甚深智慧。三法印,还是方便的从不同的角度来说,如究竟的说,都就是「空」的智慧。大乘法就是直从「一切法空,不生不灭」的深智下手的。试作概略的解说。 A、忧苦随逐烦恼,烦恼依于惑乱:世人但感忧苦重重,却不明忧苦的究从何来。依佛法说,忧苦由烦恼而生,世界问题的不能解决,由于烦恼;个人忧苦(生死轮回)的不得解脱,也由于烦恼。所以个人与群体的问题与解决,世法与出世法,在原则上是一贯的,只是程度的浅深而已。烦恼众多,贪爱,镇恚,愚疑,慢,是根本的;因为烦恼多,人的忧苦也多了。人大抵有这种经验──闹情绪。有时,心头感到郁闷,不舒服,怎么样的不舒服,又说不出来。总之,坐立不安,读书读不下,作事也没有兴趣。这种情绪不宁,可能过一两天就没事了。这是潜在内心深处,极微细的烦恼在作祟,为自己所不能觉察,只是感到情绪不安而已。依佛法说,忧苦的根源,是烦恼。虽说过去造业,现在感(苦)报,其实业也是由烦恼而生,因烦恼而又忧苦丛生。忧苦是随逐烦恼的,有烦恼就一定有忧苦,所以要解除忧苦,非除烦恼不可。正如要求世间和乐,共享太平,就要大家能反省,能节制烦恼一样。 烦恼又从何而来?烦恼是依惑乱的。烦恼──心的不良心理,他的生起,是依于因缘,对境才能引生的。如镇心的引发,总是由于对人对事,不能如意,或受欺受辱,才会暴跳如雷。如没有外缘,镇心也不会勃发出来的。所以烦恼的生起,与我们所接触的境界有关。在我们的认识中,不论见闻觉知,无不带有「惑乱」。惑乱,是一项似是而非的感觉:看来是这样,其实不是这样;虽说不是这样,而在我们的认识上,却确是这样。这种与真相不符的认识,认识的境界,有一种诱惑性,欺骗性,使我们以为真的如此,而为他起贪,起镇,起一切烦恼。由此可知,烦恼的生起,从不能正确认识境相的颠倒错乱中来。那末要断除烦恼,当然要于一切境界如实觉了,看清他的真面目,不受蒙蔽,不受欺骗,烦恼才会彻底被降伏,忧苦也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经论中譬喻说:有画师画了鬼怪,鬼是画得很可怕的。自己天天对着这幅鬼画,看了又看,连自己也毛骨悚然,害怕起来。甚至在夜晚,梦中也鬼影不离,搞得自己昼夜难安。这一譬喻,说明了外境是虚假的,可是看起来却像真的。这种虚假的境界,具有欺诳与诱惑的力量。能使人感到威胁,或使人感到欢喜,从而引生贪、镇、疑等烦恼。就拿花来说吧!在我们的认识上,花是那么美,那么香!花是那么的可爱,使我们对花生起好感,贪心一起,就想采他,或买他。但花究竟是什么?花的颜色又究竟是什么的?花是否美?是否香?大有问题,但在我们的认识上,他的确是美而香的。也就因此,在无形中对我们有诱惑的力量,使我们对他生起贪爱。如知道,这只是通过我们的感官而现起的幻相,因缘所生,而没有真实性,那又为什么要爱呢?一切法都从因缘生,烦恼也不例外。由于我们不能正确了达而生迷着,烦恼就接踵而来;忧苦又随逐烦恼而来。如正确的觉悟,不受诳惑,那就烦恼消失,忧苦也就解脱了。 B、世间知识不离惑乱:学佛的人,都知道修行是以「开悟」为目标的。开悟,就是真正体认到一切法究竟是什么,或者说真实的体验了真理。凡夫为什么不能?我们的目见耳闻,一切知识,学问,都不能使我们洞见真理,为的是世间任何知识,都离不了感官得来的知识基础;而感官所得来的,都含有一种惑乱性。人类的一切感官知识,及依此而发展的一切知识,都不离惑乱,也就一切认识都有问题,都有错乱。如不把这惑乱我们的错乱根本,找出而解决他,纠正他,那我们将永久在虚妄颠倒中生,永不能体见真理,也就永久在忧苦当中。经论中表示这一意义,所以说:「真如」(指绝对的真理)是「离言说相,离心缘相」的。真理,不但离言说(文字)相,不是一般的语言文字所能表达;还是离心缘相,也非一般的认识所能认识。我们的感官认识,或理性的认识,以及依认识而有的语言文字,在在都含有一种错误。认识到大的宇宙,小的微尘:或是事相,或是理则,无一能离此隐密的惑乱,所以说一切都是虚妄。那惑乱的根源,症结,到底在那里? 一、说到惑乱,可分为二类:一是世间知识所能觉知的;一是凭世间的知识,怎么也不能知道他是惑乱的。世俗所能了解的惑乱,也可以分为三类──「境乱」,「根乱」,「识乱」。如患有某种眼病的,两眼常见空中飘着飞蝇般的黑点,或一丝丝的在浮动。在目力正常的人,知道这是虚妄的;这是由于「根」----生理病态所引起的错乱。这是世间知识所能觉察的,因一般目力正常的都没有见到,只是病眼的错觉。再如嗜食辣味的,或食石榴而嚼到榴皮,舌根为辛辣、涩麻所侵袭,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这是舌根有了问题。又如鼻塞而不闻香臭的;耳内经常嗡嗡作响;身体某一部分,麻木不仁,不知痛痒的。这都是由于生理的变化,使所见所感的与常人不同。各式各样的病态的感觉,就是「根乱」。有些错乱,是与生理感官没有关系的。如站在一条又直又长的大路上,向前望去,望到远处,觉得路是狭得多了。近宽远窄,是人人所同见的;就是摄影,也是愈远愈小的。但路并没有宽狭,而现起近宽远窄的错乱相,是物理的自然现象。又如盛水的玻璃杯,将一枝笔插入,笔就成曲折形。当然笔还是直的,这只是插入水杯,所现起的幻相,与眼根的病态无关。还有所谓「云驶月运,舟行岸移」,这都是外在物理相关所生的现象,而引起我们错误的认识。这些,就是「境乱」。有些惑乱,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心识。如生长在某一区域,对该区域的文化,宗教,习俗,受了长期的薰陶,习以成性,认为当然如此。如没有佛法而一向信仰神教的区域,对于创造万物的神,看作真实,佛法称之为「生于边地邪见之家」。这是从环境、教育所养成的惑乱,也有知识发达,经自己的观察,研究推理,而不慎的陷于判断的谬误。却自以为然,坚执己见。这类习以成性的,或自己观察判断错误的,是自己心识上的惑乱。如能虚心,深一层研究,那还是可以世间知识,科学实验等,证明自己过去的谬误。这一类,称为「识乱」。上三类,性质不同,虽时常惑乱我们,使我们陷于谬误,但在世间知识进步下,都能觉察而纠正过来的。 二、另有一种惑乱,是世俗所不能解了的。虽然今日的科学昌明,知识发达,可以推知一二(我们不曾能正见一切的真相);但究竟说来,怎样去发掘、研究、推理,凭世间的知识,是难以彻底了解他的惑乱性。举例说:放在这里的桌子,已经好久了,大家看来,没有什么不同。前天是这样,昨天是这样,今天也还是这样。其实是错了!佛陀正觉所开示的,一切法即生即灭,都在不息的变化中。这确是一般人所难以了解的,一般是要在桌子破旧阶段,才会知道的。又如昨天的我,与今天的我,有什么不同?不但在座诸位看不出,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但佛却这样的对我们说:身心是不息变化着的,前刹那与后刹那不同,昨我与今我,变得非常不同了。近代科学进步,知道我们身内血液的循环,在新陈代谢的过程中,变化是多么快!血液如此,就是构成身体的细胞,也迅速的新陈代谢而过去。然出现在我们认识上的,桌子,身体,是那么真实,而没有什么变化。这种错乱,我们怎么能了解呢!佛说一切法从因缘生,依种种关系(因缘)而决定他的性质,形态,作用。因缘所生,必归于灭,在生灭不息中,「相似相续」,而我们却误以为没有变动,独存的个体。见到红,以为是真实的红;见到白,以为是真实的白。以为有真实的物,有真实的自我。总之,以为一切都有特定的实体。不知一切从因缘生;不能了达生灭不息的变化,也就不能了解「无常」的法则;不能了达相依相待的关系,也就不能了解「无我」的真相。有时,在理论的推比上,知道一切为关系的存在。如生存在社会中,人与人有相互依存的关系,人是不能离群独存的。社会的种种关系,为我们获得生存安乐的必备条件。虽这么了解,这么说,一旦面对人事,却都忘了。那时,直觉的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为尺度,而决定怎么做去。这因为,我们的认识,是依感官知识为根源的。感官直觉到的,含有根本的惑乱,不能了解无常、无我的真相。所以经意识推比而得的多少了解,在实际生活中,不能充分发挥力量,还是受到老观念的影响。说理论吗,在感官的经验中,直觉为实在的(不变的,独立的)。这种根本的惑乱,在高深的学理思想中,仍旧有他的影响力。世间知识的一般现象,终于要把握一实在──客观的存在,永恒的实在,永恒的变化等为根源,而建立世间的哲学:问题也就在这里。我们的一切知识──常识,科学的知识,哲学与一般宗教的知识,都离不了那种惑乱。男女、老小、愚智,都是一样。在这点上,大科学家,大哲学家,与知识平常的人,差不了什么。这所以人人有烦恼,人人有忧苦。这种根本的惑乱,是世俗知识所无法通达的。 佛以我们所能理解,比喻那不容易理解的,引导到超越世间的正智。如经上说:「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加阳焰,行如芭蕉,识如幻事」。在这些比喻中,阳焰是很容易理会的。什么是阳焰?乡村中,春天的阳光照下来,地上的水分,化成水汽而向上升起。远远望去,如河中的波浪涌动一般,这就是阳焰。远远望去,波浪汹涌;走到近处一看,什么也看不到。这比喻那:眼见耳闻是确实如此,而在真智慧前,却一无所得。阳焰等不真实,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佛就用来比喻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我们所觉得真实的,也是那样的虚妄。见为如何如何,都是不离惑乱的。从理解而从进一步的修行中,从根去除惑乱,而正觉万有的真相。 C、通达胜义的方便:佛说世俗的一切是虚妄的,所以称为虚妄,就在我们的一切认识,都含有惑乱性,与真相不符。佛法所说的「胜义」、「如实」,「胜义」是圣人所体悟的境地。圣者所体悟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诸法本来面目。如其本来面目,毫无歪曲,毫无惑乱,也就不再是虚妄,而称之为「如实」了。 凡夫的认识,不离言说。言说,包括了语言、文字、思想。出于口的是语言,潜存于内心的是认识,思想。口言与心思,两者是没有太大差别的。我们的一切,是言说的境界,有惑乱性、虚妄性。圣者是离言说的,所以圣者的如实的境地,非世间语言所能说,也非世间的心识所能了。说到这里,诸位也许要发生疑问:人类就是依语言文字来理解一切的,如离开语言文字,佛也无法教导我们,我们修行也无从下手了。在这里,我们不能不称叹佛的伟大!因为佛有不可思议的大方便,能以「方便」来引导众生。这是说,佛依众生知能所能了解的,应用世间的语言、文字、思想,引导我们,使我们能通向离语言、文字、心识的境界。举例说:我们听说有x x 山,没有去过,也不知在那里,如何去法。有人指示我们:x x 山在南方,要去就先到x x 城,然后沿x x 大道,再左转,右转,就可以到达了。我们依所指示而进行,果然到了目的地。其实,x x 山自身,并没有东南西北可说。什么路,什么道,也只是世俗的假名。就因为世间所能了解,于是说向南向北,左转右转,就能引导到目的地。所以圣者所体悟的「胜义」、「如实」,虽不是凡夫所能理解的,佛却能从我们所能认识的,发现他的惑乱性,终于能透出虚妄,到达诸法的如实。也就能离种种烦恼,而解脱一切的忧苦。 「依缘起有,解自性空」,这是佛教导我们,通达胜义,远离虚妄的大方便。佛开示我们:在我们所了知的一切法,无一非依种种关系(条件、因素)──因缘和合而成立的。依因缘和合而生起的──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一切现象,决不如我们所执著的那样。凡从因缘而生起的,必依缘而灭;所以因缘所生法,一定是「无常」的。既依因缘和合而有,就不能离因缘而存在,只存在于相依相待的因缘关系中;那就是没有「自性」──「无我」的。一切是依缘而有,没有实自性的──「空性」;也就是「无常性」,「无我性」,「无生性」,「无灭性」。「空性」,为圣者所体悟的离言法性,虽不是我们所能解,却可以「因缘有」的方便,经修持实行而通达他。佛说「缘起有而自性空」,指明了我们认识中的根本谬误──执著一一法为实有自性。以「缘有性空」为方便,能引导到于一切法不生执著。正知一切无定法可得,就能离虚妄,离惑乱,悟入「诸法空相」──圣者的境地(「空」,也是一个名字,代表圣者所证悟的如实)。 D、忧苦的究竟解脱:要解脱忧苦,了脱生死,在乎觉了认识上的迷妄惑乱。觉了迷妄惑乱的方便,是从一切因缘有中,理解一切法空。一切都如幻如化,世俗上分明如此,而其实并不如此,一切是空无自性的。能观照一切法自性空,「戏论」就灭了。戏论是一切法实有自性的惑乱相,是迷妄的根元。戏论生,烦恼就生;烦恼生,忧苦也就生起。反之,戏论灭,烦恼就不起;烦恼不起,忧苦也就解脱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说:「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在广明一切法空后,接着说:「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又结说:「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只是说明了依照见性空的智慧(般若),得究竟的解脱忧苦。 当然,这要经历闻思修的实践过程,才能完成忧苦的究竟解脱。从经论去研求,从善知识处去请益,对于执有自性为迷妄根元,自性本空,为离妄悟入的不二门,获得明确的定解,是闻慧。进而深入思惟,使「空」义得更深切的明显,发起趣向的决意与精进,是思慧。再进一步的双修止观,于正定中观照了了,是修慧。这样的进修不已,终于彻底的离却惑乱戏论。戏论惑乱不现,就是真空的悟入,现证圣者离言法性的境地。如心经所说:心无□碍,无□碍故,远离颠倒梦想,正是没有烦恼,没有忧苦的境界。这是三乘共证的涅盘;生死解脱,是「己利」的完成。从法性空寂中,广行利益众生的大行,到觉行圆满,得无上菩提──成佛,那就是「自利利他」的圆满。 众生在迷妄中,执常执我,受情意所播弄,所以引生内心无限的忧苦。解脱忧苦,根本是智慧,通达缘起性空的智慧。1.「以智化情」:了达缘起的事理真相,不为境相的惑乱所诱惑。生、老、病、死,为世间的必然现象,是用不着忧苦的(怕老怕病怕死,才会忧苦不了)。眷属的聚散,也各有因缘,用不着疑情而自沈苦海。从前佛在世时,有妇人而死了心爱的儿子,于是心情错乱,到处乱跑,说是要找自己的儿子。后来遇到了佛,听佛开示,佛法的光明,照破了他的疑情,于是不再哭泣,不再疯颠了。后来,一个儿子又死了。不久,房屋与财物,又失火焚去了。他并不忧苦,只是处理他应该处理的事。他的丈夫觉得希奇,问起来,知道他受了佛陀的开化,于是也去见佛,听法。