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母亲入梦来,身穿厚暖的毛大衣,手拎着小包包,神采奕奕地走在黄昏的斜街上,像要赶赴喜宴似的。梦中的母亲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光景,事实上母亲已在五年前往生,享年八十四。母亲四十五岁生我,梦里中年的母亲唤醒了我不少沉睡在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童年往事。 记得小时候,有个瘦小的老婆婆常来家里向母亲兜售干鱼腥草和梅干菜,老婆婆唯一的儿子服役时死于军中,母亲很同情她,除了买她的东西,还留她在家里吃饭。那时,也常有衣衫破烂的乞丐沿门乞讨,云端佛学,来到我家,母亲总是把一碗盛得满满的饭菜倒入乞者的小铁盆,再塞给几个铜板,乞丐感激不已,“头家娘,乎你厝内平安大赚钱”是我常听到他们回馈母亲的一句话。後来我读小学时,就会毫不犹豫把口袋里妈妈给的零用钱掏给孤苦的老妇人,现在想想应是受到母亲乐善好施的影响。 记忆中还有个疯女人,脸色腊黄,剪个齐耳的女学生头,每天都会经过我家门口,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有点吓人,母亲要我不用怕,说她不会伤人。有一次母亲在炸年糕,她不请自来,进了厨房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落落大方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母亲见了也不慌不忙,夹了一盘炸得香喷喷的年糕端到她面前,请她趁热吃,她吃完就走了,什麽事也没发生。 问起母亲她发疯的原因,母亲转述老一辈的话说,那女子曾是台北某大酒家的红牌艺旦,後来嫁给台中的黑道分子,有次她去阿灶伯开的中医诊所看病,回家后不知向丈夫说了些什么,她丈夫便藉故向阿灶伯勒索,阿灶伯有一整排的楼房,后来卖了一栋消灾。得到大笔横财不过几年,这女子就疯了,还曾经把自己的小孩锁在衣柜的抽屉,活活闷死,这个故事应是母亲对我因果观念的启蒙。 追溯我的学佛因缘,也是源自母亲,据她说我一出生就病痛不断,出入医院频繁,也曾长期住院观察治疗,有一次病到接近弥留状态,医药无效,但是在她一群学佛朋友的念佛声中,我起死回生,为此母亲发愿从此不杀生,初一、十五、早餐持斋,念佛拜佛。小时候母亲经常带我去佛寺拜拜,也曾带我去听居士讲经,或许是这些早年撤下的菩提种子,让我在追寻,探索信仰的过程中,即使曾经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从耶和华身边回归佛陀本怀,在请佛菩萨的愿行中找到精神的依止,和生命的意义。 母亲的往生我固有不舍,但是在莲友的助念与祝福中,我深深感受到死亡的庄严与和谐,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人其实可以用看季节更迭、观花开花落的心情去面对生死,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结,只是另一种过程。这种对生死全新的认知让我想起母亲时,脑子里便浮出她屡次呈现在我梦中的欢喜相,总觉得她已经超越死亡,活在诸佛菩萨的净土中,当然,她也活在我心中。 摘自《普门》1998年第9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