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十四年,四十一岁的唐僧又回到了那烂陀寺。他遵奉戒贤法师的命令,为大家讲起了大乘佛教喻伽法门的主要经典《摄大乘论》和《唯识抉择论》。 那烂陀寺平时,每天有一百多种讲座,同时开讲。胄僧讲经时,戒贤法师另一名大弟子、同他一样名列:“三藏法师”的师子光,正在寺里讲《中观论》和《百论》两部佛经。<?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 师子光虽说是戒贤法师的弟子,与唐僧同属于大乘佛教信徒,但是,他的派别和专长与唐僧不同:唐僧是瑜伽法门的,师子光却是中观法门的。 瑜伽法门与中观法门是大乘佛教的两大派别,两者原来就有分歧。师子光一方面为了宣扬中观法门,另一方面也是对唐僧受到戒贤法师的称赞感到不服气。所以,他在讲经时,时常贬低瑜伽法门,以达到打击唐僧的目的。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师子光与唐僧同时开设佛经讲座,唐僧不仅经讲得比师子光好,而且他并不攻击中观法门。结果,许多听师子光讲经的人,都去听唐僧的讲座了,连一些师子光的学生,都投到了唐僧的门下。 师子光大为恼火,对唐僧攻击得更厉害了。 唐僧听到了师子光攻击自己的风言风语,并不很计较。他认为;大乘佛教中这两大派别的学说,对于佛教教义,各有侧重发挥,只是由于过去没有融会贯通,就以为两者是互相矛盾的,甚至互相排斥和攻讦(jie结)。 为了团结师子光。,调和瑜伽和中观两派的学说,唐僧就写了《会宗论》三千颂,阐明自己的观点。戒贤法师看了《会宗论》,大加称许,叫人把这篇论文悬挂在寺门口,让大家学习议论。全寺僧人围观着《会宗论》,也都赞不绝口。 师子光起初不肯去看那篇文章,经不住大家纷纷赞美,就挤在人堆里看了一遍。不料他看完后不仅没有认识自己的错误,反而一张脸从双颊红到脖子根,又羞又恼地跑了。 他跑到一座名叫菩提寺的佛寺,请自己的同学、东印度著名学者旃(zhon毡)陀罗僧河,到那烂陀寺去与唐僧辩论,好替自己出一口气。旃陀罗僧河非但雄辩,好胜心也很强,听老同学一说,立刻出发前往那烂陀寺。 在那烂陀寺寺门口,旃陀罗僧河看到了悬挂在那儿的《会宗论》。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不由得对唐僧的高见产生了由衷的佩服,但是,既然应了老同学之托来这里辩论,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呀,他想,唐僧写文章,是经过深思熟虑再落笔在纸上的,而且打好草稿后还可以一再修改,最后才誊抄成文;要是听他口头讲讲,必能捉到他几个漏洞,然后根据他的漏洞再反驳就是了。想到这里,旃陀罗僧河跑进那烂陀寺里,求见唐僧,并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旃陀罗僧河虽然没讲自己是师子光请来的,可是唐僧心中早已猜着了八九分。他只当不知道,请客人坐下,然后就从从容容他讲了起来。 唐僧一口气讲了一个多时辰,讲得很真诚,也很在理,旃陀罗僧河听着听着,竟忘记自己是做什么来的了,听到入味的地方,还不由自主地把头点了又点。 唐僧讲完,说是请客人多多批评。这时旃陀罗僧河才如梦初醒,站起来向唐僧行了个礼,一言不发,转身退出了寺院。 旃陀罗僧河回去后,对师子光说了与唐僧“辩论”的经过,并且劝他服从真理,不要再意气用事。师子光平下心来想想,自己的佛学知识既不如唐僧深,学术风格也不及唐僧高,一年以后,他就回到那烂陀寺,与唐僧言归于好了。 从那以后,唐僧的声名已誉满了五印度(指东、南、西,北、中)。 