结果,都离俗出家,达到远离一切忧愁恐怖颠倒,解脱自在。这是「以智化情」的实例,也是没有忧苦的实例。2.「以智契理」:要以智化情而解脱忧苦,就要「以智契理」而远离迷妄。缘起性空的真智慧,就是契理化情的要着。从前佛入涅盘,没有究竟解脱的(虽有智慧,还胜不过情意),都陷于忧苦当中。究竟解脱的圣者──阿罗汉们,只是感到「无常力大」,而心地还是宁静不动。3.「以智兴悲」:能照见一切皆无自性空,也就能了达一切如幻如化。知道幻化的一切,从因缘而有,也就能发无我的同体的悲心。从无我智慧中发起的慈悲,才是大慈悲,也可说是真正的「仁」。大乘佛法,以普利一切众生为目标,就是从缘起性空中来。「以智化情」,「以智契理」,「以智兴悲」──应用于自己的解脱忧苦,就是「自利」。应用于为人,解除世间的忧苦,就是利他。 世间的一切忧苦,问题在我们自己。而自己的问题所在,是烦恼的根元──惑乱戏论。所以,根治世间迷惑,而引导众生从忧苦中解脱出来,这是佛法的救世观,也就是佛法的大慈悲。惟愿大家在三宝的加被中,远离苦厄,获得永恒的平安!(慧理·慧轮合记) 九、佛教的财富观 ──讲于岷里拉信愿寺── 一 叙起 我们信佛学佛,是要依法而行,这在昨天曾经说到。如人间的财富问题,佛法怎样指示我们,也是佛弟子迫切需要知道的。财富,包括一切动产不动产,国有的和私有的;日常生活所需,以及金银宝玉等都是。可是我先得申明:我现在所要讲的,不是什么经济学,也不是讨论出家人对于财富的态度,及处理的办法。现在要谈谈一般在家人,对财富应怎样取得,应怎样处理等问题。 功德天与黑女:先从一故事来说起。我们中国人,遇到家境困难,生活无着,或是生意不景气,就去求财神。在印度,就是敬奉功德天──如供天仪轨所说的「南无第一威德成就众事大功德天」,求功德天的恩赐财富。故事就这样发生了:有人家道衰落,就供养功德天,早晚都诚意的礼拜。一直供养到两年,居然得到了功德天的感应。那天,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一看正是功德天。穷人急忙起来,以最敬虔而欢喜的心情去迎接。功德天是一位最美丽的女郎,可是当她将坐下时,外面又有人推门。穷人忙着去看时,这回来的,却是一位又黑又丑的女郎。穷人阻止她进来,可是那位黑女郎,却一定要进来,同时说:「功德天是我姊姊,我是她的妹妹──黑女,我们姊妹是从来不曾分离的。你请她,即使不请我,我也非来不可。姊姊来赐与财富,我是来销散财物的,你见过有积聚财物而不散失的吗」? 这一故事说明了:世上的一切财富,都是无常的。得来是那样艰难!可是结果是不能不散失,而且又散失得那么容易。所以我们学佛的,财富不可强求;如散失了,也不必过分的懊丧,因为这是迟早要散失的。反而应该注意:财富应怎样得来,得来了应怎样处理,才不致让他无意义的消散了。 毒蛇与福德资粮:财富,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再以故事来说明。佛陀在世时,每天实行乞食的生活,阿难是佛的随身侍者。一次,佛和阿难又去乞食了。走到中途──水沟旁的时候,佛忽回头对阿难说:「阿难!毒蛇」!阿难上去一看,就说:「毒蛇!世尊」!他们就走过去了。那时,有父子两人在田间工作,听说有毒蛇,就跑过来看看。不看也罢,一看,两人有说不出的欢喜。那里有毒蛇!沟旁土里所露出的,却是一坛黄金。于是父子俩欢天喜地的,把黄金搬回家去了。得到了黄金怎么办呢?取一块去金铺里兑换。金铺里见他们是穷人,心里起了怀疑,暗暗的去报告了官府。一会儿,便把父子俩捉了去。再到家里去搜索,收藏的黄金一起查了出来。审问明白,就判定了盗取国王财物的罪名。当时是波斯匿王时代,法律上说:凡藏于地下的,都归国王所有。这父子两人,就以这个罪名而被判死刑。在刑场上,父亲忽然想起了,对儿子说:「阿难!毒蛇」!儿子一想,比丘说的真不错,现在是为黄金毒蛇所害而要死了,也就望着父亲说:「毒蛇!世尊」!监斩的是一位佛弟子,听了他们的话,觉得希奇,就去报告波斯匿王。王听了,要父子两人回去,问他们这两句话的由来,他们于是把早上在田间遇到的事情说了。国王知道这是佛与阿难说的,对他们说:「这是佛的开示,现在你们信不信佛的话呢」?回答说:「真是毒蛇,害得我们丧生失命,怎么还不信呢」!波斯匿王因他们信佛,就把他们开释了。这个故事,说明了金钱是万恶的,他使人堕落,作恶,丧失生命。多少人为金钱而牺牲;世上多少罪恶,多少苦难,不是从金钱而来吗?这是近于小乘的见解。从另一面说,如把财富应用得当,是大有利益的。佛法要我们修福修慧,如把财富来布施行善,便是成佛的福德资粮。什么叫资粮?如旅行时,非预备旅行资具,粮食,舟车等不可。我们如发心学佛,也非有资粮不可,否则是不会成就的。如以财富布施作福,便是修集福德,为成佛的资粮。那末应用财富而得当,不是最有意义的吗?所以佛法对于财富,决非一味的厌恶它,看作毒蛇那样。财富是毒蛇,同时也就是资粮,问题在你怎样处理它! 二 财富由布施福业而来 由福业而非神赐:说到财富,简单的说,一切都从布施福德而来,从布施业因的感果得来。我们所有的财富,无论小至粒米,大至全世界,都是从我们的福业而来,而不是什么神所赐予的。神教的信仰者,把他们的一切财物享受,都看作神造而赐予享受的。他们对日常的饮食,都当作神赐而在感谢他的恩典。这原是「靠天吃饭」的幼稚想法!但是佛说:这是依我们自己所积的福德得来的。在过去世中,如造作了很多福业,那么现在就有富有的享受。反之,便只有小小的福报,甚至穷困到无以为生。所以过去世的福业,决定了我们现在的财富与享受。 一切是神所赐予的,理论上决不能使人满意。例如婴孩初生,他们所处的家庭,为什么大有贫富的差别。这不能说是他们对神的信仰有所不同。如厚彼薄此,神也就太任性而不平等了。再说,有多少人,对神的信仰是虔诚的,但一直过着穷困的生活,这又怎样解释呢?佛弟子不能信任神的恩赐,认为一切要依自己,自己的业力,才决定自己的福报如何。 从众缘而非定命:财富从布施福业得来,虽是绝对的定律,但其中还有许多问题。一、有宿因或更待现缘:如说过去积有福业,现在享有福报,那末现在的我们,不是就可以坐享福乐吗?一切可以不劳而获的定命论,是不对的。因为我们知道,虽有布施业因,而福报现前,大抵还是要有现缘的。有一笑话,可以助明这个道理。有人生下来后,被很多算命的,算定为命运好,大福大寿。此人因此而骄傲懒惰,不肯工作,坐享幸福。他的妻子,遇到这么一位丈夫,也只有终日呕气。一次,她准备回娘家去住几天,想到那位懒丈夫,没有人烹饪,送到面前,他是不会去动手的,可能会饿死。于是便替他制了够半个月吃的大米糕,中间留一圆孔,挂在他的颈项上,让他饿了好吃。她去了近十天,忙着回家来,那知一进家门,便见那位懒丈夫饿死在一边。原来他懒得要命,只吃到低头吃得到的部分,连把大米糕转动一下也不肯动手。这当然是笑话,正说明了偏信前生福业是不成的。 前生的福业,有的能自然感报,不须要功力,如婴孩的生在富贵人家。但更多是,除了宿世的福业而外,还要依自己现生的功力──现缘。用一分的力量,有一分的收获。如农夫种田,播下种子(如宿世施业),还得勤劳的灌水,下肥,除草(如现生功力),才会丰收。不然,坐等收获,那是没有把握的。除非少数的田土肥,雨量足,但虽有收成,而产量不会多(如宿生的福业,自然感报)。种田是这样,种福田而得福报也是这样。所以不能专依宿生的福业,还得靠现生的功力。如专依宿业,成为定命论,那就像懒人一样,结果可悲惨了!佛法不是定命论,请大家注意! 二、得福果或造成恶因:关于福报,我想说几句话,大家不要惊慌!财富从布施的福业得来,那末现在辛苦的做生意,或从政,或劳动而得的财富,是由福业而来吗?是的。盗匪劫掠所得的,或贪污欺诈所得的财物,也都是福报吗?是的。这似乎太危险!有财物就是有福报,这不等于奖励作恶吗?不会的。依佛法说,这些非法得来的财富,从往因说,虽从福业而来; 但从现缘---得财的方法说,却是种下恶因了!用不合法的手段得财,甚至这分福报不能受用,反而受到罪恶的苦报了。 为善有善果,布施必得福报,但要依因果的正常法则去实现。如种田的,下种以后,得老老实实的下一番功力──灌水,下肥,除草等,秧苗自会逐渐的长大,开花结实,为我们所受用。传说:有一愚疑的农夫,插秧以后,天天去田里观望,而每次都非常失望,因为苗生长太慢了。一天,到田里去,把所有的秧,都给拔得高一些,他才满意的回去。可是第二天再去看时,所有的秧都枯死了。愚蠢的农夫,不让秧苗正常的生发长大,却以不合理的手段,去促成秧苗的成长。苗是长了,而苗也就死了。秧苗所以能生长,因为有部份潜在土里;如土里没有,那拔也是不会长的。福报也如此,如没有前生的福业,用非法的手段,也还是不能得到。但即使有宿生福业,不以正法而得应得的财富,福报得到时,恶报也就在眼前了!财富都由福业而来,这是彻底的道理。但有了福业,还要用正常的方法去得到。用非法的手段得财,种下恶因,真是把自己的福报糟蹋了。所以佛说:「如法求财,不以非法」。 三 如法求财不以非法 什么是如法(依法、合法),什么是非法呢?一般人以为从辛劳职业得来的财物,便是合法的,其实未必尽然。从非法职业得来的财富,是种下苦因的,这又有两类: 一、非国法所许:如从事的职业,没有违犯国家──或是居留地国家禁令的,便是正业。如国法所不许的──或不许民营的,不许外侨经营的,不许种植(如鸦片)或出卖的,就不可以作。国家的法令,不论国民或侨民,都应该遵守。虽然国家的法令,未必都是对的。如不同意国家的法令,认为不合理,也得依正当的办法来求补救,求改变,切不可阳奉阴违,触犯禁令。 二、非佛法所许:有些职业,不一定是国法所禁的,但依据佛法,却是一种不正当的职业,这就是以杀、盗、淫、妄、酒等,解决生活的职业。如屠宰,渔猎,或被雇负责杀人,或制造杀生的器具等,便是与杀有关的非法职业。又如专门偷盗──小偷,土匪;或开设淫窟,出卖淫画、******为生的;或东欺西骗,以说谎为职业的;或酿酒,开设酒馆等,便是与盗、淫、妄、酒有关的职业。这些,凡是良好的佛弟子,是要避免的。这一点,不论在家或出家众,都要互相劝勉,不但自己不作,还得劝教内善信,共同避免触犯。我们中国佛教徒,对职业问题,每不够注意。有的是不知道,有的明知道自己的职业是不合佛法的,但或为了是祖先的遗业,或为了生计改变的不容易,还是做下去。其实有真切的信仰,真实的信解善恶因果,就应该拿出勇气来改革,不惜牺牲,忍受痛苦来改革!信佛就应依法而行,希望作佛弟子的,应特别重视这点。 有的,虽从事正常的职业,但在职业上,或与朋友往来上,非法得财。广义的说。这都等于是窃取的。因为非自己所应分得的,而现在取得了;是应该付给人的,而现在却逃避了。这种财物,不应有而有,一切属于非法。其中有是一般性的,也就是任何人都可能违犯的。问题很复杂,例子也多,现在略举经典上常说的几点。 一、「窃取他物」:这不是以偷盗为职业,而是偶然的。对于别人的财物,起贪染心,设法窃取,或顺手牵羊的取为己有。又如别人遗失的东西,拾到了应该归还原主,不但佛法如此,现代的国法也如此。如拾得而私藏起来,也就等于窃取。还有,对国家都有纳税的义务,如故意延不缴纳,如营业税、所得税、土地税等。或是偷漏捐税,走私,以多报少等。这是减少国家收入,增益自己财富,属于非法得财。 二、「抵赖债务」,借债应该归还,如抵赖而故意不还,是非法的。不过,有的不幸而事业失败,破产了。依因果律说,来生也是要偿还的。但他确是事业失败,无款可还,即不能说是非法。可是有的事实上有能力归还,藉口失败,而不肯清还债务,这已是非法了。还有故意倒闭他人的货款、存款,而自己是愈倒愈富,这不但国法所不许,佛法上也是恶中之恶! 三、「吞没寄存」:有把现款存放到别人的名下;或是金宝财物,为了外出等原因,寄存在亲戚朋友家里。但日子一久,受人寄存的,便抵赖说并无此事,说那些是他自己所有的。还有把金钱和一些重要的手续,委托知己,寄存在友好处。等到寄托人死了,受托人便吞没寄存的一切,欺负他的后辈,这都属于非法之例。 四、「欺罔共财」:几个人共同投资,组成一个公司;公司的财产,便是股东的共财。如某一股东,负责在公司办事,拿出偷天换日手段,伪造账目,欺弄股东,把共有财富,转移到自己的腰包去。又如弟兄的共有财产,未分家时,有的先于中窃取,化公为私,这都是欺罔共财的非法事项。 还有一些非法的取得,不是一般人所能犯,而只是有关人所能犯的,也略说几种:一、「因便侵占」:或服务政府机关,或服务工商行号,或服务社团学校,利用地位,及职务上的便利,而损害服务事业的财物。这种情形实在太多了,有些甚至是被人看作惯例的。采办的从中取回佣金;浮报旅费或交际费;低价卖出,高价买进,而自己从中分得一分。总之,为了个人利益,使服务的事业少收多支,都可说是因便侵占的非法。 二、「藉势苟得」:这是一般从政人员所最易犯的。利用权势及职务,非法得财的辨法真多!如人向某机关办理某项手续,里面的负责人,不替你办理,或问题层出不穷,让人走上好几回,还说过几天来。等得急了,或是事情不能拖延太久,只好去贿赂他们,或买礼物送他。财物一到,问题简化,工作变得极有效率,这是留难的一例。有的查到民家或商店,有小小违犯禁令的事情,如售货而不开货单,或不盖店印等。于是表示问题严重,以种种来威吓。其实,不一定是忠实执法,而只要人情到了就完事,这是威吓的一例。还有是走进商店行号,或者民间富户,故意刁难,甚至设局陷害,说你犯下什么罪,要举发你。你怕事怕麻烦,只有以金钱去讨好他,这是诬陷敲诈的一例。还有得财枉法,或纵容亲属收容贿赂等,真是花样繁多。这是社会的病态,政治上的罪恶。奉佛的弟子们,守法而不贪这些非法财富才是。 三、「经营非法」:出资本,从事工商事业,获得合法利润,本是极正当的,但其中也有许多非法的。我不是内行人,当然说不上内行话。扼要的说,货不真,价不实,量不足,获得分外利润的都是。以假的作真的卖,把次等货当上等货卖;冒用他家商标,欺蒙顾客,多得利益。价不实,有讨价还价的恶弊,这本来无非想遇到不知时价的,可以多卖几元。等到风气造成,大有非漫天讨价不可的情况,真是害人害己!分量不足;又如斗秤不公,大进小出等。至于不顾国计民生,乘机抬价,囤积居奇等,不但为佛法所不许,有时也会受到政府的取缔。经营事业,一定要以合法的手段,谋取合法的利润。由于人心不良,社会病态所造成的,非法取财的流弊,是会有报应的。大家应互相警惕,加法求财,才能无害于人,有利于己。 现在举一故事,来说明决不可非法得财。佛弟子目犍连,在家时很有地位,自然就有些有地位的朋友。他的好友中,有名叫陀然梵志的。目犍连出家以后,常在外方弘法。一次,回到了家乡,陀然梵志当然是他所关怀的一位。有人告诉他:「陀然依赖自己的地位、势力,作种种不法的行为,从中取利。他是勾结人民,要胁政府;同时又勾结政府,欺压老百姓」。目犍连听了,心里为他的老朋友难过。一天见到了陀然,想起他的不法行为,就以老友的身分,呵责他不该那样的胡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陀然解释为出于不得已。「为了孝养父母,培育儿女,还要修福积德,祭天神祖先等。没有钱,怎么办呢」?