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会读书,我基本上不会什么。我兴致勃勃读到研究生毕业,本来还准备博士、博士后地读下去,一直读到书的尽头。但我的小学同学刘建设让我别读了,给我10000块的月薪,去深圳做《天上人间》的总编辑。我想了又想,我读的就是编辑出版,读到博士后,也就做一个总编辑吧,就没再读了。 除了不会读书,刘建设基本上什么都会。小学毕业的前一天,刘建设他爸抽出腰间的鳄鱼皮带,勒令他必须考上县一中!刘建设一个箭步跃上窗台,视死如归,说:“姓刘的,你要是再逼我读书,我就跳下去!”刘建设他爸说:“好!有种!我就做你的儿子吧!你就去做流氓吧!”出乎他爸的意料,刘建设没做流氓,做了拥有“人上人实业有限公司”的大老板,据说,身家过亿了。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会读书的刘建设,赚的却主要是读书人的钱。他先是摆摊卖书报,后来,批发书报,再后来,印刷书报,再后来,就发起来了。许多鞠躬尽瘁正经办报刊的人,反而越办越穷,刘建设信手一拨拉,就收购了八九种垂死的杂志,居然每一本都打理得生气勃勃(他的实业公司则因为这些杂志的卖力宣传,更加生气勃勃)。我出任总编辑的《天上人间》,是刘建设收购的第10种杂志。 读书早就不时尚了,所以,我不是一个时尚的人。我穿衣不花里胡哨,吃饭不稀奇古怪,上网只读新闻、只读时评、只读谁也读不懂的论文,对没头没脑聊天、灌水之类的人物,一向不屑一顾,视为无聊。8月初,我隐约听到网上有人无比亢奋地议论“梅子黄”,就信手点开了梅子黄正散发着无穷魅力的《遗爱无穷》。我所以能读书,能把《天上人间》总编辑做得让刘建设眉开眼笑,根本原因是,我这人冷静。我冷静地把《遗爱无穷》扫了几眼,立刻发现,这是那种地道的、只能在网络上流通的“网文”,遍布其间的“潮湿”“做爱”“呻吟”“高潮”之类不甚健康的字眼,注定要让众正人君子鄙视的。这种文字,网上早就泛滥成洪水猛兽了,并不新鲜,鲜见的是,大多数这种文字,都被算在“小说”名下,真也罢,假也罢,读的人只是真真假假地读着,并不十分在意;而梅子黄,却把她的《遗爱无穷》叫做“日记”,实实在在地记录着日期、天气和实实在在的人物(据好事者调查核实,确有其人),就像人人都对实实在在的钞票刮目相看一样,实实在在的梅子黄当然也要让人刮目相看了。 作为时尚杂志《天上人间》的总编辑,我自然不会轻易对谁刮目相看。我只是冷静地把《遗爱无穷》翻了几翻,就面无表情关闭了窗口。我偶尔上网浏览网文,云端佛学,只是想为《天上人间》发掘、培养几个有潜力的作者,《天上人间》是一本白领小资读物,讲究的是精致和品位,讲究的是欲说还休,梅子黄这种太坦荡、太放肆的文字,自然上不了天堂的。 口说无凭,大家不妨白纸黑字见识一下梅子黄的真面目。已在网上熟读《遗爱无穷》的朋友,可跳过以下引文。 8月8日 暴风聚雨 过了今天,我就25岁了。调出手机计算机功能,随便一算,25年来,我来来往往大大小小的男人,已有52个了,竟然没有一个记得,今天,是梅子黄的生日。唉,多少爱,全都白做了。 我8岁那年,结了一次婚,入了一次洞房。新郎是我的表哥伍爱民,他也8岁。表哥见过他爸怎样操他妈,但他学着他爸的样子,在我身上瞎忙了半天,忙得满头大汗,也没能把我怎么样……我实在受不了他的压迫,把他一掀,就不再做他的新娘了。 14岁,我读初二的时候,我终于成功地把爱给做了。他是我的语文老师李绍基,他其实不算帅哥,但他读课文读得真是有条有理,而且,他还会写诗,而且,专门为我写了15首。现在看来,那诗写得远远不如我,但我14岁的时候,却以为那是天底下最好的诗,于是,我就爱上了他。我满14岁那晚,我去了他的宿舍,索要生日礼物,他当场又给我写了一首诗,我激动不已,就吻了吻他。这一吻,我自下而上立刻腾地窜上一股火来……这一晚,我算认识到了什么是爱情,巨痛无比,肮脏无比,而且,满嘴甜言蜜语的李绍基还有口臭。我立刻讨厌爱情了,把他写给我的那些诗一把火给烧了。 (注: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引文有删节。下同。) 不容忽视的是文中穿插着的十来幅泳装美女照,我可以信手一二三四挑出《遗爱无穷》的不是来,但如果那泳装美女就是梅子黄本人的话,倒是让人心服口服无话可说的。我相信,任何一个正常男人,能与一个如此这般的女人如此这般的话,都是要沾沾自喜、无话可说的。 我没有想到,在后来的两三个月里,梅子黄居然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并最终惊动了不时上网找黄段子的刘建设。 