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我做记者8个年头了,这些年,我见证过许多轰动全国甚至世界的事件,走近过许多的人,他们中间有慈善家、改革者、有平民、有高官巨富,有文化大师、有传奇英雄……,一个个面目鲜明,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写一本精彩的书。想来我能与如此多的不同凡响的人士结缘,实是三生有幸。 如果检点一下,哪个人最触动我的心灵,哪个人最令我仰慕赞叹?当心头浮现出枣强农民“安金磊”的名字时,连我自己都有些惊奇。 安金磊 是的,就是这个36岁的农民,他是华北平原上一道独具魅力的奇景,此人虽远在名利场外,不著书不招摇,但应是所有文化人的老师。 认识了安金磊后,我把这个比我小4岁的农民称为安先生。 认识安先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柏林禅寺的方丈明海大和尚曾在讲法中多次向大家推介安先生,南方周末、中央电视台等多家国内媒体都报道过安先生,一个农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于是今年夏天的一天,我到他居住的偏僻小村庄走了一趟。真是不虚此行,安先生的的生活思想对于我真如醍醐灌顶,我真明白了古人访问高士的喜悦是怎么回事,明白了世间还有这么高古的隐士,高过了竹林七贤、陶渊明。与安先生面对,如对高僧。 于是回到物欲横流的都市,回到喧嚣浮躁的社会中,我许多次与朋友说起安先生,我对他们说,做为一个现代人,特别是一个文化工作者,你不能不识安金磊,也许你不能像他那样生活,但你必须要知道,还有那样的生活…… 以下是我从安先生生活经历中采撷的几个片段,放在这里与大家分享: 安金磊今年36岁,曾是他的家乡枣强县马屯镇东紫龙村不多的几个考上大中专院校的年轻人。14年前,他从衡水农校毕业,分配到当地一家国营农场当技术员。在此之前,他一直上学,父母是小商人,家里只有三亩地,没让他干过农活。 第一次下地,是到果园里喷除草剂和农药,拧开农药瓶,一股刺鼻的农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心想,这么大的气味,这得有多大的毒性?果树能受得了?残余在果子上,人吃了会怎样? 这时他又听到附近一家农民遭遇不幸的消息,一个孩子中毒,原因是大人给他弄了块西瓜吃,没想到中了毒,最后化验出原因,西瓜地里使用了过量的呋喃丹(一种杀虫农药)…… 安金磊经常爱找农场附近村庄的老人们聊天,而老人们说,几十年前,地里有虫子但很少形成虫害,使用了农药,虫子越来越多,好多虫子都有了抗药性,于是农药越来越毒;使用了化肥和转基因种子,产量是提高了,但粮食和蔬菜越来越没有味道……,他们说,现在种地省事,除草剂、农药一喷,化肥一撒,就等着收庄稼,闲着打麻将、玩,世界上哪有全好的事?全好的事就有大问题。 安金磊了解到,农民们使用除草剂和农药、化肥和转基因种子已非常普遍,这些化学产品的确使农产品一时增加了产量。但他注意到滥用化肥农药对土地所造成的伤害——尽管化肥用量在逐年提高,地力却在不断下降。他分析,很大程度上,增产是由于现在有了机井等灌溉设施的结果,是以大量抽取地下水为代价。 从第二年起,安金磊就在自己负责的地块上开始“有机农业”实验,他用鸡粪代替化肥,用翻耕和手拔代替除草剂,当年他的地块上的西瓜的品质明显优于使用化肥农药的地块,而且产量也不低,只是他付出的汗水比别人多些。 在农场工作了7、8年,他坚持着有机农业的尝试,但总因为农场是国有的放不开手脚。到2000年,机会来了,他的家乡东紫龙村有40多亩贫瘠的土地,过去每亩每年只有几元钱还没有人愿意承包,安金磊和妻子张秀双商量好,他们双双辞去了农场的职务,回村包地,他们出的价格是每亩每年50元,这让村人们认为他们犯了傻。 安先生在东紫龙村真的是个另类,他很少与村民接触,串门聊天等事情根本谈不上。他平时说话很少,但与外来拜访他的知识分子谈论天地人生却辩才无碍。 没有外人来,他和妻子、儿子以及田里的庄稼鸟虫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意思的是,见到外人,他说有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很从容文雅;见到乡人打招呼,他使用有几分土气的当地口音,竟然显得局促和卑微。 是我问他,与村人相处,可有矛盾,比如他们见你的土地现在成了良田,有无反悔之意。安先生答,我与虫子都能和谐相处,何况乡亲。如果村里想反悔,收回便是,但现在村民们还没有这样的意思。 好的,这是题外话,让我们大家继续看他的故事: 中专的同学们许多进城当了干部,对安金磊的举动更不理解,他们认为,安金磊应该想办法进城才是。但安金磊认为,只有自然的、田园的生活才是最健康的生活。 早在上高中时,他偶然买到一本庄子的书,喜欢得不得了,充满了和谐思想的中国古典哲学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后来他又读到了《齐民要术》、《本草纲目》等中国传统的农业经典,了解了神农、伏羲,他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大智慧,那就是尊重、顺应自然规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个种田人不识稼穑、不知农时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农民。 他和妻子张秀双在这40多亩承包地中扎下根来,每天4点多起床,傍晚看不到手指时收工,村人惊叹着他们的勤劳,也在惊异着他们的做法。 不使用方便轻巧的化肥,他却从附近的藁城等地的养鸡场买来鸡粪;不使用除草剂,40多亩地全部用人工除草,而且要留一些,涵养水分;不种整齐化一的的单一作物,而是棉花和玉米、芝麻间作;不使用转基因的种子,而是自己筛选培育…… 农田里的活计因为现代农业技术而变得越来越轻巧,但安金磊反其道而为之,整日在田里劳作,村人问他累不累,他说,其实我很闲,心闲,和土地在一起,我几乎什么心思都不动。 安金磊认为,土地本有一个天然和谐的系统,包括植物、昆虫、鸟类、微生物等等,这个系统越丰富就越稳定。“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使用农药,表面上一时除去了虫害,但把一些对庄稼有益的虫也杀死了,比如蚯蚓,在使用农药和除草剂的土地里就很少见,土地就板结了,而机械的深耕也不能使土地恢复原本的松软。不使用除草剂、农药,大量的蚯蚓繁殖起来,它们就成了耕田的帮手。而对昆虫是“害虫”、“益虫”的定义本来就是片面的,比如认为是“害虫”的蝼蛄,它可以起到间苗作用;各种蚂蚁,在深秋时会把草籽收藏起来,作为过冬的食物,而第二年地里就不会闹草荒;一种所谓的“害虫”,恰恰是另一种“害虫”的天敌,只要种类足够繁多,它们相生相克,哪一种都不会形成虫害…… 棉花地里间种了芝麻,多种棉虫就会躲避芝麻的气味,旁边种几株玉米,又使它们有了比棉花更好的食物;豆类有固氮菌,会在地里保留天然的氮肥,下一季正好可以种玉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