目犍连告诉他:「就是为了供养父母,培育儿女,修福祭祖,也是不可以非法取财的」。目犍连知道他是一篇鬼话,所以进一步追问:「真的是为了这些吗」?陀然与目犍连是宿生有缘的,也就说实话了。原来他有一位妻子,衣食住行,样样要讲究,天天要钱花。没有钱,就连吵带闹,弄得家庭不安。陀然为了这,所以才胡乱搞钱。目犍连大不以为然,说他愿为妇女的奴隶,自己作恶,而不顾将来的恶报。劝勉他,要为自己而重新做人。 这个故事,开示了我们:凡是非法得来的钱财,无论出于什么良好的动机,都是罪恶。对于这点,佛法毫不妥协。至于为了满足妻女的贪欲,而自甘下流,那更不要说了。人不能不依财物而生活,但财富要以清净的如法得来。一不谨慎,种下恶因,苦报是自己的呢! 四 财富的处理 远离非法而依法得财,所得的财富应怎样处理?这略有两大原则:第一、奢俭适中:不要过于悭吝,被讥为饿死狗,守财奴。又要量入为出,不可过分耗费,而致家庭经济日见困难。这不但平常费用,要有节度,就是供养三宝,也一样的要量入为出。虽然信心恳切,乐意施舍,如由此而引起家庭经济的困窘,也会发生障碍的。第二、蓄用兼顾:由正业得来的财物,佛指示我们一个使用的方法,是几方面都顾到的适当计划。这就是将每年的如法收入,作四分支配: 一、资用:把一分财物,用作经常的生活费用,包括儿女教育费等。在财力可能时,每人应有适当的生活水准,不可奢侈,却要足够。二、积蓄:人事无常,我们有时会生病,将来还会老,平时也总有意外的必需支出。所以在每年的收益中,应保存一分,作临时支出,以及养老等费。积存,虽是少少的数目。也是极有意思的,不但可避免临时的困窘求人,也可养成不浪费的习惯。近代的奖励储蓄,用意也与此一样。三、经营:无论从事那一职业,都应在每年的收入中,分出一分为事业费。多辟田园也好,增设工厂也好,增加资本也好,充实学力及工作技能也好。这样才会增加收入,使财富增长累积起来。四、作福:人不能专为自己,专为现世,应顾到社会利益,以及自己的后生福乐。所以对社会公益----文化、慈济事业,三宝法益──供养、护持,都要分一分收入来作福。这不但是自己积福德,也是为人群谋幸福。像这样四方面顾到的经济支出预算,便是最健全、最合理的财富处理法。 五 财富究属于谁 财富,到底是属于谁的?这个看来简单的问题,实际上非常复杂。这要从三方面去说。 从先前的因缘说,那就是「宿因则共,现缘或别」。这是说:从以前业感而有的宿因说,大地、河山、火、水、田、园、一朵花、一株草,这些(一般看作)自然而有的,都是大家共业所感的,不但是人,也还是畜生等所同感的。如披拂的春风,和暖的日光,山石,土壤,这不都是共有的吗?凡是共业所感的,不是一人的力量所能转移。如大家的善业增上,就会进步而逐渐的清净庄严。如恶业增上,就会衰退而成为贫瘠荒凉。经过了人的功力(也还有前生业力的彼此不同),这些自然物,就有属此属彼的差别,所以说「现缘或别」。如本是荒地,有人加以垦殖,土地转为肥沃,收成也多而又好;如林木,经人工采伐、运输,加以制造而成用具,这就不再是一切共有的了。然以农业品来说,土地本不是个人的。要垦殖,需要农具,是工人制成的。农具所用的铁,又是从矿山采取,经锻练等而成。此外,肥料、种子、水利,一切都与现缘的人功有关。如究竟的推论起来,如佛法所常说的:一法从一切法成,一法助成一切法。所以一切现缘所有物,也都有共同的意义。不过依功力──现缘的主要或旁助不同,显出属此属彼的差别吧了! 如从当前的摄受说,那就是「摄取则别,受用或共」。摄取,是有所摄属而成为某方所有的──是个人的,是一家的,某一社团的,某一国家的。虽其中也有是多人所公有的,但主权有了摄属,便成为不共于他(别)的土地或财物了。这种私有的摄属,由于自私的占有欲,知识的不充分,每每超出其应得的限量。根据上面所说的宿因现缘来看,不一定是合理的。甚至如古代的以人为奴隶,看作自己的财富而可以买卖(到现在,人类还以牛马等为自己所有,而自由的加以奴役或杀害)。又如某国人发现一岛屿,就被看作该国所有,或者禁止别人移殖。又加侵略者以武力取得别国的领土或权益,也被看作合法。不过,世间原是不太理想的,原是不离自我的私有观念的(无我就出世了)。加上财富本身,含有「现缘或别」的成分,所以自然的会成为私有制。这种摄取而属此属彼,不一定理想,但为了维护社会安定,必然的产生成文或不成文的法规,而防范相互的侵占。在时代的演变下──知识进步,道德进步,自会逐渐的走向合理。如民生主义,进步到耕者有其田;都市土地,涨价归公等。如知识更发达,道德更进步,现缘更密切(人类的关系更切),相信会逐渐到达「大同」境地,也就是更合于「宿因则共,现缘或别」的法则。然而,世间永久是世间,摄属的私有性,也永久会存在的。如真能完全超出私有的摄属关系,那只有净土了。 由于「宿因则共,现缘或别」的关系,尽管财富的摄属私有化,论到受用,还是可能共用的。如农夫的庄稼,麻雀们要来分享他的果实。如栽植花木,不准人摘取,也得让人观赏。即使围起来谢绝参观,花香阵阵,还是要随风而送到别人的鼻中。你打开收音机,倾听优美的歌曲,不知你的邻人,也正在受用呢!房屋是你的,如偶然暴雨,路人来檐前避避雨,终该是可以的吧!在战争时期,国家可以徵用;空着的房屋,难民也可以临时住用。如大家到了无衣无食,那末你所有的衣食,也就难于保持私有了!众生是展转互助相成的;「宿因则共,现缘或别」的东西,虽不妨摄取而成私有,但受用却可能共同呢! 如约将来的果报说,那就是:「保藏不定属于自己;受用不再属于自己;施诸悲敬才真属于自己」。这一判别,是应该分别解释的。 一、「保藏不定属于自己」:积聚的财物,变成不动产也好,存入银行也好,埋藏也好,不一定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佛经说:五家所共──水灾、火灾、盗匪、恶王、不肖子孙。水火两灾,可以毁坏辛苦得来的财物。匪与恶王,可以强夺我们的财富。现在大陆上,多少有财富的,不都被共产党徒清算光了吗?不肖子孙,把父祖辛劳的积蓄,任情的挥霍。现代的问题更多,战争破坏,币制贬值等,每有富翁在几天内什么都完了。其实,大家不免一死,终归无常。蓄积的一切资财,什么也带不去,还是你自己的吗?积蓄些养老、防灾,本来不可说不对。但有人愚蠢无比,富有的资财,不肯供给他的父母儿女,慈善事业更不必说,连自己也舍不得用,真不知财富是做什么的!传说:有一老人,积蓄的黄金,埋在屋外的墙脚边。每天吃饱了,便到墙边去看看,满意的欣赏他的黄金。这样日子久了,难免被人识破,暗暗地把藏金都拿走了。第二天,老人又去欣赏他的积蓄时,发觉黄金已被盗掘了。这可伤透了他的心,号啕痛哭,哭得邻舍都惊动了。他诉说黄金被窃后,有人问他:「黄金埋藏多久了?要使用他没有」?他说:「埋藏已十年多了。并没有动用过,因为每年收入丰余,不需要用他」。于是有人向他提议:「这好办,好在黄金是埋藏而不需用的。那可以包几块土砖,照旧埋在那里,当他是黄金,每天不照样可以去看看,可以满意的欣赏他吗」?这故事说明了,某些无谓的保藏,只是满足他的私有欲而已,并无实用,而结果终究是散失了! 二、「享受不再属于自己」:有以为自己的财物,自己有权支配享受,所以纵情的浪费,他是怎样的富有呀!不知道,这么一来,再贫穷也没有了。如有一千斤谷子,收藏起来,日子久了,谷子不是变质而不能再吃,便是为鼠雀等逐渐消耗光。专于保藏而不用的也如此,所以上面说:保藏不定属于自己。但此千斤谷子,如把他一起煮饭吃了,虽然并不损失,可是吃完以后,什么也就没有了。财富专为自己所享受,恰好如此,所以说:享受不再属于自己。过去的福报,享受完了,未来的福业,什么也没有,这不是最大的贫穷吗? 三、「施诸悲敬乃真属于自己」:积蓄的终会散失,享受了就此没有,那末就得把现有的财富,分一分来作福修德,为将来受福种子。譬如一千斤谷,拿一部分去下在田里,加上肥料功力,就会有十倍百倍的更多收入。这样,如分一分财富去布施,让大家受用,为佛教文化慈善而使用,便是努力于福报的再生产。布施,似乎是损失(如种谷腐烂),而实能引发未来丰满的福报(如收成更多)。老子说:「既以与人己愈有」,可借以说明布施得福的道理。谷子下种时,当然希望丰收,把他播下好田地,不能撒在沙石上。布施作福也如此,有两种良好的福田,功德最大。一、悲田:把财富分一分去抚恤孤寡,施舍医药,救济灾难等。这些社会福利,救济事业,便是种福于悲田中,因为这是值得同情怜悯的对象。二、敬田:为儿女的孝养父母,做佛弟子的敬奉三宝等,这都是种福在敬田中,因为这是值得尊敬的对象。凡是种福于悲敬二田,现生或将来,一定会得良好的福报。布施时引起「施福业」,随逐行人,从今生到来生,成为水不能淹,…… 恶王不能夺自己的财富,所以说:「施诸悲敬乃真属于自己」。 上面所说的,都还是一般的。声闻行者,菩萨行者,还有更好的主张,更好的处理,更永久的财富。现在为时间所限,只好留着不说了。(贤范·小娟合记) 十、佛教的知识观 今天讲说的,为「佛教对于知识的态度」。这问题,有关于佛教修行的方法论,及佛教徒对现世间的知识文明是取什么态度。 知识究竟是好是坏?佛教徒依于佛法,应有一个公正的估价。时代青年,说今日人类社会在知识发达中有了进步,进步离不了知识。年老的每说:今日世界,人心不古,越来越坏了,坏也离不了知识。这是一般常识的看法,并没有触到知识的本身。一般说:现在的科学发达,世界的文明进步,都是知识发达的好处。人类文明进步,既都是知识的好处,为什么有人起来咒诅它?可见知识的本身定有问题。所以有以为知识愈高,人类痛苦愈深。对于知识,不仅老年与青年的看法每每不同,即古今中外人士,也都有好坏的不同看法。 一 一般文化界的看法 中国文明中的不同看法:中国人对知识的不同看法,从中国固有的文化思想中考察,可以略分为儒墨与老庄的两大派。儒家与墨子的看法一样──他们是推崇知识的。孔子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即对固有的文化,发生了高度兴趣,不断地探求、深入。所以孔子成了一位「学不厌,教不倦」的大教育家。在他的心目中。知识是人类立身处事的根本,没有知识,什么都不成。唯有知,才能趋入「道」。故『大学』说:「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知识是多么重要!在儒家看:不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需要知,而这一切还以知为本。如『大学』的八条目中,平天下,先要能治国,治国依于齐家,这样推论到首先要从格物致知做起。知是极重要的,儒家一向重视他,我国固有文化学术,也大抵因儒家的好古而保存传授下来。墨子是从儒家中流出,发扬比儒家较朴实而实用的思想。他非常重视知识,因此,墨家的论理学极发达;同时,物理、数学等,在墨子的学说中,也有发扬,墨家还是精于器械制造的。从儒、墨的学说思想看,知道他们是崇尚知识的,这是中国古代正统文化对于知识的正面看法。 老、庄是崇尚自然的。老、庄的思想,主张反朴归真。老子认为:世界上有圣人,就有虚伪的道德;有知识,就有欺诈,天下就要发生祸乱,人民遭受苦痛。所以他要「绝圣弃智」。若世间没有圣者与智,人类在自然的生活中,得以享受安宁和平的幸福。老子的这套思想,到庄子更为明朗极端,更富于哲学内容。他寓言说:混沌──形容一个无知无识的,神看他可怜,每天给他开凿一窍,七天之后,他七窍完备──对世间事物的认识发达了,可是也就死亡了。这意思是说:无知无识,充满了生命,还能安逸的生活;知识一开,生命也就开始毁灭,不再能安逸的生存了。所以在庄子看来,知识是天下大乱人民苦痛的根源,也就是死亡的根源。庄子又说到:有一农夫,以一木桶,到河里提水灌溉禾苗,上下来去,极为艰苦。有人教以用水车取水,他却说:用不得。因为以机巧取水,即有机心,有机心,便是一切灾祸的来源。庄子又说到:找求「玄珠」──真理,极为不易。 有力气人求不到,聪明人不知化费了多少时间也没找到; 后来罔象──形容无名无形的,很快的就寻得了「玄珠」。这含意是说:聪明人以知识求道,道越求越远。这都表示了知识的无益于大道,无益于人类。故老、庄的社会观念,是反朴归真,崇尚自然的原始社会的生活。 从儒、墨与老、庄的两个思想去看,那末说今日社会由于知识而文明进步,与由于知的发展而人心不古,这种对立的不同观点,原是中国古已有之的。 西方文明中的不同看法:现有的西方宗教,主要是起自希伯来民族。起先是犹太教;后来耶稣革新而成基督教;后来又经过马丁路得的宗教改革,分成固有的天主,兴新的耶稣教。回教,又是受过这几种宗教思想而蜕化出来的。今日的西方宗教家,他们像也在提倡教育,研究科学等。实际上,希伯来式一神宗教的根本思想,是知识的反对者。不信,请读『旧约』「创世纪」。据说:他们的神造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起初,他们是混沌无知,无知识,他们却生活在极乐的乐园里。他们住处,有两株树:一是生命树,一是分别善恶树,树上都结满了果实。神对他们说:分别树上的果子不可吃。但他们受了魔的诱惑,忘掉了神的吩咐,竟吃下了分别果。不吃果时,他们的知识未开,生活过得很好。一食了果子,眼目明亮了,顿时对世间起了分别,发觉自己没穿衣服,便知羞耻。晚上神来时,他们怕羞耻而躲在树下,神非常生气说:你们该死!照中国儒家及佛教看:人类的知羞耻,是一种向上向善的表现,佛经称此为人与禽兽的区别点,而希伯来的神却认为这是罪恶,应该死亡。因此,神赶走了他们,人生从此便失去乐园,便有了死亡,人间便充满了苦痛。这与中国老、庄的思想相近,不过老、庄是反朴归真,崇尚自然;而西方宗教的思想,一切皆归于信顺神,依神的指导而生活。『旧约』中又说到:人类多起来,想建筑塔以纪功。神说他们都与神那样有分别善恶的能力,如让他们团结而发展起来,太危险了,于是使他们分散,使他们的语言彼此不同。所以神教不但是人类知识的咒诅者,还是人类团结以及工业等文明发达的反对者。希伯来宗教重在教人因信仰而得救,不重于智的开发。『新约』说:「你不要研究撒旦深奥之理」。在进向真理的过程中,这是推崇信仰而抹煞知识价值的代表者。在他们认为:人类的自由知识,是死亡、苦痛一切不幸的根源。 希腊,是西方哲学的发源地,在西方文明中,这是主要的一面。哲学的意义,是爱智。爱智,是对知识的思慕爱好,因为爱好而不断地探求。哲学,起初包含一切学问的统一;所以哲学即等于一切知识的钻求。被看作哲学之祖的苏格拉底说:知就是德;有了知识,才会向上向善而迈进于德性的开展。这分明是推崇知识的一流,与希伯来宗教的根本思想不同。过去,希伯来宗教发达后,希腊哲学便慢慢衰落下去,造成中世的黑暗时代。那时的哲学与论理学,都被用于论证上帝的有无。当时的哲学与论理学,被讥为宗教的奴隶。其后文艺复兴,也就是希腊哲学自由思考的复活;连一神的宗教,也不得不多少革新,容纳一些民主与自由的成分。然而近代的西方文明,宗教信仰与知识之间,始终没有做到协调的地步。 印度文明中的不同看法:印度的正统文化,是婆罗门教。婆罗门极重视知识,他们所依的经典,叫吠陀,吠陀即是明的意思。