当唐僧在那烂陀寺苦读佛经、钻研佛学时,印度的中部和北部,正由曷(he河)利沙帝国的戒日王统治着。戒日王率领军队征讨恭御陀国(印度奥里萨邦东南海岸的甘詹姆港附近),途中经过乌荼国(印度奥里萨邦东南),碰到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原来,戒日王是大乘佛教的信徒。而那个乌荼国中,却有不少僧人信奉小乘佛教。其中有一个名叫般若 多的学者,还写了一篇《破大乘论》七百颂,攻击大乘佛教的经义理论,说大乘佛教不是佛祖释迹牟尼本来的主张,是空花外道。 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原是佛教中的新派与旧派,但都认为自己才真正掌握了佛教的真谛。大乘佛教特别不愿意小乘佛教攻击它不是佛祖本来的主张。而小乘佛教教徒们读了《破大乘论》,眉飞色舞,简直高兴得要发狂了。 戒日王知道乌荼国的般若 多写了《破大乘论》,好不气恼。偏偏乌荼国还派出几个僧人,带了《破大乘论》的抄本去见戒日王,并对他说: “这是我们小乘佛教最新最完善的经典论著。大乘佛教中无论多么有能耐的高僧,也绝对没有人可以攻倒其中一个字!” “什么?”戒日王听了,气得胡子翘到耳朵根,他压下怒气,回答说:“我曾经听说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只狐狸在鼷(希)鼠群里自吹自擂,说它比狮子还要勇猛。这话传到一只狮子的耳朵里,狮子就去找狐狸,想同它较量一下。可是,狐狸听说狮子要来,竟吓得魂飞魄散,撒腿跑了。我想,你们大概是没见过大乘佛教的高僧,所以固执地抱着愚蠢的教义,而且敢于漫天吹牛。要是真的遇到了大乘佛教的高僧,恐怕你们全都会像那只见不得狮子的狐狸呢!” 这些小乘佛教的和尚听了,很不服气,嚷嚷说:“大王不要奚弄人。假如大王不相信我们的话,不妨请召集两派学者,当面辩论,决一胜负!” “好!”戒日王说,“这有什么难的,我今天就写信到那烂陀寺去。那烂陀寺里除了正法藏戒贤法师,还有十名三藏法师,其中一名从东土大唐来的玄奘法师,更是了得,只怕我把人家请来了,你们像见到狮子的狐狸,全都溜跑了呢!” “没有的事。别说玄类法师或别的谁到乌荼国来,云端佛学,就是大王召开五印度大法会,我们也决无害怕之理!,“ “那就等着瞧吧!”戒日王踌躇满志他说。 当天晚上,戒日王果然写了封信,叫一名卫士送到那烂陀寺,请戒贤法师派唐僧等几名高足到乌茶国来和小乘佛教的和尚辩论。然后,他继续率领部下,向恭御陀国进军去了。 戒贤法师接到戒日王写来的信,与几位弟子商量了这件事,最后,决定派海慧、智光、师子光和唐僧四人去乌茶国。戒贤法师想,自己年老体弱,不能前往,而这四位都是三藏法师。尤其唐僧,一定不会辜负期望的。 没想到,师子光和海慧、智光三人,得知乌茶国小乘佛教和尚不但学问深,而且善于雄辩,竟顾虑重重,畏缩起来。师子光还出主意,“咱们就请正法藏自己去乌茶国。他要是去,是输是赢,咱都可以不管七他要是不去,咱也可以说:连老师都不敢去,咱们去能行吗?” 他们三人把这话跟唐僧一说,唐僧差点儿发起火来:“你们怎么好意思讲出口。正法藏一百多岁高龄了,身体又不好,居然要他亲自到乌茶国去辩论,那老师不是白教咱们了吗!” “那么,你能不能保证辩论得胜?”师子光不信任:“我不敢保证一定得胜。但是,小乘佛教的主要经典,我在中国时,以及到印度后在迹湿弥罗国等国,可以说已经读遍。我了解它的底细,料定它绝对破不了大乘教义。所以,尽管我才疏学浅,到乌茶国辩论还是对付得了的。” “要是失败了,那烂陀寺的名声就完了,这你不能不考虑啊!”师子光还是不放心,“这倒不必担心,我是大唐来的,万一辩论输了,也是我的事,与各位无关, 可是,他们还没出发,又收到了戒日王派人送来的第二封信,以及托送信人捎来的《破大乘论》的原叉。