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公司，有一项业务是专门为驻上海的国外“金领”提供中文教学服务。这些“学生”们，个个都是跨国企业“空降”到上海的大老板，动辄年薪几百万元，但不接触不知道，他们的寂寞孤独，其实难以想象。

别看他们在办公室里威风八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际上，只要业绩稍不如意，他们就有可能风风光光地来，灰头土脸地走。一般人心里难受，还可以找朋友诉苦，他们找谁去？找下属？不可能；打越洋电话给老朋友？大家都位高权重，自顾不暇，抹不开这个脸；还有些人是孤身一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太太孩子都远在大洋彼岸，晚上司机毕恭毕敬送他回家，窗外万家灯火，豪华公寓里却是空空荡荡。未婚的有心想在上海找个伴侣，却有被人当“冲头”的危险——上回有个日本“学生”跟我抱怨，说他好好地走在南京路上，会有时髦女子上来搭讪说“可不可以教我说日语”，他想破头也没弄明白：“我长得跟上海人又没啥区别，怎么她们看一眼就晓得我是日本人……”

寂寞之下，很多“学生”都拿我们当“知音”，云端佛学，会把公司里鸡零狗碎的事情讲给我们这些中文教师听。谁不服他了，公司体制怎么不合理了……上回遇见的一个“大中华区总裁”，红着眼睛说太太生病了，他却不能陪在身边，赚那么多钱有什么意思……

我们有时开玩笑说，除了教中文，还要兼当心理辅导员。有些未婚的“学生”，跟“心理辅导员”打开心扉久了，干脆娶了她回家，她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好歹与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了联系。以前看到一则报道，说是一群在上海的日本高级经理人组了个乐队玩，我们都觉得这种消遣方法大可向“学生”们推荐——好歹找点事情来做，总比晚上一个人枯坐，越坐越凄凉强吧？