在古来印度的社会文化,几乎一切都包含在吠陀里。到佛教时代,总括为五明,明即是学问;一切学问,皆是宗教徒应该学习探求的。因此,印度宗教信仰而重视理智;宗教即哲学,哲学即宗教。如佛教中,佛称觉者;证得菩提,菩提就是觉。此外如明、智、见、观、胜解等名词,到处都是,表示了重智的特徵。因为重智,故印度宗教的信仰里,充满了知识。这一点,显然与西方宗教的精神不同。 在佛出世前一二百年间,印度有反抗婆罗门教的沙门团崛起。沙门团虽也注重知识,但与婆罗门教的看法,多少不同。在哲学的思考中,露出知识不能确见真理的意思。有一名删惹耶□罗胝子的,如问起有无后世,他反问你觉得怎样?若对方说后世是有的,他也跟着对方的意思说后世有。若对方说后世是没有的,他也跟着说没有。总之,你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他不反对你说有说没有,但他自己却不说是有是没有。佛教喻此派为鳗论,不易捕捉他的真意;也有称之为不知主义。舍利弗尊者,最初即依这一派思想学习。问他的老师:究竟得到真理没有?他没有具体的说什么,而说:我也不知道得与不得。在哲学上,有他的地位与价值,即看透了知识本身的缺陷,不能表达真理。 佛教,有着沙门文明的内容,而又含摄了婆罗门重智的传统。因此,佛教是更能认透知识之性质与价值的。在这三大文明中,虽略举为例,也可看出,对知识都有正反的两面。但由于民族文化的不同,轻视知识的学派,目的并不全同。中国重人事,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儒、墨主用世,而老、庄主张反朴、归真、任性、自然,而憧憬于自然的社会生活。印度重哲学的宗教,所以沙门团的不知主义等,都是以知识为不足表彰真理,而大家倾向无分别的体验生活。西方的哲学与宗教。为完全不同的两个系统。希伯来宗教的轻视知识,着重于敬虔的信仰生活。我想:附带的说到中国佛教的一面。 佛教传来中国,发展为有力的禅宗,但也有两大派:一、「知之一字众妙之门」;二、「知之一字众祸之门」。这是对于知的两个相反态度。禅宗下的荷泽派,有圭峰大师,他说:「知之一字,众妙之门」;此知虽与一般的妄识不相同,而到底是对知的极高赞美。后来禅宗下的南岳派,批评他,把众妙之门的妙字,改成祸字,这是对知的不同看法。不但妄识不对,有一真知在,也还是有所着的;妄待真起,所以知为众祸之门。被称为正统派的禅宗──南岳、青原门下,不重经教,而高扬不立文字的特色,只要行者死心塌地参究去就好,至于教理、文字,甚至看作禅悟的大障碍。可是在圭峰大师,即主张教禅一致。这岂不是佛教禅宗二派,对知的看法不同? 从上面看:知识本身定有问题。若知识是绝对好,你想:还会有人反对吗?知识的反对者都极聪明,可见知识本身一定有毛病在。若知识是绝对要不得,你想:还会有人推崇?难道由知识而来的文明灿烂,真是可咒诅的吗?知识是有它的价值与好处的。佛教徒对知识的看法究竟如何,应该根据正确的佛法来说明它。 二 佛教的知识观 一、知识的缺点,可从四方面说。1.知识的片面性:知识是片面的,是一点一滴的。不但宇宙人生的最高真理,知识不能充分去把握;就是现象的事物繁多,人类对它们的了解,也是从一点一滴的聚合而来。识,在佛法中,是了别的意思。了是明了,别是区别。宇宙本好像混沌一团,由我们的区别它,分别它的彼此不同,而逐渐了解它。所以,知识的本身,逃不过片面与点滴的限制。如粉笔:眼看它,是白色的,长圆形的;手触它,是坚硬的,□涩的,敲之有声,嗅之有粉气;甚至看到工人怎样的把它做成。粉笔的性质、形相、作用,都经过我们五根所发识的实际体察,又经意识的综合而明了。我们对粉笔的知识,不是一下就来,而是从多方面一点一滴的聚合,然后才了解粉笔的全面。粉笔如是,世间的一切知识无不皆然。因为知识是片面的,一点一滴得来的,所以看到外面,不一定就看到里面;知道这样,不一定知道那样。部分的还不知道,这不必说;就是都知道了,也每每顾此失彼,重此轻彼,所以佛教称此为「担板汉」。能完全彻底了解一切事物的表里始终,这不是常人的知识所能做到的。如教育界每说教育万能,教育才能挽救国家民族的颓运;工业界却说:工业的建树,才是救民生建国家的基础。乃至军事、政治、法律家等,大抵重视自己这一套,各执其是。强调自己所重视所了解的片面知识,还有无数的重要知识,被他轻视,甚至一笔勾消,这怎能作为世界人类全面而整体的计划?彼此间的顾此失彼,重此轻彼,引起相互间的摩擦、斗争,弄得愈来愈不对,也就难怪老庄等反对知识了。寓言说:如蛇头与蛇尾相诤,蛇头说:你尾巴小,只享受而什么不做,每天靠我养活你。蛇尾说:你只知道吃,没有我怎能走路?诤论的结果,互不合作。于是蛇头不吃,蛇尾绕在树上。几天之后,大家都完了。这便是只知自己的一部分有用,而不知相互存在的关系,内在相依的联络关系。资本家轻视劳工的功绩,而劳工仇视资本家,也只是这种毛病,弄到劳资不能合作。世间人的知识,由于知识自身的片面性,点滴性。所以不但不能把握最高真理,就是事物相互关系性,也每每忽略而错误,只以自己所重的片面知识,拿来作为一切知识的基础,衡量一切。这怎么行?这是知识本身缺点之一。 二、知识的相对性:知识的本身,是片面的,点滴的总合,故常忽略整体而偏执部分,而且也是相对的。知识的相对性,可从知识的两方面说。知识的活动与表达,不外乎内心的思想与外表的语文。若离开了思想、语文,即不能成为知识。知识的特性,是遮他显自的。如见红色,即不是白色等;没有光明,即不知黑暗;有虚假才能显示真实,这即是知识本身的相对性。佛法称此为「二」。二是一切认识的形态,没有它,就没有认识作用的可能。如大海波浪,若每个浪的大小动态都是一样,你仅能了解是浪,而无法表示那一波浪,使人明了为那一浪。因此,非有突起的大浪,不能显出旁边的小浪。没有大小高低的形态作比较,你能说出什么呢?故知识,必需在相对的形态与作用中表现出某事某物来。所以识的字义,就是区别。如说有,便区别了无;有与无,在人类的认识中是相对的区别才能明了。因知识的本身是相对的,所以它不能了达绝待的,一切而无外的究竟真理。再从心识来说,知识有能知所知,能知是心识,所知是认识的对象,当心识了知对象时,却不能知认识的自身──心不自知。纵然自知心念的生灭动态,这还是后念知前念,决不是同时在一念中,具有能所的认识,否则能所就混淆不分。因此,知识只能知道相对的世间,不能知道绝对的境地。佛法说:对相待而说绝待,绝待还成相待。又如这是一边,那是一边,于此两边间,说名为中。然而说到中,中是对边说的,离中无边,离边无中,边与中是相对的。可见我们的思想、语文,所论说的中道、绝对,也早就不是绝对与中道了。口说与心想的知识,永远触不着绝对中道的边缘,这不能不说是知识的缺憾。 三、知识的名义性:人类的思想、语文,都是名字。名字是心想所构画的假名──符号,并不就是物体的自身。如心里想火,口里说火,火是名字,若名字代表了真实,想火火应烧心;说火火应烧口。事实上心想口说,并没有受到火的烧灼,可见名字并不就是那物体的实相。但人类从来说惯了,便生起错觉,一听到火,一想到火的名字,甚至听到上帝,听到龟毛兔角,都好像有此一物,好像就是那个东西。有人觉得,名字是假立的,但假名确表达真实的意义,义是名字所表示的。有人说到想到某一名字,就觉得确实表示某一意义。其实一个名字中,含有的意义很多。如说书,不但代表书本,书籍,同时,写字也叫书。关于一名多义,我们翻开字典,就可看出。反过来,一义中也含有多种名称,如房子,可以叫屋、宅、楼、阁……这不是一义多名吗?一名多义,一义多名,完全要依上下文及习惯而诠定的,并非某名即是某义,某义便是某名,这就是说明了名与义没有决定不变性。因为名义的不决定,故随说一名一义,每成诤论,若能心平气和的相互研究,也许会知道名字尽管不同,而意义却可能相同。反之,虽然使用同一个名字,但不妨有多种解释。在这里,我们了解到:知识是建立在名义上的。名与义,是依人类的习惯使用而形成的。如小学生写字,少了一笔,我们就说他写错了;然而古代的名书法家,每因他少了一笔,我们就照着他写,觉得可以这样写。知识不离名义性,所以有不决定、相对、流动、变化的特性。人类的知识,每为名义的习惯使用,而互相纷诤,纠缠不了。宇宙和人生,都是众缘所成的,如幻如化,没有决定的实体。因此,世间的名义知识,表示他而不能直显他的绝待性──真理,这是知识的本性如是,对于绝对真实,是无法把握的。 四、知识的错乱性:知识的错乱性很大,如一杯水,把笔插下去,即见笔形曲折;或见天上云动,以为月行;或眺望马路,见前面越远越小,但这些虽都是知识上的错乱,还容易改正。而知识的根本错乱,却习非成是,难于纠正了。如宇宙万物的流动变化,息息不居,哲学与科学,能推证为变化,但常人即不能了解其中的变化。如讲台平稳不动的放着,然依科学说,桌子的内在,实是时刻在不断地冲激流动,只是继续保持平衡而已。讲台面是平整的,若以放大镜一照,即刻现出了高低不平的现象。但不平整与不息的动,在常人的认识里,连科学与哲学家都在内,如直观对象,也不能了解。今天看如是,明天看也还如是,因此对桌子生起了一种不变的实在感,这就是知识的根本错误。他不但不知外物的流动变化,即连自身的变化也不觉知。如老人是由孩子的慢慢转变而壮而老。明明孩子与壮年,壮年与老年,有很大的变化,但他却不承认,以为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还是一样,这是不能理解世间的诸行无常义。有时虽听懂了无常的名义,但在诸法的事相上,不见无常变化;因此每在无常变化中,又执实执常,这即是由于知识的根本错乱而来。佛法说:「常」是众生知识的颠倒错觉。的确,在众生的观念中,世间诸法是常实的,这不是颠倒错乱吗? 我们观察桌子,知是木料与人工等关系所成。科学说人是由九十几种原素的集合,佛说人是六大假合。人与物体,都是多种因素的复合体,世间那有绝对的独立物体?因此,诸法皆是缘起关系的存在显现,就是极小的电子,科学也还说是复合体。但一般人就不能体会缘起的关系性,特别当自己在做事时,很少见到我与他人的关系,无意中总把自己看成一独立的个体。个体,在佛法中称为「一」。自己独存,称为「我」。一与我,是众生知识中的根本错误,在缘起关系的决定下,世间没有绝对的独立个体,没有真实独存的我与一。而一切众生,从无始来,即有我的独一观念,这又不能不说是知识的错误。知识对我与世间的缘起事物,尚有如此倒乱错觉,更深更妙的真理,自不能体会。 知识中既包含了许多错误,以知识来说明事物,怎能恰合真理,没有颠倒与种种流弊产生?如人有时为了一个名词的认识不同,而起诤论;有时把虚假当为真实,把真实看作虚假,这都是常有而难免的错乱。唯识说:外境唯识所现,不像常人所见为客观外在的。中观说:一切法无自性,不像常人所见为实有的。这都是表示了:一般知识有着根本的错乱性。 还有,有人把知识看为人类痛苦的根源。我们仔细想,这话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人类的私欲,由于知识的我见错乱,一直与知识不相分离。混沌愚疑的人,知识未开,欲望也低,得少为足。等到知识高了,欲望也就大起来,物质、金钱、名位不能满足他的私欲,因而诤论。欲望跟着知识而扩大发展,知识即成了人类苦痛的根源,难怪有人要咒诅知识。然而,知识最低下的众生,也还是有他的错乱,有他的私欲。所以知识低,欲望低,并非是理想的,并非是问题的解决。 一般的知识,离不了私欲。知识大,私欲也就随着知识而扩大。知识低的,他的欲望也低,如只想做一家之主,占有家的一切,支配一切;可是知识高的,发展他的无穷私欲,他希望占有一国,或做整个人类世界的支配者,控制者。各人都有私欲与知识,人类在私欲与知识的不断发展中,世界成了斗诤的沙场。最显著的例子,如山地人民的知识低,生活淡泊清苦,但他们的欲望少,多少好一点,即能暂告满足。而都市中的人民知识高,他们就是住的洋房,坐的汽车……还是感到不满足,这就难怪老、庄要讨厌知识了。 二、知识的长处:知识有错误的一面,然而也有好的一面。现在即以佛法的立场说明知识的好处。1.以分别识成利生事:现世间的衣、食、住、交通……,都因知识的发达而有了长足的进步。今天农家的耕种,也进步到机械代替人工,比起从前来,真不知好得多少倍。从前人去台北,艰苦的跑上两三天;现在搭飞快车,祗消一小时零几分,坐飞机当然更快。这都是从知识的发达中来,你能说知识发达不好吗?所以人类的日常生活,在知识发达中,得到许多便利,改善。现在农工居住的屋子,比五千年前的王宫──茅茨土阶,有时还好些。古时的道路不宁,土匪众多,若人民要输运财物,就得请保镖的,现在以火车,轮船运货,绝少匪类的抢夺危险,显然比从前好多,这能说不是知识文明的好处吗?世间的利用厚生,非知识不成。 大乘法说:初学菩萨向上向善的正行,即由分别知识的引导──由知识分别。知善知恶,了解世间的因果事相,知善而深信善法的价值,于是不断地努力向善,这才能趣向证悟的圣境,得平等无戏论的根本智。不但初学的,菩萨在自觉的圣境中,虽远离了分别妄识;但菩萨行的特点在利他,故从平等的根本智中,又起后得的分别智,此即通达事物,度生的方便智。从菩萨的修行、证悟、利他的一切事业中看。佛法始终重视知识。佛法把知识看为:是自利证悟的前导,利他妙行的方便。离去了知识,即不能成就自利与利他的事业,这是佛法重视知识而说明了知识的崇高价值。 佛经说:周利盘陀伽根性暗钝,教他读经,他记得前一句,即忘掉后一句。但佛陀是慈悲的,始终慢慢教他,诱发他学习,他在佛陀的慈悲教授策励下,终于证得了阿罗汉果。虽证圣果,但不会说法,请他开示,他祗会说:「人生无常,是苦」,此外只有现神通了。他的话错吗?当然不错,但他缺乏知识,故证悟了也不会说法。佛弟子中的舍利弗就不同了,他未出家前,即通达吠陀经典;出家证悟真理后,他为众说法,在一个义理上,能滔滔不绝地讲七天七夜,还没有讲完。佛赞叹他:「智慧第一」!「善入法界」。又如近代的印光大师,他是老实念佛的净宗大德,为无数的信众所崇敬。然老实念佛的不止他一人,何以其他人不能发生广大的教化力量?还是因为,印光大师不但切实履践,而又有对儒学及佛教的深广知识啊。知识是菩萨摄化众生的要门,故『瑜伽论』说:「菩萨求法,当于五明处求」。从这些事实看,即知佛教对知识是多么重视了!分别识是能成利生大用的。 2.以分别识成深信解:佛教与希伯来的宗教不同。希伯来宗教厌恶知识,重于感情的信仰。佛教却说:「有信无智长愚疑」。这肯定了无知的信仰,会造成愚妄的行为,不是合理的正信。所以佛教的正信,要透过知识的考察,以知识为信仰的基点,解得分明,信得恳切,这才是合理的正信。如对佛法的正确知解,愈高愈深,信仰也就愈深愈坚。没有经过知识的信仰,好像很虔诚,其实是非常浮浅。例如害病,祈求神赐予健康。病真的好了,于是信神。然如再有病痛,求神无灵,他的信仰便要动摇了。所以佛教主张从深解中起信仰,确信透过知识的信仰才是深固的。这一点,与希伯来宗教──理智与信仰冲突,完全不同。中山先生也说有思想而后有信仰,这与佛教的从正解而成坚信,是一致的。佛教说信仰的最高度,即与智慧融合一体。可见知与信不但没有冲突,而且是从互相助成而能达成统一的。