戒日王在信上说,由于对恭御陀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自己不能脱身赶到乌荼国去,所以请唐僧等暂缓一步,同时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破大乘论》研究一下。唐僧等人也觉得这样做很有必要,就琢磨起《破大乘论》来。 唐僧原来以为自己读遍了小乘佛教的主要经典,卖《破大乘论》没有问题,可是真读起来,却有好几处弄不懂。因为这《破大乘论》是般若 多新近写的,不少内容发展了小乘经典,难怪乌荼国小乘佛教的和尚要如获至宝欣喜若狂了。 这一天,唐僧正和师子光等人研讨《破大乘论》,门外来了一个“顺世外道”的婆罗门教徒。这婆罗门教徒是从乌茶国来到那烂陀寺要求辩论的。他写了四十条经义论纲,挂在那烂陀寺门口,高声喊道: “那烂陀寺的僧人们听着:如果你们中伺有人能破我经义论纲中的一个字,我情愿砍下自己的脑袋认输!” 在当时,印度学术界辩论的风气很浓。一般说,辩论失败的,要骑在驴背上,并被人用一瓢屎从他的头上浇到脚下;然后胜利者将这人收为侍从仆役,也有的人觉得这么输赢还不过瘾,就把性命押上去,这婆罗门便属于这样一种人。 挑战者上了门,唐僧却不理睬他。因为这时唐僧的心思,全扑在研究《破大乘论》上。辩论同打仗一样嘛)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可是,一连几天,只听到那婆罗门高声叫喊着挑战,就不见那烂陀寺里哪一个和尚前去应战。到后来,婆罗门教徒也懒得喊叫了,只是斜靠在寺门边上,阴阳怪气他说: “什么那烂陀寺,连个辩论的人都挑不出来,我看戒贤法师已经半截入了土,这寺院让给我,由我来当家得了!” 说罢,他对和尚们乜(mie畔)起了白眼,还发出了阵阵冷笑。 有人把婆罗门教徒的言行报告了正在埋头研究《破大乘论》的唐僧。唐僧霍然站起,对身边一个小和尚说道: “你去,到门口取下那婆罗门教徒悬挂着的东西当场撕碎,扔到脚下踩个稀烂!” 对那婆罗门教徒,小和尚胸中早积着一股窝囊气,听唐僧这么吩咐,连忙大踏步地跨到寺门外,一把扯下“顺世外道”的四十条经义论纲,“哗哗”撕成碎片,丢到地下狠狠地踩了几下。 婆罗门教徒没想到小和尚敢这般无理,怒气冲天,一手抓住小和尚,一手拧住他的耳朵,骂道: “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无礼!” “住手!是我叫他撕的!” “你是谁?”婆罗门教徒放开小和尚,气势汹汹地对已走过来的唐僧摆开了打架的招式。看他的神气。 真要把唐僧一口吞了呢! “贫僧玄奘,恭听足下高论。”唐僧可不想同对方打架。一听来的是唐僧,婆罗门教徒顿时减了一大半锐气。他知道对方是来应战的,就发问说: “法师有理可以说,撕毁论纲,践踏脚下,道理何在?” 唐僧不做正面回答,却微笑着请那人进寺内正式辩论,并请戒贤法师和师子光等高僧做证。婆罗门教徒心中忿忿,在戒贤法师等人面前刚一坐下,就重复了先前提出的那个问题: “法师凭什么指使人撕踏我的论纲尸唐僧目光炯炯,慷慨回答: “就是撕踏了,又有什么不对呢?你先看看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儿吧。” 婆罗门教徒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肮脏又破烂;再看看手和脚,更是龌龊得能刮下污垢来。但他一点不以为然,说: “这又怎么啦?这就是我们修行的表现。修行需要的是苦行,苦行就不能讲究清洁。这个道理连小孩子都懂,难道堂堂的大唐三藏法师反倒不明白? 唐僧反唇相讥:“嘿,我怎么不明白,我光看你们的衣着外表,就可以知道你们的论纲是不是有道理了!