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驯兽师,准确的说是一个驯猴师———用我的上司主管欧阳的话说,干这种勾当,搁30年前,那就是一个敲锣耍猴要小钱的主。 那些得志的小人,如上司欧阳之流,总以为我是个言拙口讷反应迟钝的窝囊废,常用尖酸刻薄的话来羞辱我,我总是偷偷流泪,却只有在心底暗暗发狠。 这天,一早上班,欧阳主管就过来了,他一脸坏笑地告诉我,现在动物园地皮紧张,虎圈要扒掉重整,暂时要把老虎和猴子关在一起。 这真是天方夜谭。我知道现在公园开放,不卖门票就方方面面都不好过,可是,再难也不能拿猴子去喂老虎呀!他怎么不把那头大象跟老虎关在一块呢? 我站在猴笼边,满腹辛酸,可怜巴巴地望着那群无辜的猴子。 一只老猴———它是群猴的首领,从笼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向我勾勾,我知道它要跟我说话了。常言道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常言道子非猴,安知我不知猴之语?我凑到近前,老猴一咧嘴,嘘了一声,它说你不用心惊,我们猴子有无穷的智慧,一定能治住那只老虎的。我苦着脸摇摇头,老猴见我不放心,用手拍了拍自己的毛胸脯,又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我终于笑了笑。 那只老虎一进笼子,就大摇大摆地逛了一圈,群猴呆若木鸡,惊得不知所措。这时,但见老猴把拇指和食指伸进嘴里,长长地打了个呼哨,群猴猛醒过来,霎时闪展腾挪、窜蹦跳跃,全都攀上了猴山,有的还吊挂在笼顶上荡荡悠悠。同时,那只老虎也注意了群猴的骚动,低低地吼着,一直走到了假山下面。有几只猴子惊得吱吱尖叫起来。 我暗暗捏了一把汗,我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一出意外,马上就开笼放猴。 老虎探出了前爪,搭在了假山上,整个上身用力向上爬,但是它的身体太沉重了,怎么也攀不上去,暴躁的虎爪在山石上划出了道道白印,最终,只好懒洋洋地踱到一边睡觉去了。猴群里响起了嘘声、口哨声、喝倒彩声,香蕉皮和烂西红柿倾泻而下。 笼外的看客都热烈鼓掌。 第一回合,猴子小胜。盘踞在山顶的老猴双手掐腰得意地看看我,翘起雷公嘴意味深长地一笑,露出了通红的牙龈。 接下来几天,群猴主动出击,把喂给老虎的食物都抢到了手,统统挂在了笼顶上。整整一个星期,老虎没有吃到一点东西,饿得匍匐在地,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老猴溜下假山,拣了一块板砖,慢慢走近老虎,死命地向虎头拍去。只见老虎低低呻吟一声,动也没动。接着,老猴一声口哨,群猴纷纷下山,刹那间,板砖像雨点一样落在老虎身上。昔日威风八面的山大王,现在只剩下阵阵哀鸣。 猴们得意非凡,像劲舞歌星一样扭腰摆胯。望着一片红红的屁股,我畅心大笑。 老猴最后还是给老虎扔过了一小块肉去,老虎感动得泪流满面了。 事情并未就这样了结,老虎每天先要遭受一顿暴打,然后才得到一点可怜的食物。吃过饭,老虎有了力气又要翻脸,猴们还是躲到高处一通乱砖砸下。有几回,老猴在虎食里拌了泄药,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老虎拉得就只有喘气的力气了,接着又是一顿胖揍。到后来老虎几乎有了条件反射,只要猴子弯腰做个摸砖的姿势,就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现在老猴已经把老虎当为坐骑———这还是它高兴的时候,稍不如意了就要扯胡子拧耳朵;老虎的胡子已被拔光,一只耳朵也被撕裂。
人与兽
一天中午,太阳暖洋洋的,有几只猴正在抓着虎尾巴拔河,老猴又勾勾手指让我过去。 猴说:看到了吧,老虎已被制服,下一步,你要把欧阳治住,要不你永无安宁之日。 可是我该怎么办?也拿板砖拍他?我连忙请教。 猴子伸出一只爪,用食指戳戳我的脑门:小哥,麻烦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勾心斗角嘛,你要抓他的弱点,从现在起,你就要盯紧他,揪住他的小辫子。 我如醍醐灌顶。 盯了几次,还真发现欧阳和那个喂孔雀的小妖有点骚事。一回,我瞅准了两人正在办公室里亲嘴,“砰”的一脚就踹门进去了,两人当时吓得面无血色。过了几天,我给欧阳的老婆打电话,竭力邀请她来看稀奇———虎猴大战。