有了高度的智慧,才有更深刻坚固的信愿,这是说明信仰建筑在理解的基础中。理解不能不说是知识的力能,这是知识的又一长处。 3.以分别识成无分别智:世间的知识,虽有缺陷而不能证知绝对真理,但如能根治错乱,而引向更高度,即成通达真性的出世间无分别智。有人以为世间的分别妄识,不能契见真实,反而是证悟的大障碍,所以一味诃毁分别识。不知道在没有证得圣智前,如不以世间分别识分别善恶,观察真妄,即无从修行。谁能直下从无分别处着手呢!不解不行,怎能证得解脱?所以太虚大师在『大乘宗地图释」中肯定的说:佛法大小宗学,无不从分别意识处下手,以此为修行的关键。若一味厌患分别识(事实上,这些人是误会佛说的「无分别」了),不用分别识为方便,不但学佛者无从信解修习,佛(出世间后得智)也就没有化世的妙用了。某些人似乎一向厌恶分别的知识,而不知人类的明了意识,为人类的特胜,而为人所以能学佛成佛的要点。如猫、犬、虫、鱼,它们也是有心识的,但它们的分别意识极弱,极简略,不能善了名言。它们的分别识既弱,私欲也不太强,分别识如为悟证的障碍,它们比我们少得多,简单得多,就该比人易悟真理了。但事实不然,佛祗说人类易成佛道。因人的意识分别力,比天还强,也唯有强胜的分别力,才能分别善恶真妄,才能痛下决心,依法观行,才能契悟绝待的真性。所以佛法不否认知识本身的缺点,但认为若舍弃了他的缺点,把握他的长处,即是证悟解脱的正因。 有人认为:分别识不能契真,如再以分别识修观,岂不分别愈多,与真理愈远?这是不懂缘起相对性的机械论法!岂不见,如一木,再以一木相摩擦,似乎木积越多,而实则两木相摩,即有火生,火一生起,木也就烧毁了。又如青草,如多多堆积起来,就会生热而迅速朽腐下去。所以学佛而以分别识不断地观察,乃至于定中观察,正观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法法空寂,即能契悟诸法的空寂相。在契证平等空寂中,有相的分别识也即泯绝而不起了。故佛教的破除虚妄分别识,决不是一味厌绝它,反而是以它作为引生出世间的平等圣智的前方便。这所以修习方便中,止以外有观,定以外有慧。经中常说:如以小楔出大楔一样(还有如雹堕草,草死雹消;以药治病,病愈药废之喻),没有小楔,深陷在管中的大楔即无法取出。等到大楔取出,小楔也就自然落下了。学佛以分别识观破分别,证入无分别圣智,分别也即断舍了,就与此理相同。 佛教重无分别的智证,但也重视知识,与印度宗教中,专重瑜伽、禅定的学派,精神大有差别,所以佛法的特点在观慧。佛法认为:知识虽不能表诠真理,但它有引向真理的作用。如有人问:从精舍去新竹公园,向那里去?我们就告诉他,从此向北,转几个弯等。他依着指示的方向一直走去,自可达到公园。直观公园的本身,虽无所谓南北,也无所谓弯曲,但我们从此去公园,确有它决定的方向与曲折。如不信所说,以为公园自身并无南北弯曲,我们相信,他就永不能到达新竹公园。分别识而为无分别智的方便,是佛法确认的道理,所以在证入以前,有信解行。 三 现代知识应有之反省 从上面看,知识有缺憾错误的一面,也有优越良好的一面。知识若向错误的一面发展,会造成人类的无边苦痛;若着重道德与真理而去发展知识,亦能引生人类的无边幸福。知识的本身有好有坏,而不是决定好,决定坏,既不是「妙门」,也不是「祸根」,问题看我们对它的运用如何!近代的知识进步,人类受到严重的威胁与苦痛,大家应有深切反省的必要。我在菲律宾时,知道西洋神教徒,在宣传世界末日的快要临到:现在原子弹的爆炸力,比过去掷于广岛原子弹的威力,要大多少倍了,而现在氢气弹的威力,比原子弹的破坏力更大;还有死光等武器,比氢气弹的威力更可怕。这些,不都是近代文明的结果吗?所以人类世界,即将接近毁灭的末日了。他们的目的,如为了宣传,为了诱惑愚人入教,不妨原谅他们。如认为事实,站在佛法的立场看,绝难同意。我们知道:人类从有史以来,凶恶的武器即不断地出现。可是你有,不久我也有了,谁也不能纯以武器征服谁。或者双方势力相等,虽有凶恶的武器,而不敢用,如毒气。或者一种武器出现,有极大的破坏力,但随时又有防御它,甚至克制它的武器产生。所以以新武器的威力,忧虑人类毁灭,宣传世界末日,全是一篇鬼话!真正的问题,是科学发明的原子等,不使用于和平利人,却以此为杀人或控制世界的武器,这才予人类以恐怖威胁的无限苦痛!问题在人类自己,对知识的偏向与运用不当,这才发展知识,而反被知识所威胁伤害。 近代知识文明的迅速发展,是难得的!但知识发展的路向,有两种偏向,造成畸形的病态的发展。一、精神知识赶不上物质知识:近代的知识发展,先是从物质界发展起,不断地向外追求物质的知识,以物质为对象而考察、研究、实验、利用;因此而忽略了精神。由于起初是重于自然界中天文、地理、物理的知识,慢慢造成了物质的文明。 以此偏向物理的方法,去研究生物等---生理学以及心理学,也处处觉到心理受到物理的生理的限制与决定。他们就是研究心理,也是把内在的心识,看成了外在的东西(物化)一样去考察。所以研究动物心理,儿童心理,成人心理,变态心理,群众心理等等,都着重在受到物理因素,生理刺激反应,以及受到环境、风俗、群众的影响。近代的知识,不但物质界的知识是物化的,心灵界的知识也是物化的。以此去研究心理,心理便成为物质的属品了。真正有情的生命活动,心理活动,不但从外界去观察,从生理刺激反应等去了解,更应从自身去观察、分析,体验人类内心的自觉活动。心理的无限复杂,无限深奥,决不是现代科学知识,向外探求所能彻底了解的。佛法对有情心理的体认,是着重于自身的反省,观察与体验。佛法的定慧,换句话说:即以自心去把握自心,审细地透视自心,这是一种自觉自证的实际体验。唯有这样,才能觉察到心理活动的自觉性,主动性,内心的无限复杂,心性的究极奥秘。若把心识活动当作外在的东西去研究,人便看成机械了。近代的唯物论者,即把人看为机械一样的利用,这才缺乏人性,没有同情,祗是尽量发展个己的私欲,利用迫害奴役的一切技巧,以妄想达成控制整个的人类世界。这种错误暴虐的行为,是从知识偏向发展所引起的严重危险。 二、道德赶不上知识:知识的错乱性,与私欲不相离,所以知识的发展,最易引起个人自私欲的扩展。然世界的知识,本来也不离向上向善的德性,知识发达而能促成人与人间和平共存,富裕康乐,即应重视道德的发达,至少要做到道德与知识并驾齐驱,使知识受道德的影响,受人类德性的领导,巧为利用,不致由于私欲的过分发展而损害大众的和乐。可是近代知识文明的发展,偏向于物质,无形中受着唯物思想的支配,在自然界中,在物理化学,生物学中,是不能发见道德因素的。道德原是人类文化的精神世界的产物。因此西方的物质知识愈文明,人类道德便被轻视、怀疑而日渐低落;固有的宗教道德,也趋于没落。到现在,西方的神教,也尽是利用物质的财物,作为传教的工具了。以此而宣传宗教,实表示了神教的走向没落。故人类道德在功利、现实、物欲泛滥的今天,不堪回首;西方的部分人士,也要唱出「道德重整」的口号了。站在佛法的立场看,人类知识的发展,应尽量约束自我的私欲,使知识服从真理与道德的指导,趋于道德的世界,真理的境域。若能服从真理,尊重道德,即能防止人类私欲的泛滥,使损人利己的私欲,化为自利利他的法欲。这样,知识愈文明,人类所受的实益愈大,也即更接近于道德的真理的境地。可是近代知识文明,偏向了功利、物质的一面,忽视了精神的宗教,道德,故人类知识的发展,反成了知识的奴隶;纵我而我愈不自由(我是自在自由义),制物而反为物所控制,这才面临无边的苦痛与毁灭的威胁。有些科学家,政治家,患着原子武器的恐惧病,其实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些。 近代共匪作乱,多少善良人民,被关进了铁幕,处于铁幕斗争的世界中,人人变成了仇敌,变成了囚犯。据铁幕透露出来的消息说:人民正普遍的陷于心理变态──虐杀狂、神经病。在仇恨、斗争、残酷的世界里,人民还有正常而和乐的心情吗?他想毁灭别人,必为自己所毁灭。在自由世界里,据报载:今日美国的精神病,也与日俱增,每月约增加一万人,这是多么可怕的报道。人性的疯狂化,忧苦的加增,正说明了现代世界的混乱与苦痛。这并非是原子弹,死光,而是知识畸形发展的结果。故现代的知识文明──西方为主的文明,应有彻底反省,从人类自身的德性求开展,皈向佛法,依于佛法,精进地修学。初步以道德克制情欲的泛滥;深一步,修学定慧,开发自己的无边宝藏,发扬佛陀的慈悲精神,以指导人类的文明。人类能反省自己,克止私欲,体察自心,使知识与道德,物质与精神的知识并进,合而为一,这才是我们所想望的,人类世界新的知识文明。(唯慈记) 十一、佛教的战斗观 世间是不息的生命洪流:个体生命的保持,种族生命的嗣续,无限生命的渴望,这生命洪流的奔放,就是世间的一切又实相。一切众生,众生中的人类,充满了喜乐自由生存的热情,它有内我的渴爱(自体爱),境界的贪恋(境界爱),无限生存的欲望(后有爱),它的一切活动,无不以和乐的生存作中心。但是生命的活动,有喜乐也有悲哀,有和合也有离散,有互助也有战斗,如秤两头的同时高低一样。爱好生存,就不能避免战斗,战斗从求生而来。如『中阿含经』说:「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姊妹亲族展转共诤,更相说恶,况复他人?……以欲为本故,民民共诤,国国共诤。彼因斗争共相憎故,以种种器仗展转相害」。 这生命中心的人间世,或见到它的和谐,于是乎说:「天地之大德曰生」;「上帝爱世人」。或见到它的凌夺,于是乎说:「天地不仁」;「真理就是不和」。在佛教的见地看来,这是生命流的两极,是不相离的生命内在的本质。这世间虽似乎有静止、有喜乐、有自在,而第一义的见地是:「诸行无常」、「诸受皆苦」、「诸法无我」,佛教是特别把握这一端,而把它看为世间的实相。因此,这生命中心的世间,佛教是把它作为没奈何的苦恼看。一切在无常变化中,是生也是灭;即生即灭的相续,从生长到安住,从安住到异灭。这生灭灭生的狂流,充满着生存的喜乐与爱好,而生存的实相是苦恼,所以『杂阿含经』说:「以一切行无常故,一切诸行变易法故,说诸所有受悉皆是苦」。有乐必有苦,有爱必有镇,你要求生存就不能避免斗争,这是世间的实相。如果是世间,世间永远是这样,除非你能截断要津,破网而游! 「诸行无常」、「诸受是苦」、「诸法无我」,这在世间的学者,也多少有所窥见。但他们,不走上悲观纵欲与自杀;就走上残酷、阴险。古代的道家、法家,近代唯物论者的促进矛盾,就是一个例子。然而佛教,在第一义的理智生活,侧重无常、苦痛;在情意本位的世间法中,却向来歌颂无诤的和合,唱道和乐共存的道德。这在佛教的诫条中,表显得最为明白:不伤害他人的生命(不杀生);不掠夺他人维持生存的物品(不盗);家室,是种族生命嗣续的组合,所以不得因满足自我的肉欲,而破坏他人家庭的和谐(不邪淫);人类和乐共存,唯有互谅互信,才能实现社会的和谐,所以不得欺诈(不妄语),不挑拨离间(不两舌),不恶意的批评骂詈(不恶口),不作诲盗诲淫等无益的戏论(不绮语)299 -7 。佛教透视世间的无常、苦、无我,而推行善生共存的世间法,似乎奇特,其实理由很简单:无常不是断灭,和乐自在不无相对的价值。佛教的人乘正法,是立足于生存意志奔放的基点,出发于人类共同的要求。生是人间活动的中心,生是道德的尺度。生者必灭,有生必苦,但生病总要服药,一定要尽其可能以维持它的生存;决不因迟早是死亡的而提前自杀,或者促进病势的发展。生存就是苦恼,世间不能圆满,但非追求和乐的共存不可。惟其世间不能圆满,才有更进一层的必要,不然世间将永远是如此。 和乐共存,不论它有否绝对性、可能性,它永远是人类的共欲,是人生历程中的正轨。照样的,不论斗争是否罪恶,是否可以完全消除,它也永远是世间的实相,与生命同其终始。佛法唱道赞叹和乐共存的道德,对斗争确乎不敢提倡,从没有把战争描写为光明与美丽,但它是世间相的一角,释尊并不一概抹煞它。佛教理想中的轮王政治,在推行和乐共存的仁政。这仁政王法,不及贤圣法律的深入、彻底,但能更普遍的使人类甚至一切动物,生长发育在合理而和谐的程序中。生存的道德律,是仁政的纲领,但轮王必有一「主兵臣」,这等于说:离了为正义与自由的武装,就无从推行和乐共存的仁政,战斗并不一定是可咒诅的。推行仁政的领袖,要具备种种的条件,第一是:「军众净洁」(『正法念处经』)。军众,不但是第一,并且还需要纯一不杂,具有崇高理想的净洁的军众。为自由正义而战的武装,才能确保无诤的和乐共存。依佛教的见地,武士(刹帝利)的出现,就在解除人类的争夺(出『增壹阿含经』三十四卷)。释尊的信众中,像频婆沙罗王、□琉璃大将等,都是参预战斗的军事领袖。战斗在佛教中,并不一定咒诅它,而且还承认它的正当。有一回,有一军人在行军前去向佛辞行,释尊说:「汝等之身,受王俸禄,所作当然,佳善」!(『生经』) 凌夺是世间的实相,战斗是人间常事,释尊不否定战争,问题在怎样才需要战争,要怎样战争。为掠夺争霸而发动的侵略战,自然是佛教所反对的。反之,在被侵略方面,释尊本身就曾教他们备战。释尊在世的时候,中印摩竭陀是新兴的国家,□舍离的离车人,成为摩竭陀攻略的对象。他们向释尊诉苦,忧虑摩竭陀的袭击,释尊给他们说了「治国七法不危之道」,劈头的第一条,就是:「修备自守」(『般泥洹经』)。如能上下一心,内政修明;能「常自警策不放逸」(『杂阿含经』);能有备无恐,不但敌人所不能攻破,也要使敌人知难而退。在琉璃王进攻迦□罗卫时,释尊也曾进行道义的援助,设法使琉璃王退兵(『增壹阿含经』)。假定和平绝望,不得不进行战争,那末佛教的见地,「以怨止怨」不可能。战争的目的,如果在征服、仇杀,那在战争的进行中,必然是残酷、蹂躏,反而增加敌方的同仇敌忾心。战争的结果,又必然是给予被征服者以残酷的剥削与束缚,这迟早要因被怔服者的反抗而惨遭厄运。不能以怨止怨,所以唯有「以慈心入军阵」,才能获取胜利。不但决战的胜利,并且要以伟大的真理与自由的同情,消融净化侵略者的野性、仇恨。战争,永远是为和平自由而战,这不但为了自己的国家民族,也是为敌人。在这些上,佛教是常用治病的譬喻来解说「折伏」。一个疯人,他毁害一切甚至凌辱医生,医生的目的,唯在拯救他的病苦,是不会因他的凌辱而愤怒怨恨的。医生使病人感受些苦痛,或服药,或针灸剖割,这决不是报仇、苦治病人,目的在解救病人。 我中华民族,为了争取民族的自由与生存,正进行反侵略的战争。这一战,自然是志在摧破日本军阀的疯狂,而不是仇恨全体的日人。要抗战到日本军阀统治力的崩溃,进而与爱好和平的日人,确立其和乐共存永久的友谊。每个为民族而战斗的勇士,要深切顾念国族所遭受的惨重的损失,更应顾念那日本军阀宰割下的日人,都是怎样的急待我民族战士从战斗中去拯救他!不是为了仇恨,为了慈悲心的激发,为了正义与自由。为了慈悲,需要战争,不惜自我的牺牲去努力实现,实现「仁者无敌」,充满了安乐与自由的胜利! 十二、一般道德与佛化道德 道德,不独是佛法所有的。世界的各宗教,各民族,各时代,都有他的道德,不过佛教的道德观,在一般共通的基础上,更有他独到的特质而已。所以,现在想从一般的道德,说到佛化的道德。 