你们这一门教派的人,有的用灰涂满全身,像钻进灰堆的猫;有的把头发拔光、以痛苦来积,功德’;有的把死人骷髅挂在脖子上,作为装饰品;有的更不像话,睡粪堆,吃垃圾,像头猪一样,还以为这样才算苦行,才能升天。你想过没有,出家修行应该身体干净,清心寡欲,着眼于修性;而像你这样,实在愚蠢到了极点,又哪能叫别人信服呢!” 婆罗门教徒听唐僧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得自惭形秽,低下了头。 唐僧接着说:“我读过婆罗门教的经典,了解你们的教义,不看你的论纲,也可以同你辩论。刚才我叫人撕踏你悬挂的论纲,只是因为你口出狂言,甚至伤及了我尊敬的老师,所以我要给你一点惩罚,接着,唐僧向那入侃侃而谈,阐述了大乘佛教的宗旨理论,批判了外道(佛教以外的宗教)的不经之谈,有说得婆罗门教徒低头红脸,哑口无言。 最后,婆罗门教徒离开座位,跪在地下,伸长了脖子说: “我已经认输。请法师照前约执行吧。” 他说的“,前约”,就是指砍下脑袋。可是唐僧怎么会那样做呢,倒是笑着说:“算了吧!你也知道,我们佛门是不杀生的,赶快起来,别趴在地下了。” 婆罗门教徒对唐僧的宽宏大量十分感激,但他心里总过意不去,请求唐僧至少也得按照一般规矩办,把他放到驴背上浇一阵粪水,然后收为侍从。 唐僧想了想,说:“好吧,你既然对佛教已心悦诚服,暂且在我身边充做侍从也好。不过浇粪水什么的万万不可行。我方才已说过,佛教主张身体干净,清心寡欲,怎么可以拿污水浇人?你要真这么做,那股臭气谁受得了呀!” 戒贤法师等人方才见唐僧辩论获胜,都满心欢喜,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婆罗门教徒也惭愧地笑了。他赶紧由刚才被他拧过耳朵的小和尚陪着,到寺门外河里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回到唐僧身边,正式当了侍从。 唐僧先前曾听说,这婆罗门教徒来那烂陀寺前到过乌荼国,这时就问他: “你在乌荼国时,听过般若毯多演讲《破大乘论》吗?” “听是听过的,可是没怎么听懂。” “你听过,总比我没听过强。是不是请你给我讲解一下?” 唐僧说得既虚心又诚恳,那婆罗门教徒十分感动。但他总有点不自在,回答说:“我现在是法师的侍从,怎么可以为法师讲解经文呢!” “这是哪儿的话!”唐僧连忙摇头,“眼下你虽说暂时委屈当着侍从,我心里可是一直把你看做朋友。再说,你听过般若毯多讲《破大乘论》,不管懂多少,比我总强些吧。你不必多虑,请讲好了!” 婆罗门教徒见唐僧这样虚心、诚恳,只得点了点头,为他从头到尾把《破大乘论》讲了一遍。 唐僧听他讲过后,弄懂了许多疑难问题,井找到了《破大乘论》中不少漏洞和谬误。然后,他花了一番心血,写了一篇《制恶见论》一千六百颂。《制恶见论》不仅针锋相对地驳斥了《破大乘论》,而且对其他各教各派攻击非难大乘佛教的言论,也进行了有力的批驳。 《制恶见论》写成后,唐僧用印度文字工整地誊清,呈上请戒贤法师指正。戒贤法师看了后)十分满意,一个字都不改动,就命令一位三藏法师宣读给寺中僧人们听。大家听了后也都纷纷发出赞叹,表示无限钦佩。 在众人赞叹钦佩的当儿,唐僧又想起了那个婆罗门教徒,对他说: “你已下决心诚意修行,这回又给了我不少帮助,用不着再坚持当什么侍从了。现在请你自由行动吧。” 那人见唐僧的话很是真挚,也就拜谢了一番,离开了那烂陀寺。 不久,他到了东印度的迹摩缕波国,向国王鸠摩罗王百般赞扬大唐高僧玄类怎么怎么道德高尚,怎么怎么学问渊博。鸠摩罗王虽然并不专信佛教,但十分敬重德高望重的学者。鸠摩罗王是个急性子,想到什么就要干什么,他当天就派了一名使者,送信到那烂陀寺,邀请唐僧到迹摩缕波国讲解佛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