其间,我和那个女人在猴笼边一惊一乍有说有笑,并与她家长里短地胡扯八蛋,直逗得这个胖娘们咯咯乱笑,远处,欧阳魂不守舍地往这儿张望———从那会儿起,他就落下斜眼的毛病了。一会儿,我冲他走过去满脸堆笑:一笑他毛骨悚然,再笑他浑身发凉,三笑他如坐针毡。我心里舒服极啦! 我将这一切报告给老猴,它很满意。我说我现在很舒服,猴很富哲理地说人与兽之间并无多大分野,你现在的心态恰好正处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阶段。 我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收手了? 猴嗤之以鼻:你要彻底整烂他!他祸害我们的时候怎不心慈手软?这一棍子下去你就要见红见白,我们要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人渣现在不过是怕你一时,你要想法子永远骑在他头顶上拉屎。这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要当他的上司。 一听说当官我浑身燥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连日来我一直与老猴亲密接触,总不失时机地递上一只剥好的香蕉。 一次,我们正在谈话,老猴轻轻打了个口哨,向旁边一呶嘴:瞧,你的机会来了!
我身上快长毛啦
我顺着它指点的方向看去,见笼子那边站了一个小屁孩。我迷惑不解,猴说:你不要小看他,你的官运系此人于一身。我忙问其故。猴说:你看到旁边那辆小车没有?普通老百姓谁敢把车开公园里?你再看那车号,再看那小兔崽子整个不可一世的烂样…… 我满怀鬼胎地走过去和那个小孩打招呼,一搭话我才知道,那小崽子是来逛公园写作文的。我热情地给他指点,并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虎猴大战的经过。崽子听得饶有兴趣,最后我抱出一只小猴来让他摸,我们终于成了朋友。他约我,哪天有空到他家去玩。 小朋友的作文在全市竞赛中得了奖,约好了我就要去他家庆贺。这时我与猴已经知道他是市长的孙子,但是我还得装糊涂。我又去找猴子商量应该带点什么礼物。临去找猴子之前,我在怀里揣上了那面绣有“齐天大圣”的锦旗。 我想给市长的孙子送一只小猴。老猴一听就把香蕉皮摔到我脸上了。我从怀里掏出那面旗子,露出半个角,老猴的小眼立时一亮,目光变得灼热而滚烫起来。我知道老猴热爱这面旗帜,就像老鼠爱大米。这同样是老猴的弱点。 我和猴子三击掌:我当官以后,不管老虎和狮子在不在家,动物园都要由它猴子说了算,并且,要买通有关方面,让它在《动物世界》连做十期特邀佳宾。 我从笼子里抱出了小猴。老猴流下了两行清泪。 终于,在老猴的策划和帮助下,我如愿以偿。我成了我上司的上司。有关领导在办公会上讲,该同志巧妙地运用自己高超的业务技能,让老虎和猴子和谐共处,同笼同乐,给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生活需求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同时,领导严肃指出:该同志对抓社会稳定很有一套嘛!这点我相信大家从虎猴同笼的问题上就看得出来。 去他妈的蛋吧!我知道诗文全在功夫外,不管怎么说,老子如今也是个官啦!一上台,我就先把欧阳免了职,让他去喂猴子。 老猴现如今也很有点鸡犬升天的意思了,常常手指着欧阳破口大骂。在猴笼的一角,游客们不难发现,有一个目光散乱的中年人时常对着猴子们发呆,那就是动物管理员欧阳。 欧阳现在根本不敢正眼看我,其实,自从我和他老婆在猴笼边上谈笑风生的那一次起,他就变成斜眼了。 远远地,我看到他走过来就故意往他身上撞。我埋怨他的眼神:你看你,往那边走怎么不往那边看呢? 过一会儿,看到他返回来我还要再撞一下,又埋怨他:往那边看你怎么不往那边走! 那小子气得浑身哆嗦。 无论怎样,我现在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爽! 此时的我,来有风去有雨,无所畏惧。有一天,偶然间我摸到脸上长出了几缕细细的猴毛,我知道这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像时下许多三流的艺术家总留着一流的胡子一样,那叫返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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