人类(进一步到一切众生)能和乐共存,互助合作,实现家齐、国治、天下平的理想,道德是显得极其重要的。如忽视道德,则家庭、国家、国际,都会混乱不堪。从前释迦佛出世时,印度传统的婆罗门教,失去了权威,而新起的思想界,就有怀疑道德、否定道德的。他们大抵依据机械的、唯物的观点,觉到世间无所谓道德与不道德,没有善与恶,也没有从善恶而引起的苦乐果报。他们破坏了道德的轨律,破坏旧道德的轨律,破坏旧的而不能凝成新的宗教,新的道德。然而世间不能没有是非,不能不分别善恶邪正,故释尊呵斥那些抹煞道德的为「邪见」人,为引导人类堕入恶趣者。释尊的大觉而创立佛教,就是重新肯定道德价值的宗教。所以真正的学佛,就是从一般的道德实践起,进步到最圆满的道德生活的完成。 一 道德与不道德 说到道德,就有不道德。道德与不道德,佛法中称为善与恶。这二者,不能从物质的观念中得来,所以唯物论的人生观,等于从根否定了善恶的意义。道德与不道德,大概的说,是人类以上的文明产物,从有意识的实践中表现出来。善与恶,依什么作标准?怎样是善的?怎样是恶的?从事相来说,可有二义。一、从将来的结果来说:人们的起心动念,说话作事,如因此而引起将来的良好果报,就是善。如这样做去,会得到将来的不良后果,就是恶。二、从当前所对的人事说:不问什么事,如对他人有利益,叫做善;否则就是恶。依此而分析起来,可以有四种:假使这样做,自己与他人都能得好处,这当然是善的。如自己吃亏而他人能得利益,这也是善的,而且极有意义。如自他都无利益,都受损害,这当然是恶的。如自己虽得利益,而他人那受到损害,这不能不说是恶的。上面二种解说,善恶的判断是一致的。因为,现在所作而于他有利的,即使现在自己有损,而将来一定会感受乐果,所以是善。反之,即使现在自己沾些便宜,将来也会招受大苦,所以是恶。如深一层说,佛法就称善与恶为「法与非法」。依中国话说,即合理与不合理。凡契合于正理的,是法,是善。不合理的,是非法,是恶。违理与非法的,一定会引起他人的损害,是恶。反之,合于法理的,一定会于人有益,所以是善。善与恶的简单分别,大略如此。 二 最一般的道德与道德律 什么是一般的道德?不是佛教所独有的,是各宗教,各民族,各时代所可能共有的道德。在这一般的道德中,最根本的,或可说是道德的根本,为一切道德行为所不可离的。如离开了这,虽也多少有其价值,但是微不足道,或可说不成其为道德的──这就是最一般的道德。释迦佛出世前后,印度的宗教界,编集有「法经」,「法论」(法即是道德),近于中国的礼。在这些道德法规中,以慈悲不杀为最一般的道德。这不只是印度人,或是某一阶级的道德,而是一切人类所应有的道德。出现于印度的佛教,也以「慈悲为本」,而看作首要的、根本的道德。慈与悲,佛法中小小有差别。希望他人得到快乐,帮助他人得到快乐,这是慈心慈行。希望他离去苦痛,帮助他解除苦痛,这是悲心悲行。一般人的慈悲,虽与佛法所说的大慈悲,不完全相合,但这是深度与阔度的不同,论性质还是共通的。一切的道德心行,都以此为本。 我们学佛的,首先要受皈依。皈依的愿文说:「从今时乃至命终,护生」。进而受戒,先要受持不杀生戒。护生与不杀生,便是慈悲心行的实践。佛教的一切德行,都是不能离开慈悲不杀的。从佛法看来,众生的生命延续,虽说是苦痛的根源,但又没有不贪恋生存。因为众生所有相对的喜乐,都以生存为先决条件,所以苦痛充满的众生,为了爱好不彻底的世乐,都怕自己(一期)生命的毁灭。众生没有不是爱生恶死的,厌苦求乐的,佛法的护生与不杀生,以及大乘佛教的不肉食,都契合于众生的共欲,合情合理的,所以是道德的。这种最一般的道德,在中国文化主流的儒家中,就是仁。德行虽是很多的,如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等,但仁是最根本的,向来都以仁为德行的核心。此外,如老子所说的三宝中有慈,墨子说兼爱,以及基督教的爱,都无非慈悲的别名。大家都把一切德行,归纳到仁、爱、慈,这可见印度文化中说慈悲为最一般的道德,实在非常确切。因此,道德的基石是仁慈,是「与乐」、「拔苦」。现在唯物论的共产党徒,提倡阶级的爱,阶级的道德。事实上,从仇恨斗争的基础出发,使全人类普遍陷于斗争残杀的恐怖中,这那里是道德!从不道德──仇恨斗争的动机出发,无论怎么说,那样做,只是增长人类的苦痛。不但毁灭别人,自己也被毁灭。从唯物论观点而来的。实是抹煞道德的伪道德。 为什么仁、慈、爱是道德的根本,是最一般的道德律?我们知道:道德是表现于自他关系上的,而仁就是人与人间的合理关系,发为应有的合理行为。佛法说有「自通之法」,这是从自己要怎样,推知他人也要怎样。这是「以己(心)度他心」,就是儒家□矩的恕道。依自通之法来说:我要解除苦痛,他也同我一样,那末我不应增加他人的苦痛,而且应帮助解除他。我要有喜乐,他人也一样的要有喜乐;那末我不能夺去他人的福乐,更应该协助获得他。自己要去愚疑,要得智慧,要身体健康,人格健全,都应使他人和我一样。这样的以己心度他心,即是慈悲与一切德行的源泉。耶稣说:「你要人怎样待你,你也要怎样待人」。我要人待我好,所以我也要待人好。虽近于自通之法,然在自他关系上,还是从为了自己出发。佛法说:我希望加此,可见他人也是希望如此的,所以应该对他人如此,这只是对人的同情,并无功利观念。儒家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与佛法的精神,更为相合! 众生的生命,是心色和集,又是自他增上,彼此依存,苦乐相关的。人与人(众生)间有这样的关切,所以损害他是不合理的;自他既是相依而存的,害他即等于害己。反过来说:帮助他减少痛苦,也就等于减少自己的痛苦,这当然是合理──善。这利他而后能自利,损他等于损己的道理,一般人不一定清楚地了解,或者还会反对而不愿信受道德的法则。可是我们从无始以来,生生不已的活动,不能不受这自他相依,苦乐相关的法则所影响。所以在不离自他依存的生活中,虽没有人教导,也会自觉到自他间的同一性,引发他人的需要,与我一样的意念。见人受苦而生悲恻心,见人得利而生欢喜心,每从无意间流露出道德意识的自觉。这种道德意识,或称良心,良知,什么人都是多少有的。不过有些人,为物欲──色情、名誉、利养权势等所迷覆,道德意识的自觉,不容易显发,专门为私为己,损他害己。甚至见他失利而幸灾乐祸,见他得利而嫉妒障碍。然而穷凶极恶的,在某种环境下,也会良心发现,感到自己的罪恶而痛哭流涕的。 无始来不离自他依存而引发的,根源于仁慈的道德意识,不但是人人所共有的,而且是一切道德所不能离的。例如孝养父母,虽说是天经地义,然如为了奉养,从掠夺、贪枉、欺骗而得来财物,也不能说是善的,不能不说是非法──恶的。因为获得财物时,对人失去了道德──慈悲的缘故。所以说到道德的心行,应该重视这最一般的道德意识。 三 道德的变与不变 部分人的看法,道德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百世俟诸圣人而不惑」,似乎一毫变动不得。另一些人,却以为道德是依经济及社会情况的变动而变动,并无一成不变的。这虽都有部分的意义,而实是:慈悲为道德的普遍轨律,无可变动;而表现于实际的德行,有着种种性,有着变动性,虽然内容还是有着一贯性的。 这可以分三点来说:一、表现于自他的社会关系时,如对家庭、区域、国家、世界,由于应对各社会层的不同关系,所表现的德行,也就多少不同,如『善生经』说:父子、夫妇、师弟等间,彼此都有应守的德目。依一般说:如家庭的孝道,是无可疑的应有德行。但在社会或国家的立场,就有「移孝作忠」,或「大义灭亲」的德行,而不能拘守家庭的孝道。经上曾说:「为家忘一人,为村忘一家,为国忘一村,为身忘世间」。这是为了(大社会层)大的利益,就不能不牺牲(小社会层)小利。不过,道德不是法律,重于自发自觉的操持;可以启发诱导,而不能强人所难,硬性的要别人如此。否则,不免有人要假藉「为公忘私」,「全大舍小」的美名,强迫人类作违反人伦、国谊的罪行(如共产党的硬要人斗争父母老师),陷人类于大苦痛,恰好是违反慈悲,残酷而无同情的恶行。 二、表现于时间的前后关系时,由于社会情况有着某种变动,道德的措施,也就会多少不同。如家天下时代的忠君,到民国便不同。又如男女间应守的德行,从母性中心时代,到现今的一夫一妻制,贞操的含义,有着多少不同的。但这决不是道德无标准,忠贞永远是人类应有的美德,仅因时而表现不同,或从不完全而演进到更完全而已! 三、表现于根机的浅深关系时,同一社会,同一时代,而由于个人的根性,德行会多少变化。如佛法中,人乘法只要不邪淫,就是持不淫戒;而声闻乘的出家者,却完全遮禁。同是一样的戒,如不杀、不盗等,小乘要止,大乘中有可作的。在小乘中,不那样做是持戒,大乘中可能认为犯戒,要这样才算持戒。表面看来,大小乘的德行相反,其实不过由于发心不同,目标不同,对于戒德的运用,小小差别。而对于某一德目的尊重,某一德行的信守,始终是一致的。 总之,道德的根源在慈悲,这是不可能变动的;没有慈悲,即是不道德或非道德的。从此而表现于自他间多方面的合理关系,有孝弟忠信等不同德目。这些,可因时,因地,因对象,因志趣而不同,但这些德行,永远是人类相互依存所应有的准则。古人说:「盗亦有道」。大盗的劫掠残害,当然是不道德的。但大盗的能成大盗,至少在对于部属间,必有他的合理关系,这才能团集而成为大盗。如完全背弃了自他间的应有关系,大盗也是不能成就的。这说明了有人类,有社会,人与人间的应有德行,永远不可能背弃的。所以,我们鼓励人类尊重道德,实践道德,要从道德的根本去启发他,激发人类的慈悲,去实现于一切事行。如忽略根本,只知拘守陈迹,死执教条,那不但不能契合道德的真意,反而会引起对于道德的误解,甚而障碍了道德的开展。 四 道德的三增上 增上,是依的意思。我们依此三者,可以使我们的德行,进展为更完善、更崇高的。对于道德,这三者都是有力的增上缘;但必须三者并重,而不偏于一边才好。什么是三增上?一、自增上,自是自己。二、法增上,法是真理或轨律。三、世间增上,世间是舆论及公认的意见。要遵行完善的德行,不能不顾到这三者。这与我国古说的:「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有点相近。 一、自增上,即时常唤起自尊心。尊重自己,不甘下流。对自己所作的,勇于负责;对一切应做的事,由自己来担当。声闻乘说:人人有解脱分。大乘说:人人有佛性。确信自己有为善,成贤成圣,成佛作祖的可能,「彼既丈夫我亦尔,不应自轻而退屈」。不愿自暴自弃,努力向上,没有不能做到的。尊重自己,扩展自心的德行,负起自救救他的重任。尊重自己不甘下流,便是促进道德的主要力量。 二、法增上,要循着真理而行,不能与他相违背。前面说过:善行名法,恶行即非法。凡契合缘起事理的心行,是道德,我们不能不顺此而前进。三、世间增上:大家以为这样是合理的,这样是圣贤或善人所称叹的,我就应这样做。尊重社会的公共意志,接受社会的善意批评,这才能成一个合乎人情的善人。例如从事政治,受到外来的批评,不肯反省,自以为然;甚或「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这必然走向恶行。尊重舆论,就会修正自己的偏失,走向光明的坦途。 三、增上,是人类道德向上增进的基石。不但不能缺,就是偏在那一边,也会发生偏弊的。如过分尊重自己,每觉得自己的超胜;什么真理,人情,容易放在一边。这即使动机良善,也会渐渐地走向不道德的路,自害害人。如过于尊重真理,可能会冷酷而不顺人情。专顾世间,容易背弃真理。因为世间的意见,不一定对,真理并不以多数为标准。所以,我们要持行完善的德行,走向出世圆正的道德,决不能离此三者,而应从协调中不断向上。佛法的二乘,重于理智,对世间利济众生事业,不免冷淡些。这虽不是不道德,而到底不够完善。大乘圆满的菩萨道,三增上并重,这才能完成究竟圆满的佛德。 五 佛化的道德在般若 上来所讲的,大抵与世间所说的相通,还不能表显佛法的特色。佛法能完成究竟圆满的德行,他的特质何在?佛化道德的特质在般若。 梵语般若,华语为智慧。但此所说的智慧,意义极深,指通达我法空性的真慧,不是一般智慧所可比拟的,所以『智度论』说:「般若甚深,智不足称」。为什么说佛化的道德在般若?这可从不道德说起。不道德的恶行,从什么而发生?是由于烦恼而来的。一切烦恼,以萨迦耶见──我见为本。一般世间的一切动作,都从我见而流出。做坏事,固然由于我见的策动;即使是做善事,也还是不离我见。一般人为着自身利益,遵行道德的生活,看来是洁身自好,为众服务,为社会国家谋利益,其实还是为自己的,离不了我见的力量。 为了满足个己的(我家、我国等)愿望,如损他而作不道德的事,固然要不得。就是行善──像布施、持戒,如觉得我能修行,我比他好,我救了他,也还是和我见纠缠在一起。从私我的情见出发,即使高扬着为人类为社会的旗帜,也是不理想的。因为从私我的情见出发,好事非我来做不可;救人救世,也非我(我们)不可。我才能行善,我才能救国救世界,你不行。这种两贤相嫉,大抵是为了这个。依佛化的道德看来,这是不彻底不完善的。道德与不道德相杂,想行善而往往误入恶径。只要是善事,别人做与我做,同样的是善事;我应该做,他人能做更好。如非自己行善不可,对他即不能不争,或者并无多大不同而还是非争不可,这样的善行,问题可就大了!这是不能自利利他,不足以救济世间,不足以证得菩提的。所以,一般的恶行,增长生死,生起苦痛。就是一般的善行,也还在生死中,还是不能脱离苦痛的。由于一般的善行,并无彻底的善行,为善也从自己出发,于是世间的邪见者,怀疑道德,否认有纯粹为他的德行。实则,一般的善行,不离自己的情见,就是凡夫行;凡夫本来如此,就凡夫说凡夫,这不能责他怪他,还是应该奖励他为善。不完善的德行,到底比作恶好得多。凡夫的善行虽如此,而圣者的德行,却与此不同。 佛化的道德,建立于般若──无我智的磐石;是破除私我,扫荡执见的特殊智慧。从这种智慧所摄持,所引导的,便与凡夫的德行,截然不同。不再专为自我,为我的家庭,我的庙子,我的故乡,我的国家而着想,能从整个人类,一切众生的立场去看一切。这在佛法,称为缘法界众生而发心。不但求自己得益,动机在使大家都得到利益。那些说世间都为自己,没有真实为人道德的怀疑者,若研求佛法,就知道佛法中,确有不为自己的真道德。菩萨为利益众生而发心,必要从无我智透出。如体悟一切法无我,真慈悲即活跃于内心;私情与爱欲,能当下断尽。菩萨悟入世间是相依相关的,法法平等不二,这才见众生乐如己乐,见众生苦而如亲受苦痛一样。与乐拔苦的慈悲,油然而生,而且是无限的扩展。这样的慈悲,似乎与儒者的仁,耶教的爱相近,然这是无我的慈悲,实在是大大的不同了。通达无我法性,发大慈悲心,这是真情与圣智协调的统一心境;学佛的最高道德,即从此而发现出来。 学佛,重在祛除私我,但不依方法,还是祛除不了。如遍地的荆棘蔓草,不锄尽根株,决不能生长嘉谷。我们心中的私欲,也是根深蒂固,非着力的痛下功夫,也不能清净而完成崇高的德行。所以修持悟入,目的在净化身心,从此而完成圆满究竟的德行。不知者以为佛法的修持,与世间与人类无关,这是重大的误解。