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斜照到客厅上,老人一直保持着日出而作的生活习惯,他正手拿喷壶,给心爱的花花草草浇水。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滴珍珠般地洒落在紫叶酢浆草上,他喜欢这彩叶的植被,呈三角形的小叶奇特地如伞撑开,粉色小花淡雅清香。更令人惊喜的是,紫叶酢浆草晴天开放,夜间或阴天光照不足时,便安静自然闭合,好像能感知人间阴晴圆缺。老人半眯着眼睛,端详着紫叶酢浆草自由舒展着向上的力量,不禁也举起双臂,努力向上伸展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晚年生活也如这棵小精灵一样,时而舒展,时而寂寥。
悬挂的鸟笼里,跳来跳去的小黄鸟清脆地鸣叫着。
“不急,不急,我们现在就下楼到河边去!”老人对着鸣叫的小黄鸟说,好像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女。这是一只跟随了老人三年的鸟。自从老伴去年病逝后,小黄鸟一直陪伴左右。独生女儿远在异地,逢年过节才回故乡,曾三番五次地央求他共同生活,他都以水土不服为由拒绝了。老人换上轻便的旅游鞋,左手提上鸟笼,准备下楼。
突然,眼前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个趔趄,老人摔倒在地。客厅的吊灯猛烈震动、坠落,重重地砸在了眼前的茶几上,四分五裂的玻璃如四溅的火花。不好,地震了!老人蓦然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此刻,他和鸟笼被强烈的震波,击倒在地,一起逼仄在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的角落。预制板卡住了老人的双腿,鸟笼却被他拥在怀里。他尝试着想动一动,但是,身上似有泰山压顶,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小黄鸟惊恐哀怨地凝望着自己的主人。
老人忍着剧烈的疼痛,使出全身的气力,摸索着把鸟笼的门打开,小黄鸟犹豫了一会儿,惊魂未定地从笼子里探头探脑地跳出来,用忐忑的眼神始终盯着老人。空间太小了,小黄鸟小心翼翼地徘徊在老人身边。
老人用能够活动的左手,把震翻的鸟食盅扶正,那些珍贵的小米如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这些米足够小黄鸟度过危机时刻。他心里默默地想,脸上略微有了些欣慰的轻松。
老人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无力地呻吟,鲜血洇红了碎石瓦片。他几次晕厥过去,每次,都是小黄鸟熟悉的鸣叫声将他从黑暗中唤醒。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一束微光从狭窄的缝隙中照进来,明明暗暗里,老人记不清已是第几天了,此时,他觉得自己已气若游丝,生命随时有消失的迹象。
耳边又隐隐约约听到小黄鸟的叫声,还有嘈嘈杂杂的声音,远远地,仿佛从天边传来。
“下面还有人吗?”
“有老乡在吗?”
有呼唤从断墙残垣的废墟上传进来,他想象着一定“绿军装”们。
小黄鸟和人的呼唤使老人的意识缓缓醒来,他竭尽全力地想大声呼喊,但是,干枯的嘴唇,努力张大,发出的却只有一丝含糊不清的声音。此时,守护在他身边的小黄鸟歇斯底里地鸣叫起来,急切,频繁,好像演唱一曲高亢激昂的歌曲。
“楼板下似乎有鸟儿的叫声。”
“嗯,现在救人都来不及,哪儿还顾得上听鸟鸣?”
“不对,这鸟儿的叫声似乎是急切的。”
“呆,你真和鸟儿心有灵犀?”
“这里可能有情况,会不会下面有人?我们不妨试试看。”
“好,一起试试看!”
被埋的老人听到上面传来铁锨、铁镐的挖掘声,再次昏厥过去。
小黄鸟的叫声似乎是绿军装的号角。人们寻着鸟鸣而继续挖掘。
“快,发现一名重伤者,快喊救护车!”
“担架!担架!”
老人被涌上来的人群抬上了担架,他很想看看心爱的小黄鸟,但是,眼睛蒙着黑色的毛巾。老人躺在担架上,救护医生就地给他输营养液。
“大爷,你要把这只小黄鸟放回蓝天吗?”
“嗯。”
“真有你的,曾经的逮鸟大王,竟变成了放生菩萨了!”
“嘿嘿,放飞一次小鸟,弥补一次亏欠。现在想来,我小时候的作孽太多太重了。”
“其实,说实话,小时候,我在俺村子里也掏过不少鸟蛋呢!”
“那,我们一起放飞这只英雄鸟吧!”
小黄鸟围绕着救灾的人群,在空中飞翔,又在老人的担架边盘旋三圈,然后,恋恋不舍地飞向了绿色的森林深处。
两位“绿军装”仰脸目送小黄鸟灿烂的重生,不由地感慨:“那才是它永恒的归宿!”
老人的眼睛有些润湿,他依稀看到了“绿军装”纯净的长满青春痘的脸,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在地上,鸟在天上。这也是一种天长地久吧!想到这里,老人露出了震后的第一个微笑。一阵轻盈的飞翔掠过头顶,老人使劲微微张开眼睛,透过一条细小的缝隙,他看见,飞走的小黄鸟又挺立在他的担架左侧上,用清澈溜圆的黑眼睛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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