刘建设眉飞色舞把一直在网上连载的《遗爱无穷》读了又读,眉飞色舞找到我,说:“你亲自动手,给我把梅子黄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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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不服气,小学毕业的刘建设,比我这个学编辑出版的研究生更懂得读者需要什么。我没有放在眼里的梅子黄,的确是个值得挖掘的人物。 为了挖掘的必要,我不能不正视梅子黄。就想进入她的网站,把《遗爱无穷》好好研究一番。却进不去了!据说是因为,访问的人太多,每天都拥挤着10多万人,把网站挤瘫痪了。 好在刘建设想得周到,把《遗爱无穷》下载了一份。 要采访梅子黄,很简单,也很不简单。据梅子黄自称,采访者只需床上功夫让她满意,她就能让采访者满意(女记者拒访)。这还真有点让我颇费思量,说实话,26年来,我还从来没有施展过床上功夫。我这人太挑剔,常常像挑剔别人的文章一样挑剔女人,而无可挑剔的文章和女人,难得一见,偶尔见到一两个,我又被别人挑剔起来。所以,我就一直这样不尴不尬地做着单身男人。如果为了采访梅子黄,我必须牺牲自己的原则,与根本就经不起挑剔的梅子黄怎么样,那我26年的坚守,就毫无意义了。 经过再三掂量,我决定实施另一套采访计划,先采访与梅子黄有染的男人,最后再见识梅子黄本人,她说什么不说什么,都不是太重要,反正她要说的,《遗爱无穷》里都有了,我只需感觉一下她这个人,就可以了。 把梅子黄经历过的男人拎出来,这可能更能让读者兴奋!只是,那些人愿意被拎出来吗? 我第一个找的是梅子黄的第一个男人,李绍基。 随手给朋友打了一个电话,竟轻易就找到了李绍基。 5年前,李绍基因与女学生“恋爱”事发,被开除了,现在深圳做自由撰稿人,常以笔名“木子”撰写一些不三不四风花雪月的故事。李绍基也时常给我投稿,恭恭敬敬称我“尊敬的罗老师”,只因我不大尊敬文字太酸太肉麻的男人,就一一“请另处”了。 李绍基接到我的电话,“高兴得跳了起来”(他的文章中似乎也常作此语)。一听我要去拜访他,李绍基连连说,“哪能劳罗老师大驾,还是我过来,还是我过来。” 不到半小时,李绍基就过来了,幸福地握住了罗老师的手。让40多岁的还真有口臭的男人口口声声叫着“罗老师”,我很有些不自在。但因为他是李绍基,我就坦然地由他叫了。 我正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扯向梅子黄,没想到,李绍基主动提起来了。 “罗老师知道梅子黄吗?” “知道知道。” “知道谁是梅子的第一个男人吗?” “呵,不知道不知道。” “我就是。” “呵呵,恭喜恭喜。” 就这样,我们聊起了梅子(两个多小时里,除了第一句,李绍基一直简称梅子黄为梅子)。李绍基闭着眼睛给我背诵了好几首他当年写给梅子的诗,还不时把双手扪向心窝。那有口臭的嘴里吐出来的诗,有好几句是直接从汪国真那里抄来的,但我没有作声,做出感动不已的样子,悄悄打开了电子录音机。 接下来,李绍基无限陶醉地向我描绘起了当年的学生梅子,大意为:梅子清水出芙蓉一般清纯,嘴像玫瑰花瓣,胸像玫瑰花蕾,那个啥像玫瑰花心。李绍基故事的前半部分,我已在《遗爱无穷》中读过了,大同小异;结尾部分则大有出入,李绍基的说法是,他与梅子的结束,其实是因为他忍痛割爱,他是因为怕耽误梅子的前程,而把对梅子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没想到,他的一片深情被梅子误会了,愤而把他们所有的爱一笔就抹杀掉了。 一个人的事,还可能有多种说法,何况是两个人的事呢。所以,谁是谁非,我也就没追究、没计较,只是笑微微地听着。 聊到最后,我小心地问李绍基:你和梅子黄的故事,可以在《天上人间》发表吗? 李绍基还以为我在向他约稿了,说,没问题,没问题。并立即就想好了标题:《我和梅子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同时,保证一周内交稿。 李绍基的文章,还没写出来,我已知道是“请另处”的样子了。但我还是强作笑容,握着他的手,说:“好。好。谢谢。谢谢。”送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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