要化除我我所见,要依戒、定、慧──三学去修习。如儒家于道德的修养,也有一番功力,防范于起心动念之前。时时照顾,要人致敬,慎独。然佛法的修持,不但要息心而「制心一处」,还要于一心中,勘破自我,定慧齐修。从染恶根源──我见去锻练一番,琢磨净尽,才能心地发光,显发为完善的德行。真能做到私我净尽。般若现前,那就不但了脱生死,而一切行为,无不随顺正法,能真实的度脱有情。佛教所说的一般道德,与其他相通;惟有从般若而流出的无漏德行,才是佛化的不共道德。道德与真理慧浑融,表现出佛化道德的特色。 六 学佛即是道德的实践 学佛是道德的实践,这说明了学佛是人人应学,不论男女长幼的。信佛的,到寺里来进香礼佛,持名诵咒,这是对于佛菩萨的崇敬,或请求佛菩萨的加被。真正学佛的不但是信仰,不但是遵行佛教的礼仪,而要信智并重。学佛也不是专重教理,研究一番就算数,而要解行并重。 学佛的主题,不外乎三学---戒、定、慧, 或开广为六度,这都是实践德行。其中,戒是一般的德行,重在止恶防非。然不单是止,如应作而不作,也是违犯的。能够持戒,身语的行为,就会合乎法度。不过,外表的行为虽谨持不犯,而还不能将内心的乱念息下。散乱,失念,不正知,这都是使心地蒙昧不明,使我们走向罪过的动力。所以进一步,应当集中精神,专心一境,使内心进入安定而纯净的境地,这就是定。得了定,部分的烦恼降伏了,但要断除烦恼,非引发无漏慧不可。真慧──二无我慧,是廓清我见、妄执的利器,如炽烈的猛火一样,烧尽一切的烦恼。内心经过慧火的锻练,毕竟清净,这才能内心外身,所行都能合法。慈悲心净化而增长了,能舍己为人,显发为圆满的德行。从这学佛的过程看,学佛不是别的,只是从外表清净而到内心清净,从内心净化而使外表的行为,更完美,更圆满,学佛实只是道德的实践。这一完美的实践过程,虽不能人人都做到,但要做一世间的善人,也得合乎学佛的戒学才得。 十三、佛教与教育 佛教是宗教,但与一般神教,是不相同的。他不只是要你信仰,而更要你修学,所以信佛也称为「学佛」。佛教是着重修学的,所以克实的说,佛教是一种教育。佛所教的是什么?要我们学些什么?最主要的是:「戒学」、「定学」、「慧学」──「三学」。佛教的「三学」,与一般所说的德育、体育、智育──「三育」,大意相通,这是有人比对研究过的。所以,在学佛的过程中,称为「学人」;到了修学完成,也就是毕业了,就称为「无学」。特别是,佛被称为「天人师」,「导师」;而信佛学佛的,自称为「佛弟子」。弟子中,有小学的「声闻弟子」,大学的「菩萨弟子」。依在家出家,男女等来分别,就有优婆塞等「七众弟子」。可见佛与信众的关系,是老师与弟子,而不是神教那样的主人与仆人。我想,说佛教是教育,把「佛教与教育」作为论题来讲,是不应该看作牵强附会的! 从广义来说,「世间一切微妙善语,皆是佛说」,可说一切良善的知识,德性,技能,都总摄于佛的教育范围内。如从佛陀施教的重心来说,最深彻而圆满的佛教,应该是「觉」的教育。佛的意义是觉者,是圆满彻悟宇宙人生的真意义,而到达究极无上者的尊称。佛的教育,不外乎本着自己圆满的觉悟内容,适应众生的根机,来教育大家,引导大家来修学,同登正觉成佛的地步。所以佛教是先觉觉后觉的觉的教育。如随俗而用一般的术语来说,那可说,佛教是最圆满的完人教育。太虚大师说:「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佛即成,是名真现实」。成佛就是人格的究竟完成,虚大师是这样明确的表达了佛教的真意义! 学佛,是向佛学习。佛是我们的最高典范,信解了究竟圆满的佛德,才能以佛为师而常随佛学。说到佛德,古来有「大雄大力大慈悲」;「智德恩德断德」等种种说明。太虚大师总摄为「大悲大智大雄力」,极为精确!分别的来说:一、「大智慧」:佛的智慧(大觉),圆满通达「如所有性」(不二的平等空性),「尽所有性」(无限的缘起事相),是穷理尽事的大智。在佛的大智中,含得人生真义的觉悟,与宇宙事理的觉了。不离人生觉证而穷尽一切,所以不同于一般的智识。二、「大慈悲」:佛的慈悲,是平等爱护一切,给予离苦得乐,舍妄契真,转染成净的利益。在众生愚蒙颠倒,障碍自己而还不能受度时,佛也从来不舍弃一人。只要一有可度的因缘,终于会受佛的教化而上进的。所以,佛的悲济是平等的──「等视众生犹如一子」;永恒的──「尽未来际利乐众生」;彻底的,不像神教那样,神是博爱的,又包藏着极端的残酷因素。三、「大雄力」:大雄是印度宗教共通的最高理想,而唯佛能圆满的体现。因为佛的大智,大悲,穷深极广,才能显现为大雄力,如说佛有「十力」、「四无所畏」等。从佛的教法、证法来说:佛的大觉与断惑清净,佛说的圣道与障道法,佛是圆满觉证,而又毫无犹豫的宣说出来。由于四无所畏(四种绝对自信),所以佛被称为「人中师子」,形容佛的说法为「师子吼」。又如佛的身、口、意三业,无论独处或在大众中,都不会再有过失,所以也不用藏护(顾虑可能错误,而注意自己,纠正自己),叫「三不护」。这种尽善尽美的绝对自信,是什么也不能再动摇的。从佛的慈悲利济来说:佛有十力,能摧破一切魔邪障碍,完成利济众生的大业。佛陀的无量悲愿,无限精进,都是大雄的表现。总之,佛的功德是无量而不能尽说的,简持赅摄,不出于此。如与世间法比对来说,大智慧是最真实的知识;大慈悲是最圆正的道德;大雄力是最伟大的能力。也可说,这是究竟圆满的知识,感情与意志。当然,在佛的功德中,这是即三即一而无碍的。不过从这三方面去说明,容易正确了解佛德的全貌。 我不止说过一次了:学佛就是向这样的圆满佛德去修学。学习佛的三德,就是大乘学要的三金刚句──信愿,慈悲,智慧。而这三者,又实在就是依据人性本有的三种特胜──「忆念胜」,「梵行胜」,「坚忍胜」,而使之净化、进化。这不妨再为略说:一、人性是有忆念的特胜(这是最主要的,在梵语中,「人」是依此意而立名),即人从经验忆持,而能进展到高尚丰富的知识。但人的知识,含有与生俱来的执见,及从社会师友,或自己推寻得来的谬误。所以人的知识,固然有益于人类,而邪恶谬误的思想,也不断的引导我们(个人或社会)落入恶化腐化的深渊。这要修学大乘的正智、深智来彻底净化一番,学成如实的知见才好。二、人性的梵行(是清净行的意思)胜,即能克制私欲。或控制肉体的情欲,或牺牲私我的利益,而有净心利他的道德。可是人智浅薄,习俗愚迷,世间也有低级的,甚至似是而非的伪道德。这应学习慈悲,惟有无私无蔽,与乐拔苦的慈悲心行,才有完善的道德可说。三、人性有坚忍强毅的特胜,不但忍受艰苦,百折不回,而且能有「为万世开太平」的阔大精神。可是,如被应用于思想僻谬,行动错误,这一坚忍的毅力,也就成为招引人类苦难的原因了。如学习大乘信愿──发菩提心,为佛道,为众生而确立无穷尽的大信愿。那末,依信而起愿欲,依愿欲而起精进,即为自觉觉他大力量的根源。所以学佛不是别的,只是依于人性的三特胜,修学佛法的三要门,完成佛陀的三德。佛即人性的净化,进展到究竟无上的地步。这一由人到佛的完人教育,儒者也略有发明。如中庸的三达德──智、仁、勇,即合于佛说人性的三特胜。而修学的三要门,也近于大学的三纲。但次第升进,净化觉化的全部学程,惟有在佛法中,才有明确精严的说明。 这种觉化的完人教育,自觉觉他,就是教育自己,又教育别人。自教与教人,都不是空虚的知识传授,而是着重于自觉的,实践的。教育或者说学习,如作为无关于自己身心的净化,而仅是学一些知识,或者技能来维持生活,满足物欲的享受,那实在是不成其为教育的。这点,佛教与儒家,都是同一看法。佛教的第一义,是觉悟人生的真意义,使自己从随波逐浪的迷妄中觉醒过来。惟有自觉,才会源泉浑浑,流露无尽的悲愿,勇于向上的精进。 以自觉为重心的佛教,又是实践的。如教育而离开了实践,就与佛教的精神不合。所以「义学」(教理的研究,著述)虽是佛教的一大科,但偏重义学或专作学问的研究,在佛教中是不能受到特别尊重的。拿知与行来说吧,佛教是从实践的立场,来确定知的地位。如修行的八圣道,首先是属知的正见与正思惟,这是看作修行的项目,而不是修行(道)以外的。佛法的一贯学程,是以知导行,又以行致知。依知而行,如眼目明见,才能举步前进。而依行致知,如向前走去,才会发现与看清前面的事象。知才能行,行才能知。越知越行,越行越知;在这样的学程中,达到彻底的正知,与如实的修行。如佛被称为「明行足」,即是到达了知与行的究竟圆满。佛的教育,以实践为本,而实践又必然是以知为先要的。佛弟子应站稳这一立场,去求得世出世间的智慧。 虽然说,佛教重于实践,不仅是空虚的知识传授;但在佛学的教化传习方面,还是不离语言文字的,因为这是师资授受的主要工具。不离语文的学问,从前弥勒菩萨,曾总括应该修学的说:「菩萨求法,应于五明处求」。五明,就是大乘佛弟子应该修学的五类学术。五明是:一、声明:是语言文字学,包括得语言、训诂、文法、音韵(也通于音乐)等。二、因明:因是原因,理由,这是依已知而求未知,察事辩理的学问。在语言方面,是辩论术;在思想方面,是理则学──逻辑。三、医方明:这是医、药、生理、优生等学问。四、工巧明:这是基于数学,所有的物理科学,以及实用的工作技巧。五、内明:上四种为共(外)世间的;佛的教育,是在这共世间学的四明上,进修不共的佛学,所以叫内明。这是佛所宣说的法□奈耶,也可说纯粹佛学。声明与因明,为自觉觉他的必备学问。声明是语文学,而因明是思辨的方法。没有这二种学问,总不免思想混乱,是非不明。不但缺乏教人的能力,就是自以为然的,也未必就是正确的。在西藏,初学佛法,都从声明、因明入手,因为这是理解圣教的必备工具。我觉得,中国佛教的衰落,至少与声明、因明的忽略有关。医方明,是能除身心苦痛而得安乐的;工巧明是利用厚生,增进人类物质幸福的。佛教的救济世间,那里局限于口头宣传!医方与工巧,正是菩萨利益众生的实际学问。善财童子参访的大善知识中,就有数学家,建筑师,医生,制香师。如大论师龙树菩萨,就是优越的制香师与炼金师(化学)。在他指导下所建的寺院与洞窟,真是鬼斧神工,被称为印度佛教的第一建筑。这可见佛教的教育,不只是因果、空有、心性,而是五明:正像孔子一样,不只是侈谈性理,而是以六艺教人。不过从来的佛弟子,多少受到小乘思想的熏染,总以为前四是世间法,内明才是出世佛法。不知在大乘佛学中,即世间而出世,世与出世无碍,声明、因明等,是共世间的出世学,真俗融通,为佛教教育的一科。 佛教的重心,是觉化的完人教育;方法是实践教育;传习的科目是五明:这都已在上面概略的说到。现在,再从从事教育事业来说:佛教的说法,开示以及著作;或者佛教的文艺、音乐;经典的搜藏、流通、翻译,这都是教育文化的活动。但作为佛教的教育活动,是不应该局限于此的。在经中,佛陀不断的赞叹「法施」。法是真理、德行、良善的学说,以及礼俗。换言之,法是合法(合理性)的一切世出世间善法。佛弟子修学此法,又与人为善而宣扬此法,就是法施。法施可分为二类:一、「出世法施」,如内明的弘扬传授;二、「世间法施」,如声明、因明等的教授。世间法施,就是世间的一般教育。从前,维摩诘长者,「入诸学塾,诱发童蒙」,便是大乘学者从事一般教育的实例。这不应看作纯世间的,在大乘的真俗无碍中,这是大乘的共世间学,为大乘法的一分,为导入大乘的基础。所以,从事这一般的教育事业,不应看作适应时代,附属于佛教的,而应作为佛教自身的重要内容而努力! 佛称这些为「法施」,是最有意义!由为布施是有功德的,努力于世出世法的教化,无论是个人或教团,都是有功德的。但真正的如法布施,是出于与人同乐,为人拔苦的同情,这是无条件的施与,而不是为了果报,或者为了现生的功利。所以从事世出世法的教育,不但不应为自身的名闻利养着想,也不应为教团的扩张着想。为了正法,为了利益人类,而发心勇进的做去。这才是佛教的教育,佛教教育工作者的精神。 十四、发扬佛法以鼓铸世界之新文化 一 佛法与世界性 太虚大师圆寂以来,快要十五年,他创办的海潮音,更是满四十年了。教难国难,还是那样严重;世局人心,还是那样混乱!这对于以「革新僧制,净化人生,鼓铸世界性之文化为鹄」的大师,应该是不胜其感慨的!最近,应中华民国联合国同志会约,作了一次「佛法与世界性」的座谈。时间匆促,语不达意,趁这海潮音四十周年纪念,特演绎的再说一番。 我们这个时代,已从国家而渐渐走上国际联合。由于科学进步,更进入太空时代;不同星球的往来频繁,也许是不会太久的事了。然而人类的思想,尽管高喊平等、自由、博爱,而实际却背道而驰。不是不想、不要,而问题是:现居优势的西方人(苏俄在内),缺乏世界性的文化,没有世界性的人生观。殖民主义的全球掠夺,虽快成过去,而共产主义的世界奴役,还野心勃勃。大家在这太空时代前夕,不是部署太空战略,以图征服世界;就是控制太空地区,以便物资占有。现在的人造卫星竞争,及美、日等国,早有人组织月球地产公司,不都是说明这些吗?这样的国际性与太空时代,只是带来了矛盾、冲突、灾祸。国际与太空时代,是会来的。但这还是不平等、不自由,残酷的不断演出,还是真正的平等自由的新时代?那就要看人类的智慧,尤其是现居优势的西方人的智慧了!看大家是否能建树真正世界性的文化,来适应这新的时代。从前太虚大师,以为惟有发扬佛法,以佛法而鼓铸世界新文化,人类才有希望。这点,我们是完全同意大师的见地。 无论是宗教,政治,或其他文化,其最初,大都带有区域文化的色彩。这在印度佛教,也还是一样的。每一宗教或政治等,都是人类自己的产物,都是适应人类某种欲求而出现的。人与人间,有共通性,所以不同区域,不同时代的宗教或政治等,都有发展为世界人类普遍采用的可能。单是这样,现世界的宗教与政治等,有世界性的是很不少了。然而我要说的世界性,意思不是这样。因为,一般的宗教,政治与学术思想,是不能离开自我中心的。自我中心,便是我的──我的家,我的种族,我的社会阶层,我的国家,甚至是我的天下(国际与太空等)。自我中心的活动,对内是争取领导,对外是谋取扩张。从是自非他,到有自无他,这含着严重的对立、冲突。这样的宗教、政治等,不是真正的世界性,而却是反世界性的。以宗教来举例说:印度的婆罗门教,原是民族的宗教。婆罗门、刹帝利、吠奢──雅利安族,有宗教的再生权;而被看作低贱的首陀罗族──其实是被征服的,死了完事,从此消灭。以色列的犹太教,他们信仰的耶和华「上帝」,是「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以色列的上帝」,原为民族的保护神。所以以色列人是上帝的选民(属于上帝的),而要把外邦人交以色人去统治(事实上并未成功)。虽然从婆罗门教而演化为印度教,从犹太教而革新为基督教等,已大有进步,而还是丢不下:「信我者永生,不信我者灭亡」的包袱。这在宗教界,还不过狂热的排他性而已;如成为政治的指导精神,那被奴役的人类可够苦了!总之,这种局限的、偏激的、排斥异己而向外扩张,即使是举世风行,也无非真正世界精神的反动,招来人类更大的灾祸。 说到佛教的世界性,依佛法的术语来说,应该是「法界性」。姑以人类来说,佛法,从来就不是少数人,多数人,而是一切人(一切众生)的。论空间,不是一地区,一星球(世界),而是一切世界的。论时间,不是某一时代,而是尽未来际。所以佛法常说:「竖穷三际,横遍十方」。这是从无限时空中的一切众生,一切人类去观察,超越了自我执著,而没有任何局限性的立场。所以真正能信解佛教的,没有不深刻感到:这是自己的事,也是人人的事。信仰是纯粹的自由信仰,虽希望别人信仰,而决不勉强别人信仰。所以佛教始终是自由地传布,从不曾利用政治或经济力量,打起替天行道的旗帜,向世界倾销。也就因此,不曾为了传教,引起严重的宗教战争。以佛教的传入中国来说,他始终是自由传布,和平的与中国文化共存。然而,却深深的启发了中国文化,使中国文化得到更高的发展。 二 佛教的世界性原理 佛教的世界性(法界性)原理,从何得来?这是由于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大觉大悟的体证得来。体证到的,在不可说中,说为「法界」;依此而宣扬出来的佛法,就名为「称法界性」的「法界等流」。佛所亲证的法界性,与庸常的见解,受着自我意识支配的,不能相提并论。关于法界性,不妨从两点来说明。 一、从事事差别解了法从缘生而深入空平等性:在一般的认识中,不但是外界的事物,就是内心的每一活动,都是一个个的。就是推论到的理性,也似乎是「一合相」的。这种庸常的认识,本来无碍于世俗的认识;世间也确是那样的,大到星球,小到原子,都是表现为个体相的。然而,如推论到:时间是刹那刹那(时间点)的累积,物质是一微一微(占空间的点)的积集,内心是众多心心所的和集──那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因素,是宇宙的基石,这就成为「至小无内」的宇宙观。有的觉得不对,一一事物,有着内在的关联性。这样推论到极际,一体两面,一本万殊等思想,又引到了「其大无外」的宇宙观。其实,以为是一也好,是多也好;小一也好,大一也好:都是受到常识中那个「一合相」的影响。常识直觉到的,是如此,而佛却从此深入,悟解得一切法从因缘生。简言之,存在的一切,物质也好,精神也好,表现为一个个的,都是离不了关系条件而存在。随举一法,都是从因缘而有的,离了因缘不存在;而同时,这也就是其他法的因缘。所以表现为个体相的,在前后延续,彼此相关的活动中,与一切法息息相关。虽好像是实在的,个体的,而实不外乎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幻相(幻相,不是说没有,而是否定了那孤立的,静止的个体性的那个现象)而已。从这缘起而没有自性(自性就是实在的个体性)的深观中,深入一切法的底里,即是「空平等性」。这如芭蕉,层层的披剥进去,原来是中无有实一样。这就是一切法的真性,是平等无差别的,超越时空质量的,是佛「平等大慧」所自觉自证的。一般本体论者,只是推论到类似的境地,但又总是把这看作实在的,所以或说是神,或说是物,或说是生,或说是心等;都想把这作为宇宙的本元来说明一切,以为一切从属于这个。这是虽多少理解到事事物物的内在关联,而不能摆脱常识中的个体(一)的,实体的执见。这才结果是:精制改造那常识中的生、心等现象,而称之为本体。这是与一切法本性不相应的,因为真的到达空平等性,超越了时空质量,说做什么都不会是的;就是称之为「什么都不是」,也是不相应的。所以说:「破二不着一」;「一切法空,空亦不可得」。惟有通达空平等性,才不会落人是神、是物、是心等一元论,不会以常识的精制品为真性,引生一切由此而起,一切从属于此的谬见。 人类的意识,直觉到那个体的,实在的一切,多少理解因果关联而不能彻底,终于非要寻求一个实体不可。本此意识去看自己,也就把自己看作主体的。虽多少理解到人类相依互助等事实,而在待人接物的实际生活中,总是自我中心的。这在平常人还好一些,越是学问、事业有成就的,政治领袖、帝王等,每在不断的成功过程中,错觉自己为不同于人的。自己的见地,就是真理;自己的行动,一定合法,走向极端的反世界性。而在佛,由于正觉了法界空平等性,从此透出去观察一切,一切是形成个性,而实一切依于一切。这才从法空缘起的幻网中,通达了一、总别无碍:全体与部分,在关联而依存中,总别都只是相对的存在。二、主伴无碍:在某一点上,以一为主而活动时,一切即相伴而助成,并无绝对的主体。三、成夺无碍:一切是相依相成的,相成中含有相对性,相对的相反活动,在关联而共存中,也是相成的方便。 二、从念念分别解了意言无实而深入心光明性:人类的一切认识、主张、行动、文物制度,都是依能知的心识而成立的。假如是木石一样,这一切都不会有了(也就无所谓人了)。可是人类的起心动念,是念念分别的:一个个的印象,一个个的概念,正与外界事物的各各差别一样。所以不自觉地,大抵是一个个的认识,以为一个个的对象就是这样。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是这,不是那个;那是那,不是这个,构成名言与义相的相应性。凭这样的认识去理解事物,固然是不能解了真相;在这样的念念分别中,也无法觉到心的深处。但在佛的解悟中,通达了:一切认识,都是依根(认识的官能)、境(认识的对象)、识──三和而成立;也就是说,认识是缘起的存在。在根境触对时,心识就现起那个境相,这就熏成内心的熏习。同时,依根起识时,也就依熏习而表现那对象。所以每一印象、概念、认识,都由于过去熏习所成的无边「名言熏习」所引起,离不了过去心识所习成的「缘影」。念念分别,其实是过去曾习的名言熏习所现起,而又熏成新的成分。识的念念分别,是由「想」的「取像」而安立的名言,所以称为「意言」,也叫「名言」,因为内心的认识,与能表诠的语言,大致相同。也叫「缘影」,因为这是心境交触时留下的影子(熏习)。 人类的心识,受过去无边的「名言熏习」所支配,现在又受一般人类的语文、思想、文物制度所影响,人心正像一座文化的储藏库。文化的久远堆集,当然应有尽有,愈来愈丰富,愈来愈复杂,人类也就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进步。可是,正像文化古老的国家,每为古老的文化所束缚,而一些文化的毒素,已不断地在发酵,而使文化古老的国家,日渐衰退一样。人类在积极的「名言」「缘影」中过生活,分别越多,意言的熏染越深,每为名言分别所拘蔽,而一些不良的心理因素,也不断地扩展,使人类活埋在这名言分别的堆积层中,忘失了自己的本心。人类的知识愈进步,为什么世故越深?越是好话说尽,坏事做尽?便是这个缘故。由于佛的悟入缘起,彻了那念念分别,不能通达真相,不是自心固有的(所以叫做客尘)。所以在定慧的熏修中,通达「名义互为客」,「名言无实性」,脱落「名言分别」──「缘影」,到达心光明性,也就是不曾受过名言熏染的纯粹觉性。这是不能与动物的低级心识并论,因为一切众生,都是不能离开熏习的。到达这,称为「根本智」,超越了主观与客观的相对性,前后起灭的变异性,而只能称之为本净本明的觉性。到达这,与空平等性无二无别,不过从两方面来说明吧了!在佛的如实正觉中,原是不曾有智与理的隔别的。佛以心光明性的体现,透出名言而重起名言分别时(称为后得智),不再如众生那样的以名言分别为表达事实真相,不再为语文、思想、制度等所束缚。名言熏习中的一切不良因素,脱落无遗,如日出而黑暗消失一样。也正像在固有文化中,咀嚼精英,而吐弃那糟粕一样。佛的正觉,就与法界性相应,所以能不偏蔽,不固执,通达了:一、心色(物)平等中的心为主导性:佛说「三界唯心」,大中观者的见地,这是针对世间的迷妄,说明非自然有,非神造,非物集的「由心论」。依众生心识的倾向,而缘成世间;人欲的自由意识,也依此而发见了究极的根据。太虚大师对此,曾称之为「无元心枢」。二、自他相依中的心识相通性:人类的意识,如发报收报机一样,不断的收入外来的,也不断的放射出去。虽然自心为分别熏习,业熏习所障蔽,不一定能无碍的交流;但如能透过「名言无实」的关隘,便能随分随力,息息相通。这也就是人类──众生慈爱的根据,佛法的「同体大悲」,「无缘大慈」,都依此而确立。三、息息流变中的心体完整性:分别熏习的世俗活动中,意识是不断的变化着。然由于通达「名言无实」,所以知道念念的本来无碍,无限错综变化中的统一性。到究极时,就是佛的心智圆满性,与一切佛平等平等。 三 佛教的世界性事例 从佛自觉法界性而流出的佛教,显示了世界性的文化。现在想举几项事例来证成: 一、语文:人类的思想与情感交流,语文是重要的工具。在人类习用的语文中,没有不觉得自己的好,容易学。当然,在民族精神衰落时,有些人会咒诅自己的语文,而以能使用外国语文为光荣的。有些宗教,神化他自己使用的语文,看作神的语言;有的严格采用某一语文,以图宗教的扩展与统一。由于佛的深入语言无实性,所以使用一切语言。佛世,有人向佛建议,用印度的雅语(梵文)来统一佛说,但佛却不同意说:「听用国俗言音学习佛说」。每一语文,都有他的传统与长处,也许都有缺点,加上民族感情,更为难说,这是不能取一而废其余的。有些人在语文上固执,是此非彼;有些专在推求原始意义,以为这才是某字的本义,而不知语文是「习俗共许」,不断变化,从来就不能免于歧义的。所以佛说:「方域言辞,不应固执;世俗名想,不应深求」。不为语文所蔽,不偏不执,自由采用而自然交流。过去大陆的中国大寺院里,僧众来自各方,无形中产生一种混合语,什么人都说得不完全相同,可是大家都听得懂。这也许是世界性的语文无碍最好的事例。 二、解行:佛法的世界性,表现在理解与实行方面,特点是: 1.随机适应:以佛的慧眼来看,人类的个性、知能、兴趣、习惯,都是种种不同的。所以最好的教化,是「适化无方」,以不同的方法,来适应化导不同的众生。但内在有着关联性、一贯性,能不断的引导向上,而到达同一的究竟。这点,佛法表现为:「八万四千法门」,「五乘」,「三乘」,而又同归于「不二法门」,「一乘」,「一切众生皆成佛道」。佛从不以机械的,划一的解行来教导人;从不像神教那样的,划一简单的目标,使大家归于同一信行。人类界,无论是个人、种族、国家,都有个别的不同存在,所以弘传佛法,不但要「知法」,而且要「知时」、「知众」。万不能制定大小划一的帽子,不问人的头大头小,勉人以一致顶戴。所以佛法中说:小药师的药笼里,只有一样药,能治一种病。大药师有种种药,能治一切病。虽然在一般人看来,今日世界的佛教,每有出入;或者嫌他没有严密的世界性组织,如天主教一样。其实,佛法的多样性,真是佛法世界性的特徵。真能在佛法中进修的,自会有同一的倾向,进入同一的至善境地。 2.自由抉择:佛法是适应不同的根性,或浅或深,或予(为人悉檀)或夺(对治悉檀)。对于不同的教说,佛弟子是尊重自由思考的。特别是「应理论者」,进展到但立现、比二量,不立圣教量以自拘蔽(圣教的真理,一定是合于现量比量的)。依义不依语──不受语文所困蔽,重视内含的意义,尤其是注意到为什么这样说。「依了义不依不了义」──在不同义理中,有批判抉择的自由,所以是「理长为宗」。自由思考与自由抉择,展开了小大,空有的深义。无论是佛说的随机性,或教义的自由抉择,都必然的是反教条的。反教条的宗教,也许有人觉得希奇,其实只是相应于世界性的特徵。反教条的自由学风,在中国的天台、贤首宗,特别是禅宗里,到得最确实的证明。一般教学,不免受到翻译语文的拘蔽,或印度教派的局限。重于实践的禅者,从中透出而演为禅宗。不用固有的术语,固有的教说,号称「不立文字」,而照样学习佛法,传布佛法,成为千年来的中国佛教主流。 3.兼容并蓄:不但佛教内部的无限众多而一致, 对于教外,也一向以「道并行而不相悖」的精神来处理。佛世,一位异教徒,信仰佛法以后,想断绝一向敬奉的外道们的供养,但佛劝他照常的供给他们。佛法没有一笔抹煞异教,觉得在人性净化的进修过程中,这只是程度低一些而已。佛不拒异教于善法之外,决不如异教那样的狭隘,对于不同的宗教,一律看作恶魔,认为非堕地狱不可。狭隘的排他性,也许真是恶魔的特质。相反的,以佛法看来,不同的宗教、学术,虽不是佛教,但尽有些是菩萨的教化。一切文化的发展,受到地区及时代的局限,不能不有偏蔽,甚至包含毒素,但在教化当时当地的人类来说,不能不说有着良善而积极的成分。这种宽容的立场(事实也确实如此),表达了佛教文化观的世界性。能与世界一切良善的文化共存,陶练一切偏蔽,而引向崇高完善的境地。 佛法在中国,影响了中国的儒(理学),道(全真派);在印度,影响了后起的印度教学。传到希腊与埃及,也促成了西方神教的革新。虽然他们在固有传统文化的根柢上,融摄了佛法,或者反而诽毁佛法,然在佛法泛应的精神上,依然是满意的部分成功。佛法必须保存佛法的完整性与原则,不断的影响一切,而使世界文化,充满了佛教世界性的精神,共向于究竟的极则。 三、制度:在佛教的制度中,可以说到两点:1.佛教是有僧团组织的,佛是实际的领导人,也是弟子们心目中的教主。但佛却说:「我不摄受众」;又说:「我亦是僧数」。出家僧众的组织,佛并不以领导者自居,而说:「以法摄僧」。法是真理与德行,大众是受了真理与德行的感召而集合起来的。人人可以解脱,人人可以成佛,平等平等,所以佛也是众僧的成员之一。僧团以会议而办事,佛真是典型的民主导师!2.适应时地需要,关于集体生活,佛是制有大众共遵的规律。但佛又说「随方□尼」,这是说:衣食等事,凡佛所制,而余处觉得杆格难行的,可以不行。佛没有制订,而在他处却认为必要的,佛也认为是对的。这所以,佛教的僧制,不拘于印度的旧俗,而在中国、日本等,都演化为不尽相同的制度。总之,佛教是适应一切,遍入一切,而引令向上,并非打倒一切,而标榜死定的法制,向全世界去强力推行。 四 结论 佛教的世界性,是根源于法界现证的。从此而流出的「法界等流」──语文、思想、制度,无不表现了世界性,而充满平等、自由、民主、宽容、慈悲的内容。所以说「发扬佛法以鼓铸世界性的新文化」,不是以一套新的来取代旧的,也不是打倒其他宗教而推行佛教,而是从发扬佛法中,化除实体的世界观,销融自我中心的人生观;阐扬世界性原理,培养人类世界性的新意识:从世界性的思想中心,调整、改进,陶练现有一切的文化,而使其融合、进步,适应新的时代,成为新文化的内容。使每一国家、民族、个人,都能和乐善生于新的文化,新的时代里。说到这里,再扼要的指出:法界性的文化──佛教,可说是从文化核心──人类意识内容去革新,主要是从实体的事物,实体的自我执见上去革新。所以革新的有力工具,便是佛法的「空」、「无我」观了。惟有这样,才能有真正的平等,自由与慈悲。相反的,从实体而来的事事差别,自他敌对,就是反世界性的文化基础。从一切敌对去考察,这才会以矛盾为真理;才会觉得自己与一切人为敌;人人是恶人。这是人类的敌对性,残酷、仇恨的意识来源。虽有人能意识到事物自他的融和性,然由于实体性、自我感的固执,表现在宗教或哲学中,终于不能是平等的、民主的,而被看为一切从属于此实体的。如见于政治意识,那不外乎希忒勒式的公民表决,史达林式的民主领袖。在这种精神意识中,也没有真正的博爱,相反的是仇恨的惩罚。上帝爱世人,而结果是以洪水来淹没了一切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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